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世界, 无奇不有。戚茹看到眼线只惊吓了一秒就恢复了原状。
后世的化妆节目, 网络直播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不止女人直播化妆, 男人同样。不管是直男还是小弯, 不管兴趣爱好亦或是谋生手段, 都无可指摘。
眼线男白白净净, 一双深邃的大眼凝视着戚茹,然后他吸了吸鼻子。
“Thanks.”他用餐巾纸擦了擦眼泪,本就晕开的眼线糊了一脸, “I'm sorry for forgetting myself.But……”
其实从刚才的通话中,戚茹就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当事人述说一番,又让她更加气愤。
眼线男是加拿大人, 刚刚大学毕业找了一家摄影工作室, 当了个小助理。工作室新接的订单是婚纱写真照,对方祖籍中国, 于是想回国取景, 正巧定在了锦川。
但是……
“我知道瑞恩讨厌我, 但我没想到他会欺骗我。他说因为这次拍摄顺利, 甲方请我们在这吃饭, 还主动替我叫了计程车把我送过来,但我等了快一个小时, 他居然带着那对新人回国了。我的机票在瑞恩那,是我蠢, 我不该相信他的。我一句中文都听不懂, 我要找谁帮忙,你能帮我找警察吗,或者大使馆?或者替我叫个计程车把我送到机场,机场应该有人懂英文的,我现在就重新买票。”
平心而论,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她只需要动动嘴皮,不用花一分钱,也不耽误多少时间。
于是她答应下来,“小事而已,不过你能稍等一会吗,等我把午饭吃完。你点的菜还没动过,多少也吃点。飞机餐不太好吃。”
瑞恩说甲方请吃饭这事应该是真的,毕竟菜都上齐了,江家也从来不接外国人的生意,但账单却没付,一桌子的菜没动,想必是瑞恩临走前还要坑奥兰多一把。
奥兰多只是个刚毕业的学生,第一次接活就出现这种事,整个人颓废得很。但他想到要自己付账,强打起精神问:“可以帮我问一下这一桌多少钱吗?我……我可能……”可能付不起。
江潮生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等小人行径的事情,知道奥兰多完全是受害者,可不代表损失要让菜馆来承担,一时也没了主意。
戚茹问:“可以查一查会员是谁吗?直接和会员卡的主人联系,看他愿不愿意付账。我觉得那对新人可能也被那个叫瑞恩的人骗了,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看清摄影师的真面目。”
按理,客户信息是对外保密的,私房菜馆只管做菜,不会向其他人泄露客户信息。否则来江家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便要烦不胜烦,应付阿猫阿狗。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请示了他父亲之后,江潮生开始查信息。
这期间,戚茹被陆景行按住,老老实实吃了一碗饭,填饱了肚子才开始和奥兰多聊起来。
奥兰多哭丧着脸,一筷子都没动,戚茹看不下去了,抽出两张卫生纸递给他,“你要不要先去卫生间洗洗脸?你眼睛……”快要和滚滚一个颜色了。
奥兰多大惊,忙从手提包中拿出一面小镜子,然后抢过纸巾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奔向卫生间。嗯,化妆包被他一块带去了。
“诶。”戚茹叹了一口气,“真可怜。”
陆景行再一次听见这话,眼皮跳了跳。
江潮生总算查完信息,来找两人商议:“会员卡持有者是一位姓秦的先生,号码在这里。他是最早的一批客户,我爸记不清这个人是做什么的,也许是刚开馆那会被人推荐的。是现在打电话过去吗?”
“打吧。我看他应该是付不起账单的。”戚茹刚才观察了一下奥兰多的打扮,心里大概有底。要多差的眼线才会一哭就晕开,看他皮肤状态还算可以,两颊却浮粉严重,粉底五十块钱不能再多了。
陆景行也点头。奢侈品堆里长大的小孩,一眼能看出他的穿着全是仿货,还是最次的那种。
江潮生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按下号码,然后说:“你打。”他不会说英文。
戚茹:“……刚才那人不是说对方祖籍中国吗,说不定是会说的中文的。”
江潮生摇头,“万一不会呢。”岂不是给国人丢脸?不好不好。
戚茹无奈接过,动动嘴皮的事,举手之劳。她按下拨号键,静等对方接起。
然而话筒里传出甜美的机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哦,人家这时在飞机上呢。
三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对还在卫生间补妆的奥兰多表达了深切的同情。
“要不我给他赊账吧,等明天再找人给这位先生打电话说明情况。实在不行再免单。”江家没人会英语,但谁没有两三个朋友,大不了去锦川大学找个翻译专业的学生帮忙。怎么说都是校友,学长有难,学妹支援,没毛病。
私房菜馆本就以贵出名,那一桌饭菜保守估计三千,戚茹又忍不住给江潮生鞠了一把同情泪。冤大头也不是这么当的。
于是等奥兰多卸完眼线回来,戚茹就和他说了没办法联系上人的消息。
“你应该是认识那对新人的吧,等你回到加拿大之后再向对方说明。你们工作室的老板肯定也不会相信那人的一面之词。我想不通,只要你回国就能拆穿的事情,那个叫瑞恩的为什么要想不开捉弄你?”
人证物证都在,对方到底图什么?
奥兰多更丧了。
“单纯想找我麻烦吧,想看我笑话。老板是他叔叔,不会拿他怎么样的。说不定我要失业了。他当初直接点我来当摄影助理,想必就存了捉弄我的心思,否则我一个新人,哪里有资格出这么远的差。”
有些人的脑回路还真没办法理解。
稍微坐了一会,戚茹和陆景行陪奥兰多一起去机场。机场不远,但是锦川机场不能直飞国外,需要去上海转机,转机得靠他自己。
他们没有坐出租,陆家的司机先生来接人。
“车子已经修好了吗?”戚茹诧异。
司机点头,“去4S店换了个后视镜而已,因为这辆车当初就是从省会提的,换后视镜还打了折,只要六千。”
戚茹:“……”好便宜啊。
奥兰多茫然,他一个字都听不懂,安静坐在座位上给老板发短信,虽然结果不会改变,但他必须要把委屈说出来。
去机场之前,他们先去了一趟银行,让奥兰多兑换了足够数量的人民币。锦川机场不可以用外币卡刷,不收加元,只收人民币。
奥兰多把存款全部换成人民币,也才堪堪一万元,刚好够加上转机的机票钱,要是刚才在私房菜馆付了钱,也许就回不了家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向家里求助,戚茹也没多问,万一戳到伤心处,又是一番波折。
好不容易到达机场,买了最近的航班飞上海,戚茹和陆景行也算是尽力了。
一个手提包和一架相机便是他的全部行李,离起飞时间还有五小时,奥兰多不断道谢,“中国人果然和报纸上说的不一样,真的感谢你们。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再来中国,感受你们国家的热情好客。我可以给你们两拍个照留作纪念吗?你们都是好人,我想给我们院长看,她曾在十年前来过中国,一直很怀念长城。”
莫名其妙被发了好人卡的戚茹表示可以拍照。虽然不知道奥兰多嘴里的院长是谁,但戚茹直觉是孤儿院。
国内游客没素质的新闻在国外媒体屡见不鲜,能让别人对中国多一分好印象,维护国家形象也算是她身为共青团员该承担的义务。
——虽然她加入共青团也就两个月,交了五毛钱团费。
奥兰多的相机不错,对自己的技术很有自信,人来人往喧闹的机场为背景,竟让他拍出几分离别的萧瑟。
画面中央的戚茹和陆景行肩并肩站在一起,男生看起来不太情愿,却一直抓着女孩的手不放。唯有做好事的女孩一脸灿烂,浅浅的酒窝里仿佛长出了一朵向日葵。
“你们看看,拍的还行吧。”奥兰多往下翻页,一共拍了三张。
似乎一直不太高兴的陆景行看到照片,嘴角也悄悄翘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戚茹不懂拍照的艺术,可前世见过的杂志封面照和女星写真照不计其数,奥兰多这张可以说是很有水平了。
一眼看过去,画面透着让人说不出的舒服。
她猛地点头,抓住奥兰多的手臂想要说点什么,却不小心让他按到了下一张。
穿婚纱的女人似笑非笑,细细一看,戚茹觉得她有点眼熟。
奥兰多没避讳两人,婚纱照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他们在大街上取景时还有路人围观,于是他大大方方把自己的拍摄成果给戚茹看。
“这就是我们跟拍的新人,听说新娘的祖母和母亲都是中国人,只有她的丈夫是加拿大人,所以她祖母要求她回国一趟,带些照片给她。”
随即他又气愤起来,“跟拍了三天,我都不知道他们的联系方式,只知道他们的姓名。若是老板要炒我,我回国也没办法找到这两人。这些照片没办法给他们了,挺可惜的。”
他自觉自己的拍摄技术比起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瑞恩高出不少,他情愿删除这些照片,也不愿留给工作室。都怪自己太蠢。
戚茹笑笑,安慰他:“大丈夫不必吊死在一棵树上,离开这样的工作室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奥兰多点头,关了相机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对戚茹说:“这张照片处理过后我可以用邮件发给你们,留一个邮箱吧。”之后再写一封邮件正式感谢两位,这是他们的传统,道谢一定要正式。
戚茹没有邮箱,于是看向陆景行。陆景行直接拿过手机输了一串字母。
“好了,你安心等飞机吧。我们还有事情,再见。”耽搁太久,再不去的话,花展都结束了。之前和陆景行约好要去公园游湖,天气正好。
帮助外国友人只是一个小插曲,戚茹和陆景行在江潮生的指点下逛了几个景点,两天后回到了临安。
刚回到家,还没好好睡上一觉,班主任程余便来班里通知月考提前一天,因为校长要带一部分高一的老师去衡水和黄冈交流。
这下好了,戚茹本打算留一天复习泡了汤,刚回学校就考试。
“你重点居然是这个?”陈霜不可思议。
戚茹问:“那不然重点是什么?”
陈霜痛心疾首:“重点是衡水和黄冈啊!你不会没有听过吧!”
这两所中学简直就是高中生的噩梦。
衡水中学?戚茹不明白这两所学校有什么好担忧的。她上辈子死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连临安本地有几所高中都不知道,更别说外省。
陈霜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时间表三个字,说:“听说他们五点半起床,听说他们每个年级分时间段吃饭,听说他们吃饭的时间精确到秒,听说他们强制十点必须睡觉。你听听,这是学校吗,是军队吧!”
戚茹想了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成吧。你看看,一头一尾算一算,也能保证七八个小时的睡眠。”
陈霜一呆,居然数了数手指头,喃喃道:“好像是哦。”随即甩头,“不对不对,保证睡八小时也不行,哪有这么严格的,连几点几分必须到达宿舍都规定了,学校生活一点乐趣都没有。有些人就是习惯十一点再睡啊,有些人早上就是起不来啊,有些人不愿意午休但学校强制你回宿舍,有些人吃饭特别慢,哪能所有人都一个样呢?”
“所以呢?学生既然选择这所中学,就证明他们接受这样的教育模式,你在担心什么?”
陈霜咬牙切齿,“两所学校交流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借鉴别人模式。去年的新闻你看了吗,一个衡中的学生晒出她的试卷,对,只是试卷而不是练习题,居然有两米四!试卷多薄啊。而且,而且,他们两周还是三周才休息一天!连双休都没有!要是这次交流回来,一中改了作息时间,增加作业,我就转学。才不要那样的军事化管理呢。”
她想了想,又重复了一遍:“对,改了就转学。”
戚茹觉得陈霜这样的担忧毫无道理。一中绝对不会,也绝无可能变成衡中模式。但逗逗陈霜让她有点危机感,似乎也不错。
月考之后,班里果然少了两个老师,但作为班主任的程余没有走。
学生们照常上课,但三天之后,被校长带去的老师一块回来了,无一例外都是带着轻松的表情。
校长是最后悔的一个,早知道就不提什么交流了,差点把自己吓死。
谁都没提要修改作息时间以及增加作业量的话,仿佛校长只是带着老师们出去旅游了一番。
陈霜提心吊胆了一周,见没什么风声,还特意向程余旁敲侧击了一回。程余只是笑,让她放心。
回到座位,陈霜有些不解。打着交流的名号去了衡中,却什么不干,学校这是搞什么。于是她问了戚茹。
“你上次为什么说一中绝对不会改?”
“我问你,要想让时间表严格执行,除了学生的自觉,还要什么?”戚茹引导她去想。
陈霜想了一会,摇摇头,“不知道。”
“是监督。没有监督,谁知道你是不是在五点半起床,谁知道你十点有没有睡觉?”见陈霜若有所思,戚茹又解释,“监督最耗人力,如果要求学生早起,那么老师应该更早,他们还要从家里赶来学校,看学生是否到齐,夜里要巡视寝室,分发试卷需要批改,试卷发的越多改的越多,老师们的作息时间同样要调整。加上准备教案,怕是一天睡不了七个小时。”
“要是校长真准备照搬这个模式,你信不信,首先抗议的是老师?工资是国家发放,教师工资固定,凭什么要增加工作量还不给加班费?老师难道不要双休吗?我们一中的升学率低吗?不低。我们的师资力量好吗?很好。毕业的学生对一中的评价如何?至少不差。所以为什么要改变现有模式,去学习那样类似产业链的做法?”
戚茹甚至怀疑校长是突然傻了,才会在这个时间去做什么交流。可能被去年它上清华北大的人数吓到了吧。
陈霜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戚茹,然后把白纸上的时间表三个字用水笔划掉,低声道:“你该去念理科的。分析能力太强大,文科留不住你,你还是去理科爸爸那吧。”
不过一中不会改变现有模式,陈霜挺开心,一瞬间觉得每一位老师都可爱了起来。
“我爱班主任,教师节那天我要给他送花,给办公室每一位老师送礼物。听说数学老师去年生了一个女儿,等到九月应该就一岁了,我侄女也一岁,我可以拿一点她的玩具。”
戚茹忍不住笑了:“好歹也送新的吧。怎么,你零花钱被克扣了?”陈霜零花钱很多,平日里十分大方,常给坐在附近的女生发零食,说是给她们补营养。
陈霜有点纠结:“那,那要不然……买新的?”小侄女的玩具太多,玩过一次就丢到一边,送人也挺好啊。
戚茹于是笑得更大声了。
可她背后的方芽却忍不住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她心里是盼着一中改制度的,至少把双休改成单休,让他们在学校多上一天课,多学一点知识。她上不起新东方之类的补习班,靠自己又不能完全学习好,如果老师能把教学时间延长一点,哪怕一周只有一天……
她虽然想走艺考生的道路,可文化成绩不能差。她心里有两个目标,一个中央民族大学,一个北师大。这两所学校不是随随便便能考进去的。多上一天课,也许高考就能多考一分。
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可惜……
她忍不住又看看了前面笑声不断的两个女生。一个成绩好,一个家境好,她没有,她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爷爷,和一间逼仄的小房子,以及让她感受到有些屈辱的贫困生认定。
但无论她怎么想,学校都不会轻易做出改变。文科班像是后娘养的,没人看重,任其自由生长。好在一中的每一位老师都很负责,对学生尽心尽力。
文科课程不紧张,但该有不能少。和理科一样,一月一次月考,排名,张贴布告,鼓励竞赛。新的红榜贴在公告栏后,分明早就看过成绩单的程余也跟着凑了热闹,收割了一大波其他班主任羡慕的眼神,决定给学生们一个奖励。
下午最后一堂课是生物,但生物老师请了事假,给学生们自习。程余走进来,大家以为他要占用课堂,纷纷开始换书。
但程余倚在门口,对这帮学习成绩还不赖的小伙子小姑娘们笑了笑:“操场拔河,赢了的队伍每人一只雪糕,去不去?”
“去!”刚掏出来的英语书又塞回了桌肚,几个男生已经站了起来。
“老师你真好,你一定是吃糖长大的吧。”
“胡说,程老师肯定是吃可爱多长大的。”
“屁,程老师小时候根本就没有可爱多!”
“嘘。”程余嘘声,“夸我小点声,让别班听见了,岂不是要嫉妒我们?咱们悄悄地走。”
“哦豁!”这一次,大家压低了声音,连挪动凳子都轻手轻脚,生怕动静太大让左右隔壁楼上楼下听见。至于程余突然任性会不会被年级主任抓去批评,就不在大家的思考范围内了。
方芽的英语单词才默写到一半,她可惜地看了草稿本一眼,合上笔帽,跟着大部队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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