万佛洞里的光线很暗,墙壁上的佛都睁着眼睛。这里曾是延安的印刷厂,印刷厂外面石壁上刻满字迹,有诗,有人名,还有年月日。我大学二年级那次去延安,就是为了到清凉山的石壁上寻找蓝玫的名字。
外婆说,蓝玫曾在万佛洞里躲过一次非常危险的日军空袭。
外婆说,蓝玫的同学就在那次空袭中丧生。
我站在万佛洞的洞口,想象当年飞机轰炸时的样子,孩子们和女人在哭,炸弹在人们头顶上飞来飞去,有一匹被炸断了腿的马倒在地上,人们混乱地、没有次序地奔跑逃命。
我外婆说蓝玫当时正好是到万佛洞(印刷厂)去办事,才躲过敌军轰炸的。“她的同学就死了,死在书店门口。”说这话的时候,她声音很轻,仿佛她和她妹妹一样,不愿相信傅子恩已死这一事实。
傅子恩死后,蓝玫陷入一种幻觉,她在上课时、排戏时、外出劳动时、甚至夜里一觉醒来,总是能够看见他,他就站在那里,像平常一样跟她说话,指挥大家排练戏剧,生气、发脾气,或者满意地对大家招招手,说,好啦好啦,大家休息一下吧。
一天傍晚,廖钢出现在蓝玫住的那间窑洞里。同学们都到排练场去了,蓝玫独自一人坐在灯下写东西,最近戏剧系准备排一部独幕话剧,队长把编剧的任务交给了蓝玫。蓝玫在灯下熬了几个晚上,稿子还没一点眉目,心情有些烦乱,正在这时,她听到门外有人喊她的名字。
蓝玫听出,是廖钢的声音。她想廖钢一定是为傅子恩的事而来,他想安慰她,要她不要太难过,一想到这儿,蓝玫的眼圈就红了。
廖钢说:“傅子恩的事,我听说了。”
接下来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有很长时间他俩没说一句话,都陷在各自的回忆里,上海的街道、《蓝色房间》排演场、艺术家经常聚会的小咖啡馆、飘着琴声的小楼、撑着伞走在街上的女学生,这一切离他俩是那样远,又是那样近。
蓝玫忽然想起《红色激情》这个题目来,顺手拽过一张纸,将它写下来。
廖钢说:“你写的是独幕剧的标题吧?”
“你怎么知道的?”
“我写作也和你一样,一有灵感就立刻要把它记下来。”
“是吧?”
蓝玫的眼睛看上去仍有几分潮湿,火苗在她的眼睛里一跳一跳的,使她看上去比上海时更美。
廖钢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蓝玫,哪天你去看我们排的大合唱吧,是我新写的曲子,感觉是我来延安后写得最好的一个作品。”听了廖钢的话,蓝玫眼睛里有了些许光亮。她想,日子还得过下去啊,于是她开始埋头写新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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