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必须尽快找到一家西医诊所,让医生替老葛取出胳膊上的子弹,他们茫然地走在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路上,不一会儿,天下起雨来。老葛的脸越来越苍白,他看上去很虚弱,蓝玫感到很恐惧,她害怕被孤零零一个人留在这世上。
他们到达清水镇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街上稀稀落落亮着几盏灯,没有行人走动,街道死一般地寂静、黑暗,有一两只野猫躲在一堆垃圾后面,眼睛闪着凶恶的绿光。
“婆婆请问----”
蓝玫靠近一个头发乱蓬蓬的背影,想向她打听一下有关西医诊所的事,那是在路边惟一可见到的一个人影,她背对着街,看上去像是一个头发蓬乱的老婆婆。可当蓝玫开口跟她打招呼,那人好像耳聋一般,站在那里,木然不动。
“婆婆请问----”
她再一次开口向那人问路,只觉得那蓬乱发浮动起来,在黑暗中吱吱啦啦放着静电,她的脸很长时间才扭过来,“你说什么呀?”扭过脸来蓝玫才发现,那原来是个男人。
垃圾堆后面的两只野猫“嗖”地一下蹿出去,不知撞了什么,有塌落的声音。蓝玫惊骇于灯光下那张扭转过来的丑脸,那张来自地狱的脸,他狞笑着,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
后来他们在清水镇住下来养伤,听房东的女儿叶子说,那是镇上有名的疯子,人称“麻疯儿”。据说此人年轻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后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下子就疯了,整日在街上游荡,偷女人里面穿的兜兜和内裤,无数次地被人捉住暴打一顿,打完了之后也只好放了他,任他在街上游荡、偷东西或做些正常人无法理解的事。
那天他们被人指错了方向,在街上错走了好几里地的冤枉路,几经折腾,才找到被镇上的人称作“药房”的“西凉诊所”。当时老葛已经快要不行了,蓝玫拼命敲门,西凉诊所的玻璃门被蓝玫敲得发出冰山破裂时骇人巨响,在他们快要绝望的时候,门里面似乎有了动静。过了一会儿,有个全身雪白的小护士轻盈地闪身出来说:
“大夫已经睡下了。”
她垂看眉眼,小嘴轻盈地蠕动着,她像一个被什么人操纵的纸人,话一说完,她就不见了。门缝小得完全无法容纳下一个人,她是怎么进去的,别人无法知道。蓝玫把手指硬挤进去,趁那扇白玻璃门还没完全合拢,她大喊大叫,嗓门大得连她自己都惊骇,她像变了个人似的,攒足力气,一头撞了进去。
葛团长与蓝玫曾经在清水镇养伤,就住在叶子的家:镇子尽头一户不起眼的人家。那户人家的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树,长着一种奇怪的棱形树叶,房东(叶子的爹)告诉在他家养伤的两位延安来的客人,全镇只有这样一棵树,没有能叫得上来名字,这是一棵古树,长在这里有几百年了,茂密得很。
房东夫妇俩有个女儿名叫叶子,叶子不太爱说话,但干活很勤快。
叶子总是坐在一只小板凳上,远远看着院子里的蓝玫和葛团长,她看着他们,就想,他们是从延安来的,延安是什么样子呢?她看见那个女的经常坐在树下看一本书,男的不看书,没事爱玩一种软牛皮的鞭子,那鞭子的柔软度极佳,褐红的颜色,那个男的经常用没受伤的右手挥舞鞭子,发出“啪啪”的脆响。
有时候,老葛从这根牛皮鞭子引伸出去,跟叶子讲起烈焰马的故事,他说烈焰马,他再也找不到那样一匹好马了,他详细地讲他的鬃毛,讲它蹄子的形状,皮毛如何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奔跑起来的形状,嘶鸣起来声音,越讲越传神,在叶子听来烈焰马就好像一匹神话中的马儿,闪电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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