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洗漱吧，今晚我睡客厅。”麦络说。

　　提着她的行李箱放进卧室，路过床边的时候，视线被床上小人吸引，他不由自主的停在床前。

　　卧室里只开了盏小夜灯，昏暗的灯光下小人睡得安稳，紧闭着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在脸上扫出阴影，粉嫩的小脸像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亲一下。

　　他缓缓地跪在床边，目不转睛仔仔细细的看着小人，半晌后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却在碰到小人的脸颊之前停住，握成拳，犹豫再三轻轻的移至她头顶，用手心轻轻地蹭过她柔软的发丝。

　　发丝带着丝缎般细腻触感，温热的体温熨的他手心酥酥麻麻，机场碰到糯米团子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他看着小人连连眨眼，觉得一阵阵热气涌进眼眶，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压着他每一根神经，整个胸腔充斥着热流涨的几乎要爆炸。

　　原来在机场的时候不是他异常，是血缘，这是他女儿，这是他和颜晏的女儿，这是他心心念念最想要的幸福。

　　他握成拳的手抵着唇，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小人头顶，手指划过她脸颊。

　　颜晏默默地站在卧室门口看着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两滴晶莹的眼泪滚落，滴在他的拳上，看着他手掌略带颤抖又无比小心的摸着女儿。

　　她低下头任由眼泪掉落，赶在发出声之前逃回客厅，他会是好爸爸，她一直都知道，他会爱他们的孩子胜过爱他自己，她一直都知道，这一刻她不想打搅他们。

　　不知道在客厅坐了多久，她靠着沙发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感觉有手指轻轻蹭着她脸颊，有些痒，她缩了缩脖子呢喃：“别闹……络……”

　　话没说完，她就惊醒了，猛吸一口气看着坐在旁边的麦络，他也受到惊吓的样子，因为她无意识的那句话。

　　“咳，你……要睡去床上。”他说，和之前相比态度和善了很多，甚至还带了点呵护。

　　她撑着沙发准备站起身，使劲间被压着的手臂从指间麻到肩胛骨，整个人一歪跌回沙发，麦络条件反射的伸手接住。

　　她一楞，仰头看他，整个人被他搂在怀里，眼耳口鼻都是他的气息，记忆如潮水涌来挡也挡不住，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是这么搂着她，轻轻拍着她后背，低低地在她耳边说话、轻笑。

　　“你身边是不是带着所有证件？”麦络问。

　　他的声音低低地烫在耳边，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她像一叶泛舟只能跟着他沉浮。

　　“嗯。”她点了点头。

　　“明天我们就去领证。”他又说，口气平静的像谈论天气，只是轻轻落在她额头的吻和热烫的体温泄露了太多。

　　“嗯……？”话被延迟了几秒才输送进大脑，颜晏头没点完，意识到这句话代表的意思。

　　她一下子从他身上爬起来站起身：“你说什么？”

　　“明天，我们，去领证。”他坐直身体看着她。

　　“为什么？”她难以置信的问。

　　“我说过，你不会以为我会让你带着我女儿就这么走了吧？”麦络挑眉，嘴角的冷笑带着讽刺。

　　“你……可以见她，一切都可以商量。”颜晏说的艰难。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麦络几乎笑出了声，像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

　　他猛地站起身捏住她手臂，咆哮声几乎控制不住：“他是我麦络的女儿，不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女，你让我用这种方式见自己的女儿？是你疯了还是你觉得我疯了？”

　　抓着她手臂用力摇了几下，想摇醒这个神志不清的女人，她就这么不愿意跟他结婚？她就这么抗拒和他在一起？哪怕让女儿没有爸爸也不愿意嫁给他？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麦络觉得一阵阵血气往脑门涌，冲的他几乎失去理智。

　　“不是的，不是的……”颜晏泪眼模糊的看着他不停摇头。

　　“不是就行，明天就把证领了，婚礼你愿意办就办，不愿意就这样。”他转身打开阳台玻璃门走了出去。

　　他不想吵架，不想冲她嚷嚷，他不想把他们的婚礼弄成这样，不想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结婚是以这样的形式达成。

　　她为什么要把两人的关系逼到这份上？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他们以前不是好好的吗？

　　阳台外闷热的空气凝固了一般封住他的眼耳口鼻，他被闷得喘不上气，手心湿哒哒的让人烦躁，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一支接一支的抽。

　　最后一支烟燃尽的时候，他随手扯下左手已经被浸红的绷带，扔在满是烟头的烟灰缸里。

　　走回客厅，站在玻璃门前，颜晏背对着他歪在沙发里，他看着她的背影许久，如果可以他希望时间就此停住，停在他们没有争吵的这一刻。

　　大约是闻到了呛人的烟味，她缓缓地转过身，他的头发有些乱，眼眶通红，领口扣子被拽开了几颗，领带被扯松，完全没有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他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么狼狈的样子。

　　她垂下头，视线扫到他被血染红的左手，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左手指关节处伤口已经崩开，惊呼一声，她爬起来翻箱倒柜找医药箱。

　　麦络看了她一眼，径自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冲手，凉水哗啦啦的浇在伤口，他却麻木了一般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你……”颜晏拿着医药箱跑到厨房，看到他满手泡沫的正在洗手。

　　他没有知觉的用水冲干净手上的泡沫，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擦手。

　　“我……帮你包一下。”她站在旁边说，又焦急又胆怯。

　　“不用。”潮湿的纸团扔进垃圾桶，他又抽了几张纸巾压在手背，转身出了厨房。

　　“麦络！”一把扯住他后背的衬衫，她吸着气大声叫他。

　　麦络一转身，看到她两眼充满水雾的看着他，整个人因为忍着眼泪一直抖，该死的眼泪！该死的心软！该死的他为什么永远狠不下心！

　　甩开扯住他衣服的手，他几步奔回客厅，自暴自弃的把自己摔进沙发。

　　颜晏连忙跟在后面走过去，蹲在他旁边打开医药箱，消毒棉球、药水、绷带，一样样细心的为他消毒、止血、包扎。

　　麦络盯着她头顶发愣，为什么又对他好？她到底想怎么样？

　　漂亮的蝴蝶结系在他手心，惹人心烦的粘稠不见，左手又恢复干净清爽的样子，他心里觉得涩涩的，收紧手掌把蝴蝶结攥紧。

　　“不要用力……你，关节处不容易好，用力捏着拳容易崩开。”捧着他的手，手指钻进他手心，握着他的手指一点点展开。

　　麦络一吸气，拎着她的胳膊提起翻身压进沙发，对着她惊恐的双眸眯了眯眼：“你到底想怎么样？告诉我，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颜晏被他压着连连吸气：“没有，我没有。”

　　“够了！”他低吼一声，倾身堵住她的唇，不管什么他一句都也不想再听。

　　带着怒气的吻没有一丝温柔，仿佛只是在出气，她被咬的生疼，双手一直用力捶打他：“麦络……不要……”

　　唇间不止有血腥味，还带着一丝咸，他抬起头对上她满脸的泪痕。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挫败的低叫，用力抵着她额头，他问她，也是问自己。

　　颜晏闭上眼任眼泪从眼角两边滑落，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好好的会变成这样，她是不是又错了，为了他，是不是应该丢下自尊，丢下顾虑。

　　“络络……”大脑还来不及思考，她已经伸出手搂住他，抖着声轻轻地叫了一声。

　　麦络整个人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的抬起头，被她双手紧搂着脖子又拽着趴了下来。

　　“络络……络络……”一旦开始，就像打开了一直闭塞的开关再也止不住，她一声声唤着。

　　好久好久没这么叫他了，好久好久没这么搂着他了，她想他，每年每月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他。

　　一瞬间他觉得脑中有烟花炸开一般五彩斑斓，手臂环着她后背、肩膀紧紧抱住。

　　他每一晚都做着同一个梦，梦见她还在他怀里，还软着声音叫他络络，梦见一切原来是一场梦，他们牵着手准备去领证，她穿着婚纱站在他对面。

　　每一晚他都不愿意睡觉，不敢闭眼，他怕做梦，因为梦醒的日子太难熬。

　　“对不起……络络……对不起……”颜晏紧紧地搂着他，哭的口齿不清，哭的词句模糊，哭的肝肠寸断，仿佛忍了三年的眼泪在这一刻全部倾泻。

　　怀里的人不知道哭了多久，他只知道如果可以他想就这么抱着她一辈子，绵长的呼吸还带着轻微的哽咽，他抬起头，用手指擦掉她脸上最后一点泪痕。

　　麦络就着搂在她后背的手臂，另一只手伸进膝盖下面把她抱起，她的脸颊蹭着他颈窝，呼吸落在他锁骨，身体还是小小又软软的嵌在怀里，把她放在小人旁边，为她们俩盖好被子。

　　伸手抚过小人额头、眉眼，再落到颜晏脸上，闭着的睫毛因为他的触碰轻轻颤了颤。

　　他的颜颜回来了，他的颜颜终于回来了，还带着稀世珍宝，不管她离开了多久，不管因为什么，不管他有多恨，不管该死的面子，这次她哪怕恨死他，也不会再让她走，这次就是用锁也把她们一起锁在身边。

　　他关上小夜灯，在她身边躺下，长臂一伸，把她搂回怀里，另一只手环着她，落在小人身上。

　　这一辈子，谁也不能把她们俩从他身边带走，他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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