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入学典礼相比其他学校而言, 来的更大更热闹。
通常情况下, 入学典礼在九月的第二周举办, 那时会有校乐队演奏校歌, 合唱团跟唱, 然后是往届优秀学子的才艺表演, 也算是属于高三同学的最后一场表演。毕竟运动会和校庆之类的活动是排除高三考生的。
国内只有为数不多的中学有自己的校歌, 一中二十年前出过一位国家总理,一时之间突然火了起来。好歹是母校,那位在职时据说‘亲手’为一中写了校歌, 希望能鼓舞学生好好学习。
即便他早就从位置上退了下来,可一中入学典礼演奏校歌成为了传统,一直被保留下来。然而坏就坏在校乐队, 是只有二十来个人的民乐队, 而非交响乐。
临安市偏旅游业,古街古城众多, 一中的建筑保留了江南园林风格, 若是建立一支以长笛, 圆号等乐器为主的交响乐, 不比建立民乐队好多少。至少在临安, 没有几个家长会送孩子去吹双簧吹圆号的。
每个年级二十一个班,一个班五十人, 偏偏在去年,招不满会民乐的学生。尴尬便在今年体现了出来。
音乐老师得了校长的许可, 和高一年级主任商量如何挑选学生。
主任有些发愁, 声音就带出了一点不满:“高一组的班主任是吃素的?分班还没开始呢,哪个愿意把学生推出来?这不是找事吗,就不能去外头请两个外援?”
组织入学典礼的人愣了愣,一拍大腿道:“对啊!怎么早没想到,尽在学生上下功夫了。诶,老了老了。”
“现在说这话还有什么用,校长都说了从高一的孩子里头选,那就选吧。从普通班开始,这些孩子时间多。”年级主任如此说道。
音乐老师陈玉,以前是市民乐团的副团长,因为身体不好,退下来在一中当了个清闲的老师,当了老师之后,自然对学生们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主任如此说,明显是认为普通班的孩子好拿捏,优生班的孩子是块宝。明显的差别待遇让她低了低头,却提不出反驳的话。
因为书记也点了头。
“成,从普通班里选。本来也是要选的,只是把时间提前了。让他们开一场班会,先找两个学生把入学典礼对付过去。”
一中的传统是在高一下学期分班后,再挑选一部分人接过上一年的民乐队,偶尔练习,升高二时就在入学典礼表演一番,其他时间根本无事。年复一年,民乐队一般在下半学期交接,今年不得不提前。
普通班的班主任比较好说话,奈何学生不给力,一场班会开完,也只找到十个孩子。加上高二的五个,连完整的吹拉弹打四声部都凑不齐。
高一十二班的任务完成的比较出色,一找找出两个会民乐的。有学生见同桌因为会弹琵琶而被同学另眼相待,弱弱举手。
“老师,我,我会吹唢呐,学校要不?”他父亲常被人请去做红白事,他多少也学了一点。
“噗哈哈哈哈……”哄堂大笑,学生涨红了脸,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
班主任也忍不住捂了捂嘴,看学生局促不安的模样安慰道:“有才艺挺好的,只是乐队没有唢呐,暂时用不上你。”
但这事被十二班的班主任报了上去。他心里有数,知道普通班的孩子向来不被人看好,每年考重点和一本大学的学生基本被优生班包圆,普通班基本只能展望二本院校。所以他希望学生们能在别的方面有所特长,比如音乐,比如体育,日后还能走特招生的路子。
没想到陈玉求才心切,对他说:“叫他一起来,既然会吹唢呐,就有一定乐理基础,低音提琴缺一个,让他顶上。一周的练习足够了。”上一年的大提琴手是毫无基础的新人,还不是走了过来。
“真让他去?”
陈玉笑笑:“当然。你也不希望孩子们整天埋在书本里头吧。”
普通班的班主任和优生班的不一样,为人更平和,更愿意从学生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优生班……不说也罢。
果然陈玉就在戚茹的班主任,高老师这里踢到了铁板。
这干瘦的小老头一听还没分班就要让学生去搞什么乐队,登时就着急了,拒绝听从学校指令。
“我们重点班的孩子不是去给人表演的,课业这么紧,第一次联考在即,哪里抽得出时间去练习校歌。万一有人因为这个影响了文理分科,那不是毁了学生的前途吗!”他每年都带理科班,若是有人因为一时排名不好而去了文科班,岂不是毁了他的考评。
陈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没有劝动高老师。
“何况我们班没有会乐器的。你先去找其他班,找不到再说吧。我要去上课了,不送,慢走。”
教师办公室在班级隔壁,楼道的另一侧隔间内,戚茹和陆景行正巧在楼梯转角那商量周末和林老一块去公园参观老年人演奏会,这段对话一字不落被听了个正着。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奈。
高老师在教学上有自己的风格,讲课深入但易懂,是一中的王牌教师之一,从教学上来说无可指摘。可他太看重学习了,把除学习之外的一切活动视为洪水猛兽,不允许学生接触。
他会在自习课上突击,收走学生们正在看的漫画书,然后布置一堆作业让学生们无暇关注其他。下午的课外活动有半小时,他暗示学生们只去操场活动十五分钟足够,用剩下的十五分钟来预习,为晚自习做准备。
戚茹和陆景行都在自由民主的大陆上接受过教育,对于如此压抑的高中生活暂时适应不过来。
“怎么样,你要不要去?不过不知道他们还缺不缺吹竹笛的。”
“你去吗?”
“唔,不知道。等她找不到再说吧,自荐还是算了。”戚茹不愿意惹事,若是让高老师知道戚茹和陆景行违背他的意愿,怕是要给两人穿小鞋。
陈玉往其他七个班走了一趟,还是有所收获的。优生班不代表所有人都是从选拔考上来的,一些关系户总有办法将自家子女送往优生班,每个班多出三四个人是常事。比如陆景行,没有参加选拔考也没有中考成绩,即便他在国外的成绩单亮眼,若非有陆外公打点,也进不了优生班。
富二代们不差钱也有时间,七个班里头招到两个会民乐的,一个古筝一个曲笛,都是凸显气质的在大众心中代表高雅的民乐。
凑来凑去也勉强够一场演出,但一向被放在民乐队最前方的二胡缺席了。长期以来二胡在大众心中的形象注定让二胡的受众不多,加上难学,很少有学生愿意去学习。要想练出较高的水平,一天三小时的练习不算多,极大耽误了学习时间。
还差三班没出人手,陈玉又找上高岚。
陈玉是个女老师,他是男老师,总被人缠着也不像话。办公室被堵了两次后,高岚忍不住了。
“陈老师,不是我不支持你工作,实在是我们班真的没有会乐器的。连文艺委员都是千难万难选出来的,歌都不一定会唱呢。你要实在不信,我把人找来你自己问吧。”
陈玉还抱着一丝希望,没理会高老师难看的脸色,说道:“好,你把人叫来,我问问。”
高岚想着当初班会上的自我介绍,再回想这两个月来戚茹几乎毫无存在感的表现,认定陈玉会白走一趟,于是把戚茹叫到了办公室。
陆景行一看戚茹被人叫走,跑出教室在走廊上吹风。
办公室内,戚茹面对两位老师,假装不知道什么事,一脸迷惑。
“小戚,你知道我们班有谁会民乐吗?”怕戚茹不懂什么叫民乐,高岚还特意补充道,“就是天桥啊,公园里老大爷们常秀的,什么笛子二胡之类。”
戚茹、陈玉:“……”
听起来很不得劲,可似乎高岚也没说错。
戚茹心里不痛快,一点没给他面子直接回答道:“哦,我知道,我会二胡。”
高岚:“!”什么?
陈玉:“!”哎呀,得来全不费……费了老大功夫了。
“我会二胡,业余八级。”戚茹又强调了一遍,然后问道,“是需要我做什么吗?我愿意为一中发光发热,贡献一点微薄的力量。”
她说的十分诚恳,高岚一脸黑线,陈玉笑开了花。戚茹的水平超出了她的预期,校歌简单,四五级的业余水平就能搞定,完全不用太花心思。
高岚咬了咬牙,甩手离开办公室,课本往腋下一夹,冲两人说道:“你们自己聊吧,我不管了。我就一个要求,课下练,不允许上课请假。”
陈玉怕好不容易得来的人被高老师的黑脸吓跑,拉着她简单说了几句,约好课外活动,也就是晚自习之前去音乐教室练习后就匆匆赶她去上课了。
上课时,高岚点了两名同学回答问题,答错后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两人大气不敢出,胆战心惊坐下后老老实实做笔记,一刻不敢开小差。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教室里总算有了一点小心翼翼的响动。
陆景行低声问戚茹:“叫你做什么?”
“就是乐队的事,有老师来找,说是还差一个二胡,我就去了。高老师可能不太高兴,不过他没骂我。”
“练多久?”
“一周吧。之前找到的学生已经开始练习了,我算是半路进去融合的。听说国庆之后就举办入学典礼。”国庆只给学生放三天假,离十一还差四天,正好一周练习。
陆景行想了想,才一周,于是说:“我也去。”
戚茹低呼一声,见没人关注这个方向,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你想死吗?本来是想让你一起的,但你看班主任的表情,我们班再出一个人的话,估计他就要疯了。而且这事只有我知道,他不得以为是我撺掇你啊,我还要不要在班上混了。”
陆景行不在乎老师的态度,也不怕被人穿小鞋。自身的实力摆在那里,考试成绩谁都抢不走,只是练习一周而已,哪里有老师说的那般可怕。
周怡离得近,听见戚茹一巴掌拍在陆景行胳膊上,那响声听着就有些肉痛,没想到陆景行居然面不改色。
“我要去。”
陆景行只是扔了三个字下来。
戚茹拿他没办法,只能出主意道:“那你别和他说。反正我们是课下练习,你跟着我一块去音乐教室,到了上自习的点就回,他应该发现不了。”
除非他吃饱了撑的去操场点人头。
可不充满意外的人生怎么能叫人生呢。
练习第一天,高岚就因为心气不顺去操场点人数,想把同学们都赶回教室自习去。这一报数,就发现少了两个,还是一男一女。
高岚首先就阴暗了,不知道具体是谁之前,还以为两人趁课外时间去小树林了。
“是谁!班长,你说,哪两个人没来!”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情,少不了要请一回家长。
“报告,女生里戚茹没来,男生里陆景行没来。”
高岚脸色缓了缓,“哦,戚茹我知道,不过陆景行去哪了?”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同桌默默举起了手,“不,不知道,不过我看到他拿着笛子出去了。”一根长长的东西,上头都是孔,应该是笛子吧。
高岚感觉好不容易降下去的血压在隐隐升高。
“是不是跟着戚茹一块走了?”
同桌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好,好像是吧。”没记错的话,他们两是在大家准备去食堂时一块不见的。
高岚提脚就往音乐教室走,压了一腔怒气,眼看肚皮就要撑起来。
成绩一般没有特别出彩的戚茹被外借也就罢了,但陆景行在他眼里可是金疙瘩,是一张行走的名牌大学录取通知书。
上课提问题就没有他不会的,物理化学实验从来没有失手,还能给老师担任助理,英语能和留过学的老师一较高下,班级小测时录音机坏了,是他和老师两人轮流念的听力材料。即使语文成绩不大好,可一手漂亮的楷书就给人加了不少印象分。
这样的同学,怎么能耽误一两周去练什么校歌呢。
也没见上头那位退下来之后对家乡有什么贡献,抱着这点子传统不放做给谁看。
音乐教室离三栋教学楼有些远,离学生宿舍很近。这一栋是一中的实验楼,物理化学实验和机房都在低层,最不重视的音乐就被放在了顶楼,反正平时也没几个人上去。
陈玉和另外三位老师在给同学们做指导。
“琵琶进的快了点,二胡的尾音没收完不要急着加入,古筝则是进的太慢了,没轮到你时也不应该把手放下。”陈玉环顾一周,看了看大家的服装,又说,“是不是袖子问题,下次来记得换个方便练琴的。”
弹古筝的是个漂亮女生,从二班来的富二代,穿衣风格有点过于潮流。蝙蝠衫和泡泡袖还没流行起来,她已经穿上了宽大如斗篷的蝙蝠衫和阔腿裤。暗地里有人嘲笑她穿老爷爷睡裤,她也不在意,我行我素,反正班主任不管。
“拉高胡的同学注意,你们的琴弦都松了,没有调紧,现在去调音。对了,第一位同学,你去换一把高胡,这把的琴码有问题,我们还没来得及调换。你们三要注意配合,至少姿势不能错,一个推弓一个拉弓,台下看起来十分明显。”
“笛子这一声部不够和谐,后面那位同学你气息太飘,杂音也多,前面那位你吹得很好,但要注意,这不是独奏是合奏,不需要过于出彩,你需要配合同伴。不过这才第一天,后续注意就行。好,我们再来一遍,看我指挥。”
陆景行捏了捏手指,有些后悔来陪戚茹。老师们水平很高,但学生们参差不齐的水平,高低相间的音,对于他一个相对音感准确的人来说是一种折磨。
“穿蓝衣服的同学注意,不要走神。准备,开始。”
陈玉在一旁看着,心里十分满意。她没想到这一届的学生中,反而是优生班的同学出色很多,人数比以往还略有提升。这说明他们并非死读书的学生,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是一种好现象。
高岚气喘吁吁跑上顶楼之后,看到的就是二十多人合奏的场面,一派和谐。
他静静看了一会,等指挥收了手,音乐一停,他就想往里走。
刚走了没几步,里头传出陈玉的声音。
“大家再坚持一周就行,国庆三天假的时候大家不用过来,家里有乐器的稍微练练就行。校歌不难,比起考级还要容易很多,你们的水平我都看在眼里,第一天配合能有这个效果我已经很满意。说实话,只要这四十分钟努力去配合了,时间完全来得及。好了,将乐器放回原处,你们都回去上自习吧。剩下的我们来收拾就行。”
躲在外头的小老头哼了哼鼻子,在学生们出来之前下了楼。
如果只是一周的话,那就暂时外借吧。国庆……国庆布置一堆作业下去,当作补课好了。
于是等戚茹和陆景行回到教室,迎接他们的就是一本厚厚的一课一练单元练习。
高岚将一课一练拍在讲台上,对大家说:“这本一课一练不难,会了书上的课后习题完成它不在话下,但多做题才能加深印象,举一反三,本来我是不打算给同学们发这么简单的作业下去,但想一想,国庆有三天假期,并不短。对于你们来说,做这本练习相当于放松了,还能培养大家的自信。”
戚茹:“……”谢谢,这样的自信并不想要,她还要去公园看老大爷演出呢。
在同学们的怨念中,国庆就这样来到了。
陆景行知道戚茹最近在练习小提琴曲,特意给之前的同学发了邮件,让对方整理出一份初级曲目,然后下载在MP4中,准备趁他们去围观表演时送给戚茹。
可三人一汇合,陆景行就见戚茹脖子上挂着一副眼熟的耳机。不出意外,该是陆妙的。
陆景行偷偷把伸出一半的手塞回了裤兜,另一只手不好放,索性撑在了门框上。他腰细腿长,这个姿势一出,戚茹心里便漏了一拍。
该说不愧是美少男吗?
戚茹拍过几次封面硬照,海报也有,可因为身材原因一直自卑,也不敢凹造型。像陆景行这般无意识却能散发荷尔蒙的姿势才是摄影师们的心头好,抓拍出来更吸引人。
“看什么?”陆景行偏了偏头,把手往裤兜里又伸了几分,生怕她看出不对劲。
“没有,走吧。”戚茹跟在林老身后,从陆景行身上收回了目光。
秀水街后头的公园是临安一景,面积大,绿化好,十分适合散步以及中老年人做活动。这次的小型民乐展是徐宏的朋友牵头举办的,来表演的都是从乐队,乐团,剧团这些地方退下来的老人。徐宏给戚茹说了,戚茹又告诉了林老和陆景行。
林老答应做做面子,正好算是秋游,三人才一块出门。
林启光带着两人去公园,虽然不认识那些老人,一路上也收获了不少羡慕的目光。他不常出门,周围有些人家甚至不知道林宅中的住户姓甚名谁,可因为他带了两个孩子,有人便主动上前攀谈。
“老哥,这两个都是你家的?来看表演?”
他们来这边说的好听是演出,说的不好听就是一帮老人瞎闹。连个观众都没有,自家的小孩也不爱来。
林启光点头:“嗯,都是我家的。”一个是徒弟,一个是好友的孙女,都能叫他一声爷爷。
那人有几分羡慕,这边放眼望去全是老人家,就这么两个鲜嫩的少年,一时心头都有几分兴奋。
既然来看表演,就应该是对民乐感兴趣,说不定能拐回去做个弟子。
林启光微微一笑,对陆景行抬了抬下巴,“把东西拿出来。”
那人这才注意到这两人身上都背着不少东西。他眼睁睁看着少年从行李袋中拿出了三角架,摄影机,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
嗯?这是要给他们录影?
不对,怎么还自带了笛子和二胡,这是要砸老人家场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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