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是混乱, 一种是有序, 一种是模糊, 一种是分明, 一种是噪音, 一种是艺术。
干扰?不, 空城绝唱不觉得那是干扰, 不仅不是干扰,还是这浮躁的战场上唯一称得上美好的东西。
所以,尽情地弹奏吧。也让他, 尽情地倾听。
尽情地,享受。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空城绝唱突然想起这句词, 大约便是为大将者的心境吧。
这场boss战, 从头到尾空城绝唱和清明都没有正面相碰过,他以他的头脑指挥他的军队奋进, 她以她的乐声激励她的同伴坚守, 两人的较量在无形中进行着。
清明话说得很漂亮, 无奈公会不争气。形势是清晰而平稳地一点点倾斜的, 龙翔阁争取到的四分之一领先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事后回想起,仿佛从最初就胜负已定, 毫无悬念。
雄心壮志也抵不过实力差距啊。
尽管如此,清明还是力挺到了最后一刻——龙翔阁正式投降的最后一刻。那之前, 她似乎对战况无动于衷, 无论自家颓势到何种地步,她的指尖都没有停止拨动。算起来,每到boss战,她时常一弹就是很长时间,除非被敌人打断,否则绝不中止,直至分出胜负。那份执着,有时看得自家成员都替她心疼。河图打着哈哈解释过——“她在家练琴能练一整天,这不算什么。”
登——曲子断得猝不及防,余音缭绕,依依不舍地飘荡开去,听到河图叫她,清明才抬起头来,手停在了半空。原来,boss已经彻底被战神王朝抢了过去了,战神王朝顺利地反客为主,他们的坦克团即便折损不少,也仍雄厚得很,此刻已竖起了一道防线,对龙翔阁严阵以待。“唉,算啦,”河图叹口气,“今天运气不好~让大家白忙活了,不好意思啊~”
清明突然有点生气,河图一如既往是这种对什么都得过且过的态度,哪怕是他削尖脑袋和母亲斗智斗勇才玩上的游戏,以至于他无论在什么方面都只混个中游荡荡,可他自己好像从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丢家里的脸也好,丢自己的脸也罢,他都不在乎。待清明训他,认起错、求起饶来又比谁都快,让人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清明盯着河图看了一会儿,闷闷地吐出两个字,“没用。”
“哎?”突然被骂的河图一脸茫然。
“哎呀,你又被妹妹嫌弃了啊~”花花公子不忘落井下石。
清明站起来,收回古筝,望着战神王朝打boss的方向,说道,“你们先走吧。”
“啊?”河图凑过去小心道,“清明,生气啦?”
“没有。”清明的嗓音毫无起伏,仍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边。
“你要干啥,我陪你吧。”河图又道。
“我说了你们先走。”清明说。
河图在她身后吐了吐舌头,对花花公子耸了耸肩,他们公会的准则就是,清明永远是对的,如此方能和谐美满,皆大欢喜。河图挥了挥手,示意大家撤退。
清明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远处,如一尊雕塑,她不时地抬手拨开被清风吹到面前的发丝,才表明自己是个活人。
对龙翔阁的举动,战神王朝颇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全员撤了,却留下一个清明围观他们,是几个意思?难道想学千里那一手?清明的武器射程虽比不上弓箭,可也远超常人,不得不防啊!若真如此,她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就杵那等着坐享其成,当战神王朝瞎的?
半品矿泉水等人都向空城绝唱表达了对清明的担忧,琢磨着干脆把她灭了,空城绝唱笑而不语,让他们专心打boss。唯有他明白,她是在等他。
清明无比耐心,纵是战神王朝打boss效率高,她也不免等了好些时间。不是她有这闲情逸致,而是一种倔强,她和空城绝唱有约在先,尤其空城绝唱那一句“那就先打完再说吧”,当时清明真没想太多,若她赢了,她肯定特别大气地不跟空城绝唱计较了,可偏偏她输了,倘若她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便像是落荒而逃似地,这种狼狈之感使她分外不爽,为了自证清白,她必须留下来,输了就输了,她又不是输不起。
boss不出意外地倒在了战神王朝手里,大家也没有太激动,这对他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收获,是商业公会的日常。boss信物捡了,该收拾的收拾该整理的整理了,空城绝唱便让大家就地解散了。
人群作鸟兽散,热闹一时的云岛逐渐回复冷清,空城绝唱走向清明,微笑着点了点头,“久等了。”
这还是他们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相见——本尊角色的相见。
“说吧,要怎么样?”清明开门见山。
或许不少人都很稀罕这什么老四大公会,会长亲自接见,怎么着也得激动一下,清明则毫无这种心思,在她眼中,一个大公会的会长和一个底层的菜鸟没什么区别,都是网瘾青年。
“嗯……”空城绝唱也不推辞,略略思索了一下,笑道,“那就弹奏一曲?”
清明抬眼扫了扫他,“还没听够?”
“我想听一首完整的,普通的曲子,不要技能。”空城绝唱说。
技能最大的遗憾,就是它们总断章取义,反反复复地,难免让人向往一场酣畅淋漓。
“想听什么?”清明广袖一挥,唤出古筝。一首曲子,五分钟的事,轻而易举。
“弹你想弹的就好。”空城绝唱说。
清明不跟他客气,就地坐下,深呼吸一口气。
然后,缓缓地,轻柔地,抬起双臂。
登——
一声嘤咛弹弦而起,回荡出若隐若现、幽深空灵的余音。
如此宁静,如此飘然,与刚才战斗中的铿锵乐音截然不同。
登——登——登——
第一响悄然打开节奏后,清明的手指轻盈地舞动起来,旋律自她指尖汩汩淌出,每一个音节仿佛都能唱出百转千回的缠绵,时而明快若暖煦的阳光,时而隐晦若少女的低语,扫弦更是美妙,一串乐音如流水般滑过,如斯动人,令人流连忘返。
这首曲子整体是一种深远而悠扬的平淡,没有过于明显的激昂或低沉处,听着听着,人便会进入放空状态。
空城绝唱的面前,一个女子正低着头,神色认真地沉浸于她的演奏之中。她的发丝从发髻中调皮地散落下一两根,手指如精灵一般跳动于琴弦之上,空城绝唱感觉她不是在拨弦,而是在对这古筝释以魔法,那些恍如来自天上的韵律,正是从她手指上,不,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的视线里,从满是她,到朦胧的两个她,再到一片空白。不同于泛滥的现代流行音乐的煽情与浮躁,这种内敛的沉静与典雅,让他久违,也让他惊艳。
一曲终了,余韵不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啪啪啪——”好半晌,回过神来的空城绝唱才鼓起了掌。
其实他对乐器毫无研究,爱看书的人未必非得喜欢音乐,他是不敢说自己喜欢的,远算不上狂热,好的音乐他欣赏,但平时不会没事找音乐来听就是了。
然而,这一曲过后,他有种想将它录下来循环播放的冲动。
他不知道清明是什么水平,似乎很厉害的样子,反正,他觉得好听,就够了。
清明将头发拨回脑后,站起身,刷一下收回了古筝。
“这是什么曲子?”空城绝唱问道。
“《渔舟唱晚》。”清明说。
“嗯……感受得出。”空城绝唱说,“厉害。”
这种话在LDM里听多了,清明也没回应,抽下挂在腰间的烟斗,点燃,漫不经心地吸一口,片刻,袅袅吐出蒙白的烟雾。
空城绝唱不由好笑,“女孩子家的,怎么喜欢抽烟呢?”
清明瞥他一眼,“你说这话小心点,谁规定女孩子家不能抽烟的?”
空城绝唱怔了怔,连忙赔笑,“我说错话了,女侠原谅。”
清明不理他,又吐出口烟雾。
“给我也来一口?”空城绝唱突然伸出手。
清明蹙了蹙眉,“你这人还真不要脸啊。”
“啊?”
“打boss不讲究先来后到,抽个烟你也要分一口,还不是不要脸?”清明说。
姐姐,这年头打boss谁还讲究先来后到啊?空城绝唱心中想着,没有反驳她,男人,总得有点绅士风度。
“下次我会尽量来早一点的。”空城绝唱如是回答。
空城绝唱终究没抽到清明的烟斗,清明没有跟他闲谈的兴致,此事已结,后会有期。
只能是后会有期……LDM很大也很小,他们再见的机会,迟早会有的。
应该吧。
吾名之族低调了一阵,等大家把等级差不多补回来后,又嚣张了起来,号称王者归来。
王者你大爷……吾名之族吹牛还能不能有个谱了?
不能。
“同志们!”这会儿,千里正拿着喇叭,带着吾名之族众人瞎闹腾。
这是第五层,幽灵之地,圣子该隐刚被发现不久,今儿不知怎么地,各个公会来得特别及时,于是又形成了大家一起围着boss干瞪眼的状态——明面儿上干瞪眼,实际在暗暗地集合大部队呢!不曾想,吾名之族不晓得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就喧嚷了起来。
“哦——!”听到千里喊话,大家整齐地高声回应。
“我们是谁!”
“吾名之族——!”
“我们打倒过浩瀚盟!”
“哦——!”
“我们打倒过战神王朝!”
“哦——!”
“我们打倒过醉西楼!”
“哦——!”
“我们打倒过纵横!”
“哦——!”
“我们打倒过神之光!”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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