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毕业几年以后,我曾经重回过一次晕城,我当时的男朋友非常喜欢旅行,并且他喜欢看着地图盲目行走,如我军校二年级暑假那次“实验行动”,走到哪儿算哪儿,经常临时改变行走路线,每次出发都有意外的惊喜。
与当时的男友重回晕城,是我先提出来的,我告诉他,在我大学二年级那年暑假,我曾徒步从Z城走到延安,男友说是吗我不相信。我又补充道,当然我也搭了各种各样的车,总之那种走法很奇特,不像买张飞机票或者火车票到达一个什么地方,然后有人接,然后住进宾馆或者酒店那么无趣。
男友正是喜欢冒险之人,我们从一个很不顺路的地方拐到了晕城,可是,这座小县城已与大二时我来过的那一座完全不同了(是不是有两个同样名字的县城?)它显得干净了许多,而且有了路灯。
晚上,月光满城。男友提出要下楼去散步,他住在我隔壁房间,动不动就爱打电话“去吃饭吧?”“去散步吧?”放下电话不到一秒钟,门铃就响了。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他说,“我下去转过了。”
“一个人都没有?这里是晕城吗?”
“当然是晕城。”
房间里没有开灯,他逆光站立在我的床前,好像一个幻影。我好像看见当年的葛天辉和蓝玫,他们站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月光照在他们的脸上,而将他们的身体隐去了。
晕城,是我家族传说的核心,家里人都说蓝玫是因为跟着葛团长执行任务去了趟晕城,才爱上葛团长的。他们没说这中间的种种过程,究竟发生了什么,怎样去的晕城,路上是否负伤,是否挨饿受冻,是否被敌人追杀,这些都没有详细资料,只说任务完成之后,男的就升了大官,女的继续回到延安鲁艺学习戏剧,并主演过曹禺的话剧《雷雨》和戏剧系教师王震之的戏。
我在空无一人的城里,向男友讲述家族里另一个戎装女人的故事。她的故事重叠着我的故事,一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手电筒写作的女孩,与另一个在活跃在延安舞台上的女学生相重叠,男友听得极为疑惑,像傻了似的时不时地插上这样一句话:
“这是真的吗?”
“你见过她的照片?”
又想到一个很俗气的问题,就说,“你外婆的那个妹妹要是活着的话,一定是个很大的官吧?她是延安时期的干部。”
我不再跟他谈蓝玫。
空无一人的街上,只有我跟他,突然而至的静默使我们感觉颇不适应,就说:“回吧,这也没什么好转的。”
我们回宾馆,在房间门口互道晚安。
他说,“我到你那儿,再聊聊?”
我说,“明天吧。”
然后,我们就在各自的门后一闪,不见了。
我一个人又上街了,再次下楼的时候,那个故事在我胸口开始做怪,我必须一个人静下来好好看看这座小城,看看它的脸、它的膊胳、它的胡须,并从其间发现故事。月光下,一条雪白的路出现了,它高出地面约5公分,我从来也没见过这条路,我好像来到了晕城之外的另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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