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回房吧，帮我把行李箱带上去好吗？”
理不清的头绪太多，沐凝情绪有些繁乱。
夏寒能理解，推着二人的行李箱离开了。
他走后，沐凝的思绪一下子回到2007年的除夕夜……
*
那年的除夕是沐凝记忆中最凄惨的新年，因为爷爷沐毅之“突发疾病”死在拘留所。
当时她和沐辛对爷爷调查的事不太了解，只知官方说爷爷因命运不济而产生社会抵触情绪，对口碑极好的“慈善助学”恶意污蔑等等。爷爷散发的传单他们也看过，大都是激愤慷慨的感叹之言，并无实际案例和证据。
爷爷的心事只对大哥沐凡说，后来沐凡让爷爷的手稿配上实际案例和证据在互联网上传播，沐凝才知道爷爷这一生是如何在坚持正义中倔强到底的。
那晚，为爷爷的身后事，感情一直很好的兄弟俩第一次发生口角。
沐辛的建议是：家里存款不多，只有不到三万，尽可能用这钱让三兄妹继续学业。尤其是沐凡去年开学季就拿到上海某知名大学计算机专业的通知书，一直没去报道。而沐辛已是高二，明年就要高考。
可沐凡不同意，想用仅存的钱给爷爷买块最好的墓地，说爷爷在世时未能享清福，过世了必须得有个像样的安身之所。至于弟弟妹妹的学业不必担心，他准备放弃学业继续打工，赚钱养家。
兄弟俩各执一词，谁也不让，最后齐刷刷看向沐凝……
“小凝，你认为呢？爷爷生前我们没尽好孝道，如今……我们做晚辈的不该让他老人家走得……走得好一点吗？”沐凡抹抹泪，哽咽道。
“凡哥哥，你和辛哥哥说的都有道理。我不想让你辍学，也想让爷爷走得好一点，可现实不能两全。”
“小凝，你拿个主意吧！现在一票对一票，你站哪边？”沐辛推推黑框眼镜，一脸严肃的催促。
沐凝看看沐凡那张少年苍骏的脸，心疼了。可依旧是这张脸，那么迷人，早已叩开了她少女的春心。
想起沐凡进入高中后很受女生的欢迎，经常收到情书。沐凝第一次有了邪念，不能让凡哥哥离开，否则他会被别的女生抢走。
“我……我支持凡哥哥。”
最后因为她的一个决定，沐凡彻底放弃学业。尽管他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可她却感受到他内心沉甸甸的无奈。
买墓地，安葬爷爷，所有事都是沐凡一手操办，丝毫不让弟弟妹妹分神。
一切理顺后，某天晚餐时，沐凡向二人宣布一个决定：他要去上海打工，将小妹托付给沐辛照顾！
“不行！”
沐凝当场将碗筷一摔，厉声否定，眼泪瞬间像雨点般簌簌落下。
兄弟俩很惊讶，一向温顺乖巧的小妹今晚怎如此反常？
“小凝你怎么了？大哥又不是不回来？再说我们都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沐辛劝道。
“哼，去了上海还能回来？谁不向往大上海的繁华？口口声声说是为弟弟妹妹，我看他是给自己找个理由离开，嫌弟弟妹妹累赘了，对不对？”
沐凡没说话，质疑的看着她，很失望。
而沐辛却发飙了，“小凝你怎能这么说大哥？他为这个家牺牲的还不够多吗？”
“那就别牺牲！让他复读，我辍学。明天我就去县上打工，赚钱养家。”沐凝情绪异常激动。
说完大哭着跑回房间了，留兄弟二人愣在原地。
那晚她躲在蚊帐里哭了很久，根本无法入睡，一直等沐凡进来劝她，跟她好好聊聊。她就可以抓紧机会对他表白，把他留住。
但很遗憾，房门一直没有动静，直到将近十二点时，才听到敲门声。
不是他，却是沐辛！
“小凝，我想跟你谈谈，可以吗？”沐辛推推黑框眼镜，义正言辞道。
“你们决定好了，是吗？”沐凝的语气却很冰冷。
“……”沐辛低头沉默。
“哼，决定了还谈什么？用得着管我怎么想吗？”沐凝忿忿说着，心里无比绝望。
“不是……小凝，是，我哥他……他有苦衷。”
沐凝一惊！
沐辛告诉她，兄弟俩出生苏州一个单亲家庭，父亲过世，靠作家母亲用微薄的收入养活。他们很小的时候在公园和母亲走丢了，被人口贩子带到南方被迫加入乞丐集团。
多年来兄弟俩都很想母亲，但没机会去寻亲。现在长大了，沐凡想利用外出打工的机会，去江浙沪一带看能否找到母亲。
听完后，沐凝更绝望了……
如果凡哥哥找到了家，那她不就被彻底抛弃了吗？
不，一定不能放他走！
“我想和凡哥哥单独谈谈，可以吗？”她泣泪满面的说道。
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沐辛无奈，只得同意。
两分钟后，沐凡沉默着走进来。
她站在窗前忧伤，他好几次想开口，但到嘴边的话始终没勇气说出来。两人就那样沉默着至少五分钟，她看着窗外，他看着她的侧影。她等他开口，他却始终没有声音……
最终，还是他打破沉默。
“小凝，沐辛他都跟你说……说了吗？”他吞吞吐吐。
沐凝转身，深情的看着他。四目刚碰撞的那一刻，他却低头回避了。她知道他读懂了她的心，可这样的反应是在拒绝吗？
她不确定……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沐凝只得开口问道，“辛哥哥他……睡了吗？”
“嗯，睡了。”沐凡低着眼帘，脸上泛起绯红。
沐凝默默走到门口，将房门反锁。
沐凡一下子紧张起来，“小……小凝，你锁……锁门干什么？”
她没回答，背对他犹豫了片刻后，悄悄将衬衣的纽扣解开，猛然转身一把将衬衣脱下。
看着眼前只穿一件内衣的她，沐凡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沐凝趁机扑倒在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哭得梨花带雨，“凡哥哥，我喜欢你！我不要你走，不要你离开我！”
“别丢下小凝好吗？哥，我喜欢你。”
“我……我想嫁给你，别去上海，别离开小凝。”
“哥，小凝求你了，别走好吗？你要是走了，我该怎么活？”
她说了好多好多告白的话，终于他僵直的身体被她融化了，双手将她紧紧抱住，眼泪簌簌滴落在她后背上。
“小凝，你真傻！”沐凡哽咽了。
可她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他到底还是要走吗？
顿时心里更紧张了，轻轻将他推开，她审视着他的泪眼，可依旧读不懂他的心。
太想留下他，突然沐凝踮起脚尖，紧紧吻上他的唇……
沐凡大惊失色，本能的想推开她，却被她抱得死死的。
渐渐的，被她双唇的温度击溃，他主动起来……
那是她的初吻，也是他的。青涩，却又炽热。
那一年，她十七岁，他十九岁。
那晚她靠在他怀里诉说了一整夜，从四岁时认识他起，十多年来他照顾她的点点滴滴，都在她心里。
她记得四岁那年，他将“战果”分给她时，眨巴眼睛冲她微笑的样子；
记得五岁那年，他对施舍的路人说不要钱，只想要两个肉包子，因为小凝妹妹爱吃包子；
记得六岁那年，他冒险和乞丐集团头目谈判，捡回她的一条命；
记得七岁那年，逃跑时在火车黑暗的车厢里，她怕黑，他就一直抱着她，连想上厕所都憋着；
记得九岁那年，她有了自己的小闺房，他亲手为她铺床，挂好蚊帐；
记得十岁那年，她吃了隔夜的西瓜，半夜狂吐狂泻，他二话不说一把背起她飞速向县医院跑去。
记得小学时，早上起床他帮她梳麻花辫。一起放学回家，怕她累着，后一半路程他背她，而沐辛就牵着他的衣角；
她的少女初潮期，是他给她买了人生第一包卫生巾，羞红脸结结巴巴给她讲述怎么用；
她收到男生的第一封情书，没拆封就递给他，第二天起那男生就再也没跟她讲过话，而她再也没收到过任何人的情书了；
她的少女懵爱之心早就被他开启……
当看第一部爱情小说时，她就幻想着男女主角是他们；
听着梁静茹的小情歌，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他；
当下午的下课铃响起时，是她每天最快乐的时刻，因为冲出教室就能见到等她一起回家的凡哥哥；
当女生们谈论着哪个男生最帅时，她从不发表意见，只因眼里只有凡哥哥；
她说，爷爷走了，他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如果身边没有他，她不知该怎么活下去。
最后她说：“凡哥哥，你要了小凝，小凝就跟定你了。你要去上海就得带上小凝，好吗？”
他小小一惊，看着怀里的她，笑笑道：“傻妹子，你可懂什么才是要了你啊？”
她眨巴眼睛一脸懵逼，“刚才我们不是……不是亲过了吗？”
“呵呵，真是个傻姑娘！”他刮刮她的小鼻子，宠溺的笑笑，“不过也对，亲过就是要了，对！也对！”
她仍懵逼，搞不懂他在说什么。
接着，他又说了很多她听不懂的话……
他说小凝你还小，不能轻易被一个男人要了。你的世界很辽阔，绝不在小小的H城，未来的人生中你会碰到比我更好的人。无论何时，沐凡永远是你大哥，只要小凝妹妹需要，我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眼前。
她说你就是那个最好的人，我不要你走，要你一辈子都陪着我。
最后他说不走了，不去上海，他要陪着小凝，陪她长大。但现在不能要了她，尽管……
他也喜欢小凝妹妹，很早很早就喜欢上！
他说他们都太小，他不能害了小凝妹妹，等她大学毕业，如果那时她的心一如既往，他就娶她，那才是真正要了她！
她听完，幸福的笑了……
后半夜他们相拥在一起，看着窗外的月色畅想未来。整晚都没合眼，却丝毫不感憔悴，反而很甜蜜。直到凌晨五点他才回房，否则一小时后沐辛起床不见哥哥会起疑的。
*
手机的响声拉回沐凝的思绪，是江默然回的短信：
“我在墓园，你过来！”
沐凝睁大泪眼狠狠一惊，他去墓园干什么？
顾不上思索，立马掐灭香烟擦干眼泪，拿起包包飞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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