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挺好的。”

　　“只是挺好？”李虞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你的脸色很紧张。”

　　我笑道：“我就是很紧张。”

　　李虞搂住了我的肩膀，问：“是因为要当妈妈了？”

　　我点头，问：“你呢？我刚刚看你一直都不说话，表情很沉重。”

　　李虞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只问，“你对自己没信心么？”

　　我说：“当然没有。”

　　李虞笑道：“你肯定会是一个好妈妈的。”

　　我摇头，说：“可我连妈妈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我很纠结，你说，做妈妈要对孩子做什么呢？”

　　“这有什么可纠结的？”李虞说：“喂她吃奶。如果你不想喂，那就请个乳母。”

　　嗯，这是一条。

　　我说：“其他的呢？”

　　李虞想了一下，说：“喂她吃饭，不过，也可以让女佣代劳。”

　　这倒也是一件事。

　　我说：“还有呢？”

　　李虞这次想得更久，“嗯……喂她喝水。这也可以让女佣代劳。”

　　我说：“什么都可以让女佣代劳。”

　　李虞点头，在我的脸颊上吻了一下，柔声说：“所以你不需要烦恼，我们的生活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的。”

　　不，他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说：“什么都有女佣代劳，我这个妈妈除了顶一个名号，还有什么事可做？”

　　李虞语结，然后说：“你难住我了，你也知道，我妈妈对我什么都没有做过。甚至很少陪我一起吃饭，但她仍旧是我妈妈，是我最爱的人之一。”

　　他的话让我觉得不是滋味儿，便没有说下去。

　　李虞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该做点什么，我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

　　我看向他。

　　李虞说：“我既觉得小时候的我不够开心，又不知道甚为父母要如何做才能让那时的我开心。”

　　我说：“在我看来，你爸爸已经是非常好的父亲了。”

　　李虞点了点头。

　　他真的变了很多，以前如果我这样说，他会直接翻脸。

　　我继续说：“但你也确实不够快乐，只是人无完人，你父母那时有很多不得已，而我们可以在能力之内做得更好。”

　　李虞笑了，“你既然知道，怎么还问我？”

　　我说：“大道理谁都知道。可我根本不知道我具体该做些什么。宋佳音的记忆里没有任何被妈妈照顾的内容。”

　　李虞没吭声。

　　他脸上的神情让我感觉有些古怪，问：“你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说：“觉得很窝心。”

　　我问：“因为宋佳音的身世不好？”

　　李虞看向我，柔声说：“因为你没有身世。”

　　我哑然。

　　对啊，正因为没有身世，所以我才这么紧张。有身世的人，譬如李虞，他虽然也有些紧张，但这紧张是不同的，他想做个超越于他爸爸的好父亲，但他仍有一个挺不错的参照物。而我什么都没有，我根本不知道一个妈妈要对自己的孩子做什么。

　　“不过……”我正因他的话有些难过，他又握住了我的手，笑了，“我觉得我们的女儿不需要你为她做什么，你只要做好自己，让她模仿，最终成为跟她妈妈一样的人，就足够了。”

　　我说：“你好会说话。”

　　他嘿然，“我只说实话。”

　　我们回到虞雯和李昂所在的病房后，医生已经先一步将检查结果告诉了他们，所以他们正开心地看着B超的动态图像，讨论着哪里是孩子的头，哪里是脚。

　　我们进来后，他们便很开心地跟我们讨论起孩子的事与孕期需要注意的事项，这一聊，一个多小时便过去了。

　　接下来虞雯说：“我今天约了要去看你姐姐，你们这就回去吧，佳音虽然是神，但看你也很累，要多休息。”

　　我说：“我不累的。而且我今天来是为了给你们一些神力。”

　　虞雯摇头，说：“我不需要的。”

　　我看向李昂，他也笑着说：“我已经够用了。”

　　我说：“只要您一出现情绪上的巨大波动，神力就会迅速耗尽的！”

　　李昂点头笑道：“这我知道。我会控制好自己。”

　　我说：“您放心，孩子不会有事的。”

　　李虞见状也说：“爸爸，其实我也是……”

　　“我知道你也是神。”李昂忽然说：“之前的那个宋佳音早就告诉我了。”

　　我和李虞对视了一眼，而一旁的虞雯也神色平静，说：“她说你不是我们的儿子，而是一个神。但你想救我们就必须要通过她，而她不同意，她希望我们消失。”

　　我忙说：“但我是愿意的。之前的宋佳音与我有渊源，但她毕竟不是我本人。”

　　李昂摇头笑道：“我真的不想把自己为数不多的时间耽误在对你们解释这件事上。你们两个还是回去吧。”

　　李虞还想说话，李昂摆手，露出一脸的不耐烦来，“回去吧，我们两个老了，但还没有糊涂，我们能够安排自己的事。”

　　李昂没说话，虞雯则笑着问：“你们带司机了么？”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我和李虞均是一愣，但李虞随即便反应过来，望着虞雯，目光很是可怜，就像是一个小孩子望着妈妈。

　　我们家根本就没有司机。

　　虞雯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柔声说：“别像个小孩子，你是要做父亲的人了，要坚强一些。”

　　李虞没吭声。

　　虞雯对我说：“走得时候你们都别开车了，我安排司机送你们。”

　　我说：“好……”

　　回去的路上，原本因为产检而转好一些的心情又重新低落，我俩谁都没有说话，我觉得喉头堵塞，很想跑到一个空旷的地带大喊大叫一场，李虞虽然面无表情，但他一直望着窗外发呆，他的双手紧紧攥着，泛白的骨节证明他正竭力压抑着的情绪。

　　我觉得，如果我和李虞都是凡人，或许我们此刻的痛苦会少上一些，因为凡人无能为力，只有接受事实。而我们明明有这样的能力，却不能那么做，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而且，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凡人寿命短暂，他们会死，而据吴霁朗所说，我们会活很久。如果我和李虞的孩子不是神，那我们将来还要面对她的死亡。

　　这天回家，李虞没有去工作，而是打电话将工作安排给了其他人。

　　我们两个人在家，没有聊起虞雯和李昂的事，只是依偎在一起，聊孩子，聊天气，聊律师家那个想娶李暖暖的儿子。

　　我知道他没有力气出去面对工作，但他和我都不想沉浸在悲伤中，我们清楚那不是李昂和虞雯所希望的。

　　第二天一早，李虞告诉我，我们十点钟就启程去见那位律师，因为还有些细节商讨。

　　我问李虞：“那我们下午去医院吗？”

　　李虞摇了摇头，说：“下午我们刚刚才下飞机，这次要在他们家住上几天。”

　　我心下了然，我们已不必去医院了。

　　我问：“你派人跟着了吗？”

　　李虞点头。

　　我问：“那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今天一早就坐飞机走了。”李虞说：“他们要去F国，因为那里是他们领养我姐姐的地方，有他们最美好的回忆。”

　　F国飞行需要一整天，我忙问：“他们的身体吃得消吗？”

　　李虞却笑了，说：“事已至此，我们不要做任何担心了……”他说到这里，神色忧伤，“做好准备即可。”

　　李虞准备好资料，我则只带了自己的化妆品等贴身物品，便上了飞机。

　　我上了飞机才猛然想起来，“糟了。”

　　李虞问：“怎么？”

　　我说：“我忘记联络宋佳言了。我还有事要问他。”

　　李虞问：“什么事？”

　　我说：“上次我不是告诉过你，宋佳言的手中有一个关于他们家族秘密的密卷么？我忘记取了。”

　　李虞笑了，说：“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咱们不会去太久，回来再取也是一样的”

　　“这就是大事。”我说：“这东西我应该早点取来的，只是我……最近脑子里糊涂得很，总是忘记事情。”

　　李虞说：“你担心有人先你一步夺走它？”

　　我说：“对啊，我总觉得，事情不会到此为止。被我吸收掉的宋佳音其实只是婵璎的一个碎片，她还有其他碎片，吴景康就此放弃也让我觉得有些……可能是我被害妄想吧，太轻松了。”

　　而且，繁念到底怎么回事还没有答案，我无法确定我们是真的获胜了，还是仅仅取得了一个小小的胜利，或干脆是被利用了。

　　李虞点了点头，说：“等解决我家里的事之后，我们就去解决这件事。”

　　我说：“好。”

　　我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做了个美梦，梦里我和李虞在虞雯夫妇家里吃饭，在虞雯和李昂的中间，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在婴儿椅里坐着，二老正一左一右地给她喂吃的。

　　醒来时，我摸着自己的肚子，心中极为怅然。

　　下了飞机，来了一台车，车里只有一个司机，彬彬有礼。李虞跟他认识，并告诉我这是金先生的司机。

　　下飞机前，李虞就已经告诉过我了，我们要见的大律师就叫金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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