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还有……”
小男孩献宝似的将棉袄下摆撩起来,露出里面又皱又脏的一件保暖背心。
沐凝看了心酸,要去给他把衣服撂下。
“冷,别撩。”
“不是,给你看个秘密!”
“什么秘密?”
“看吶,这里,看到没?腰上藏了一朵小花!”小男孩神秘兮兮地把下摆又撸上去一点,果然里面内衬藏了一朵小花。
这是沐凝给衣服打的补丁,之前收购回来的衣服多多少少有些破洞,恰好这件衣服里面缝的是一朵花,蓝色花瓣,中间是黄色绒线做的蕊,简简单单的五片簇拥在一起,刚好盖住原本衣服上的破洞。
说到底就是一个补丁,可到了孩子眼里却是一种意料不到的惊喜。
“嗯,很漂亮!”沐凝不免用手掠了下鼻尖。
小男孩睁着无邪的大眼睛:“沈老师,这是什么花?”
“格桑花,你们草原上的花!”
“真的吗?”
“对啊。”沐凝边说边替他把棉袄撸下来,又将里面的棉衣塞进裤子,料理完这些她才笑着说,“知道格桑花代表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我知道!”旁边曲玛抢白,跳着争着喊,“格桑在我们藏语里是吉祥。
“对,所以格桑花就代表幸福和美好时光。”
“那就是和我名字一样的意思!”小男孩也争抢,一时姐弟俩闹起来,沐凝在旁边看着发笑……
江默然当时离她不过数米,不发一言地看着她和两个孩子交流。
她就蹲在那,不时摸一下孩子的额头,对他们笑,给孩子撸衣服塞裤子,丝毫不嫌弃地将他们脸上的鼻涕和污垢用手擦干净,动作表情配合在一起那么温柔。
彼时高原峻岭,头顶蓝天流云,脚下的积雪还没有完全化掉,可太阳已经出来了。阳光那么灿烂,远处牛羊成群,沐凝穿着一身藏服在那说话,让江默然感觉到这女人身上蕴含着一种精神。
孩子们跟沐凝说了一会儿便走开了,曲玛拖着弟弟在草原上玩耍,因为弟弟难得能够出来,他腿不方便,大部分时间只能呆在家里,所以这会儿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似的玩得咯咯直笑,只无奈腿不能走,下地需要曲玛一手扶着才能挪几步,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玩,孩子的心总是特别大,对残忍命运的苛责要比成年人少很多。
沐凝也没拦着,尽管曲玛搀着残疾的弟弟连连摔跤她也不去阻止,因为她觉得高原那么大那么宽,就算少了一条腿又怎样,他也同样能够飞翔。
“你好像跟这里的人很聊得来,不打算回允州了?”身后突然响起江默然的声音。
沐凝用手指扫了下眼角,按捺住内心的无奈和沉重,轻点头:“嗯!”
“舍得下允州的人和事?”江默然说着顿了顿,将堵到嗓子眼的暗涌压回去,“对了,听说夏寒在满世界找你。”
“哦!”她轻应了一声,目光眺望远方,很淡然。
“郁城也……”
他不知该怎么进行话题了,正好她转身打断。
“大家都好吗?”她笑意如花,可江默然却感觉她是装出来的笑。
皱皱眉轻点头,他抿了抿唇,“都好,郁城和林小竹让大东恢复到原有的轨道,只是工厂被查封,高慧茹逃到国外,警方正满世界通缉她;这趟出差后我要脱离江胜的生意了,和小悠……和她……”
“你们的婚礼我去不了,到时让夏寒把礼金带过去。”她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接话。
江默然:“……”
“对了,夏寒还好吗?”她脸上的僵硬散开,就像是提到夏寒就触碰到心里柔软之处,这让江默然很不爽,又想起在麻边县的那晚,他酒后想强要她,而她却呼唤夏寒……
眉头锁得更紧了,江默然没回答,却问道:“能告诉我,你怎么来了这里吗?为什么他们都叫你沈老师?”
沐凝轻哼一声冷笑,带着自嘲。
江默然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你呢?你来这里做什么?”沐凝突然回眸,仍是那样有点假惺惺的笑意如花。
“做慈善!”
“慈善?”沐凝转过身来,“你认为的慈善是什么?”
“……”一句话倒把江默然问到了,深知她是在暗讽,江家的慈善事业不光彩。
一时气愤有点尴尬,江默然只得转换话题,又扫了眼远处玩耍的孩子,问:“那男孩的腿怎么了?”
“截了!”
江默然无语,他没眼睛么,当然知道腿截了,“什么原因?”
沐凝看他一眼,皱着眉,没有回答而是问:“有烟么?”
“……”
“没有就算了。”
她打算离开,江默然只能从口袋里掏出烟。
“火!”
又把打火机递给她。
沐凝自己把烟点着了,高原上风大,白烟很快被吹散,全往江默然脸上扑。
江默然略微皱着眉:“现在能说了吗?”
沐凝捏着烟,又看了眼远处瘸着一条腿蹦着跳的孩子。
“他叫扎西,九岁,是那个小女孩曲玛的弟弟,住在鲁瓦村,一个月前还每天早晨翻座山去果念村上学。”
“嗯,讲重点!”
沐凝又抽了一口烟,白雾吐出来,转过脸去。
“上了一年学,上月山里大雪,他没能回得来,村里找到他的时候已经躺在地上了,右腿被野兽咬烂,加上冻伤,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保不住了,只能整个截掉。”
江默然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故事,有些血肉模糊的感觉。
“很不幸。”
“你觉得很不幸对吗?毕竟是一条腿……可还有很多人为了念书却失去更宝贵的东西。”
“……”
“可这世上就是有很多不幸的人和事,为了念书或者上学需要付出很大代价,扎西只是其中一个,而且他还不算最不幸,至少他截了一条腿保住了命,至少他的眼睛里还有纯真。伤好之后他还有机会,还能重来,还能用他纯洁的心灵看到高原上的太阳和白雪。”沐凝背对着江默然抽烟,一手抱着胳膊,搂紧肩膀上的披肩。
无端他觉得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特别伤感,那种绝望又无奈的伤感。
“你是在说……三年前麻边县那起案子中的女学生们,是吗?”
想了想,江默然还是直接挑起了话题。
沐凝没吱声,头顶有秃鹰飞过,很快不知去向,时间在那一刻的高原上仿佛静止了,只有风卷起她的头发往后甩,露出一小截纤白的后颈。
江默然总感觉这个女人身上背负着很沉重的东西,而这些东西让她不得不一层层包裹自己,严严实实,别人根本窥不见她里面原来的面目。
“能告诉我那起案子的内情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沐凝一直没作声,只是抱着胳膊往前走了几步,江默然预料到她不会讲,甚至有预感其中藏着很大的秘密。
“默然!”突然身后响起女人急切的叫声。
江默然回头,还没回神便见一个白色身影扑过来,搂着他的脖子牢牢挂他身上…
是水悠!!
“你吓死我了,我听你同事说你夜里跑山上帮忙找人,知不知道有多危险!”水悠紧紧搂住江默然,声音里带着哭腔。
江默然一时还缓不过神,因为不远处还站着另一个男人,是夏寒!
只见夏寒不知何时将一头韩流十足的金黄色头发,染成了奶奶灰,与这蓝天雪山还挺映衬。才一个多月不见,美少年脸上已多了明显的几道暗纹沧桑,而那对星星般闪亮的瞳孔全然没了往日的邪气。
此时的夏寒含着泪凝视着沐凝,犹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大男孩,嘴唇颤抖着慢慢向她走了过来。
“小凝,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情难自己,无法抑制激动,夏寒一把将沐凝紧紧搂入怀,哽咽声很快就变成微微的抽噎声。
沐凝本就没反应过来,此时被夏寒的激动也感染了,垂着的两只胳膊也慢慢抬起来,最后轻轻抱住他的腰。
江默然在一边看着,羡慕极了。这才是他想要的和沐凝重逢的情景,却发生在夏寒身上。
见江默然对自己完全没反应,水悠有些气恼。
“默然!默然!”
“哦……”江默然这才缓过神,转头看向她。
“你没事吧?”水悠尽量表现出担心和怯生生的样子。
“没事!对了,你俩怎么来这里了?”
“说来话长……”水悠无奈道,不自觉忧伤的看向那两人。
只见夏寒不知何时已霸气的吻上沐凝,而沐凝身体僵直,只得呆呆被他抚弄。
江默然看得辣眼睛!
水悠也看得辣眼睛!
可谁也不会上前去把他们拉开,因为都没资格。
直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传来,夏寒的嘴才恋恋不舍松开沐凝。
桑吉下车走向他们,“江总,昨晚您和沈老师睡得好吗?”
江默然:“……”
沐凝:“……”
水悠和夏寒却惊呆!
单纯的藏族男孩不会说话,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话出口桑吉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有歧义,赶紧抢着解释:“不是不是,我说的不是那意思,我是问……我是问……”
支支吾吾,越描越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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