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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城

  何有仙的徒弟与范大师斗画, 一副“渔村双景”共用五十余种勾画手法, 全景布置融洽, 更妙的是画中有画, 隐藏了渔村夏冬两季之景。

  这画完成之后在场的人鉴赏议论许久, 玉老乐呵呵的厚着脸皮自己给收起来了, 在场人士羡慕得很, 一时间祁云不再是一个谁谁谁的附庸后生,便是那些不大懂国画的年轻人也对祁云投去佩服的目光。

  虽然祁云以几招技艺输给了范老,可布局上却别具一格, 每每众人觉得无路可寻的时候他都能跳脱而出,将画面升华到另一个格调。

  “这份天赋,要是能专精于此, 怕是要不了两年就能远远超过我们这些老头子。”

  范老倒是没有起了挖墙脚的心思, 因为他明白其实自己并没有什么能够教祁云的,今日祁云跟他的这点差距, 以后多鉴赏他人作品再讨教一番就完全能够弥补了。

  不过能像范老这么豁达的人却也不是全部, 有的人暗暗升起紧张感, 恨不得把自己的绝技捂严实了, 有的人则是没想私交之下互通有无, 一心想着将祁云这样的人招揽到自己门下做自己的徒弟。

  老何表面上依旧板着脸不为所动,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家徒弟被挖走, 可事实上眼神就往祁云那边落,也没心思指点玉封了。

  想想啊, 阿云做他徒弟, 要挨他冷脸被他训斥,还要给他做饭洗衣收拾房间,冬天了还要扫雪,人家的徒弟被带着出去一转,有名有利。

  老何越想心里越是焦灼,祁云好似能感觉到他心情似的,跟一众前辈交流了一番最后笑着向众位告了饶,回到老何身边坐下。

  “师傅,咱什么时候能回?”

  声音小小声的,跟小孩儿在客人家玩得无聊于是偷偷摸摸问大人什么时候能回家似的。

  越想脸越黑的老何顿时眉毛一抖,想笑又习惯性压着不笑,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老何眼含笑意的侧身瞅了祁云一眼,“累了?我让小玉带你去楼上休息一会儿?”

  小寒聚会,交流书画技艺之外,今年还多了寻梅品酒的雅事,要是在去年他们肯定是不敢搞这些的,怕人家一个风向转回来,说他们是在搞“封建迷信”推崇古人思想。

  祁云倒也不是累,就是哄一下自家师傅,见老何心情明显转好了,祁云也就坐在老何身边陪着说说话。

  见玉封全程就留在老何身边,祁云有心帮一把,引着老何问了许多琵琶制作弹奏的技巧。

  玉封兴趣在于弹而非造,要不然祁云都想糊弄过来做了自己的师弟了,主要是玉封这人在外面看着高冷,在面对自己佩服的人时却委实细心周到,之前祁云不在的时候都是玉封在照顾老何。

  小寒寻梅之后祁云跟玉封嘀咕着要了几支半开的梅花,回去的时候也是玉封开车送的,老何让玉封直接把祁云送回清苑区那边,“明天我再自己过来。”

  第二天是江画眉的生日,过完生祁云他们就要上火车回怀城了,老何过去也算是提前送送祁云。

  祁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也患上了文人多愁善感的毛病,想想明天热闹之后留给老何的就只有一阵空白似的冷清,还挺不忍心的。

  不过祁云也就是想想,没多表露什么,老何这脾气,要是他敢表现出来,怕是要被人用脚踹着关到门外。

  “那天,咳,我们只是想送交战帖,没别的意思。”

  车上没了老何,玉封终于有机会跟祁云说学校的事儿了,现在想想还有点尴尬。

  祁云倒是面色如常的笑了笑,特别豁达,“没事,年轻人嘛。”

  说得跟自己就不是年轻人似的,那种隐隐约约被占了便宜但细细一想又说不分明的感觉又来了。

  玉封还是决定沉默就好了。

  到了巷子口祁云戴好手套围巾下车,关好车门敲了敲前面车窗,玉封不明所以的把窗户摇下来。

  “今天你弹得挺好的,以后有机会想向你讨教。”

  祁云现在学的是琴,既是入门也是主梁,之后其他乐器也都需要学会,除了制作还要会弹奏,至少弹奏水平需在中上水准。

  玉封愣了一下,颔首应下了,想要说点什么回敬对方的夸赞,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更好的言语。

  不是祁云没有可以让他夸的地方,事实上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转念之间可夸的太多了,而且玉封觉得对方的水平已经不需要他的夸奖了。

  能夸祁云的人,怕是也就只有爷爷他们那一辈人了。

  祁云笑着挥了挥手道别转身进了巷口,玉封隔着窗户看着祁云背影,心里有什么东西渐渐沉淀。

  有的人就是如此,明明年龄跟自己相仿,可对方已经在云淡风轻之间踏上了你只能抬头仰望的台阶之上。

  相信今天之后,平城里举办的大大小小文会画展都会向这个年轻人投来邀请函吧。

  祁云没管外面如何,回了家掀开门帘站在门口抖落身上站着的雪花,下午回来的时候天上又飘飘扬扬的下起了小雪。

  平安见爸爸回来了,从堂屋长木椅上跳下来,祁云赶忙把外面的大衣脱了,蹲下身让平安撞进自己怀里,“怎么,想爸爸了?”

  平安扭捏的哼哼唧唧点了点头。

  这大雪天的小孩儿也不能随便出去玩了,只能在家里盼着爸爸妈妈陪着玩。要是在其他时候,平安能去的地方多了,见到祁云可不会这么黏糊。

  江画眉笑着放下手上的毛线针,站起身把祁云脱下的大衣接了转身挂到卧房门后的衣架上,又给祁云拿了棉拖鞋,“小河出门找同学去了,平安一个人玩得正无聊呢,外面又下雪了?”

  祁云把手套取下来,双手搓热了,这才单手将平安抱了起来,笑着伸手把手上抱着的梅花递给江画眉,“回来的路上开始下的,一会儿我去买点东西,明天你过生日师傅也要过来。”

  祁云也不准备请谁了,就一家人吃个热乎饭说说话。

  江画眉挺喜欢这种小家庭式的温情,至于老何,江画眉还是跟当初对待邱大爷那样,既然已经是自家男人的师傅了,那自然是当做自家长辈来看待的。

  “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下雪,这梅花哪儿摘的?”

  年前的梅花都算是早梅了,亦称之为寒梅,今年年初祁云他们来平城去顺王府看的梅花是晚梅,亦称为春梅。

  “玉老家,他们后院有一大片梅树,有些是果梅,师傅说每年玉老他们都会自己腌梅子。”

  玉老还还说好了到时候要给祁云也送两坛子,腌梅子不止是孕妇吃了治孕吐,吃了也能开胃,夏天冲水解暑也是很不错的。

  祁云这么一说,江画眉嘴里都不自觉的泛口水了,盯着手里的梅花都不是看花,好似看见的是一颗颗梅子。

  “肚子饿了,咱们晚上早点吃饭吧。”

  怀这一胎江画眉依旧没受多少罪,除了刚开始因为劳累过度所以浑身没力气晕了一回之外,在家养胎之后就没事人一样。

  这会儿孩子都五个多月了,可除了肚皮鼓起来之外,也就是每天食量大了瞌睡多了而已,别的什么感觉都没有,连胎动都少得很。

  要不是祁云带着她去医院做了B超确定肚子里的孩子健康,江画眉都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有问题。

  一看江画眉这样子就是已经饿了,祁云把平安放回铺了棉垫的木板椅上,自己挽起袖子往外走,“我去厨房先给你弄碗蒸蛋垫垫肚子,要吃饭还要忙会儿才能上桌呢,平安也跟着吃点。”

  屋里是用的炉子,炉子旁装煤块的桶子只剩一点了,这是江河走之前给拎进来的,外面地滑,祁云跟江河都不让江画眉随便出去走动。

  祁云也不怕冷,没穿大衣就穿着件高领毛衣拎了桶掀开帘子去外面堆煤的地方捡了煤块进来,而后又去厨房手脚麻利的烧起炉子兑水蒸蛋。

  冬天也没烧蜂窝煤了,直接烧的煤块,这东西有了空气,很快就能呼呼燃起来。

  等祁云弄好蒸蛋要端进屋里的时候江河也顶着一脑袋的雪花推开院门回来了。

  “姐夫回来了?我来帮忙端吧。”

  江河手上拎了些东西,祁云让开没让他接手,江河帮忙把堂屋的门帘撩开让祁云方便进去,“这是拎的什么?去买了书?”

  “不是,我同学家里借的,他爸爸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书。”

  祁云瞄了一眼,有一本是法文的,挺难得的。

  想到上次在师傅那里买琴的那个代买,也不知道他们这样的人有没有渠道从国外帮忙买东西回来?

  爸爸回来了,小舅舅也回来了,平安觉得无聊的一天终于结束了,颠颠儿的跑去抱了江河的腿,江河笑着弯腰把他抱起来,“平安,一会儿舅舅给你讲新故事,高不高兴?”

  每晚上江河都会给平安读一段书,先是原文,后是翻译之后的,别人家的孩子睡前故事都是童话,偏偏平安的睡前故事却是叽里咕噜的英语法语,内容也都是一些经典名著。

  好在江河也有耐心,不管平安听不听得懂,每晚上都坚持,长久的下来平安也已经习惯了,偶尔也能冒出一两个江画眉听不懂的词儿。

  晚饭是祁云跟江画眉一起做的,也不能说真就让孕妇成天蹲在家里绝对一步都不能出门,遇见天气好的时候祁云也会护着自家媳妇一起出门走走。

  小公园那边的湖泊冻冰了,很多小孩儿都在冰面上滑雪,也不至于太冷清。

  饭馆那边因为王叔他们那样的外地搬货工都回老家了,所以生意冷清了下来,一直到前几天江画眉就关了店,让李大红跟厨子他们年后再过来店里干活了。

  发工资的时候还多给包了个红包,算是提前给他们拜了个年。

  第二天天气倒是转了晴,不过冬天的太阳么,看着晃眼,其实温度并不高,老何半上午的时候过来的,叫了辆三轮车,带来一堆的东西,多是家里能用得上的,还有些营养品土特产,“这些东西你带回去给你爸妈,也算是我这个做师傅的给的见面礼。”

  见不着面,但是该做的礼节还是不能省略的。

  之前中秋的时候怀城那边祁海茂他们就寄了东西过来给老何送了礼,这回就算是回礼了。

  这些东西自然是不能推的,祁云下午送老何离开的时候去找了往怀城拉货愿意私带东西的人,报了杜山的名讳,让司机帮忙把东西运回去。

  杜山在怀城不算有名,但是在这些常年跑货的司机里却是也算一号人物,说杜山,人家就知道你懂那些门道,愿意跟你谈带货的事儿。

  虽然花的运费都能买很多东西了,可这些东西不看本身的价值,这是老何给祁家父母的一种心意传达。

  要说这年头其实寄东西或者托人私带东西都是不怎么方便的,奈何祁云实在受不了不出就要又扛又背一大堆行李,所以宁愿花数倍的钱就为了得个路上的轻松。

  依旧是软卧包厢,四个床位连平安都得了一个,宽松得很,一月十号上的火车,十四号傍晚到的怀城。

  出了火车站,又黑了几分的昊斌高高举着个牌子转着眼珠子到处瞅,“大姐夫这法子真好,咱们出来一眼就看见了他。”

  “不止咱们,其他人也肯定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

  祁云好笑的抱着平安护着江画眉,江河跟在一边背着行李包,四人往昊斌那边挤了过去。

  在火车上的时候还能多花钱少受罪,可下了火车外面人流量正是最大的时候,即便是你有钱也没办法享受到特殊优待,除非身份特殊,内部有开通特殊通道。

  “小舅子你可算是到了,阿芬一大早就去妈家里等你们了。哟,平安,还记不记得大姑爷啊?小河!好小子,长这么高啦?弟妹这肚子啥时候生?”

  祁芬怀了六个多月了,今天没过来车站接人,这边人太多了,怕一不小心挤着撞着。

  昊斌还是那么多话,见到祁云一点也不生疏的上前大包大揽接了行李,领着祁云往外面走,到了一辆小货车边开了车门让祁云他们上去。

  小火车前面是驾驶座跟副驾驶座,后面还有个可以坐人的后排,最后是不算长的车斗。

  “小舅子,你看这车怎么样?我跟阿芬商量着从修理厂里面买出来的,现在空闲时候也在帮那些老板拉货。”

  昊斌修理厂的工作还没辞,可上头去年十二月里开完会就已经陆陆续续在搞国有私人承包了,很多国有食堂都已经被人包下来自己做买卖了。

  相比较平城,怀城这边反而发展得特别快。想想也是,平城那边多是谨慎的领导首长,家族经济上的发展可以先在南边进行着,在平城这边自己的大本营里却是一定要等风向稳妥了才敢出头。

  祁云他们在怀城呆不久,一个月不到,所以还是在爸妈家里落的脚,这会儿祁芬也不在了,房间里的床被换成了一张大床,算是祁云跟江画眉两夫妻的房间。

  另一间小房间里也换了张稍微大些的床,江河跟平安两甥舅一起住。

  昊斌把车停在楼下,有街坊邻居看见从车上下来的祁云他们,自然是一番笑着寒暄,昊斌一高兴就止不住的大嗓门,还在一楼楼梯口呢,吵得祁芬就在二楼打开了门笑盈盈的把着扶梯埋汰昊斌,“我跟妈在厨房都听见你说话声儿了,也不知道收着点儿。”

  这会儿自然是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昊斌给自己嘴巴拍了一巴掌,然后噔噔噔上了楼梯去扶祁芬,祁芬拍了他一巴掌,侧身亲热的上前挽了江画眉的手,“画眉,路上累不累?这肚子还真大,我这还比你大一个月呢,看起来都没你的大,别是双胞胎吧?”

  “去医院检查过了,就一个,大姐你这孩子闹腾不?”

  两个孕妇手挽手挨着说话去了,进了屋凝开芳笑着给大家拿了换的拖鞋,也不像以前那样第一眼就抱着自家儿子哭着说什么瘦了黑了,这会儿凝开芳抱的对象是平安了,“哟奶奶的大孙子哎,高了壮了!”

  你看,对孩子肯定是不能说瘦了黑了,要不然越说越瘦越黑。

  祁海茂拍了拍昊斌肩膀,跟自家女婿说了声辛苦,又摸了摸江河的脑袋,笑着问了些学习生活上的事儿。

  祁云作为备受冷落的人,只能默默叹气,换了鞋子把带回来的行囊理一理。

  之前托人带回来的东西上午的时候已经到了,昊斌开着车去拉了回来,如今正放在客厅一角。该分的特产整理出来,老何知道祁云有个姐姐怀了孩子,还特意弄了不少孕妇跟孩子都能吃的奶粉。

  晚上一家人围着桌子吃了顿家常饭,因着冬天天黑得早,祁芬跟昊斌也没久留,带着一堆东西离开了。

  “一会儿咱们先去爸妈家,给爷奶也留两罐奶粉。”

  祁芬坐在副驾驶座双手抱着肚子脸上还带着笑,想了想让昊斌拐个方向,“这咋成,这是小舅子给你带的。”

  昊斌心里还是高兴的,不过东西就算了,媳妇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父母爷奶那里他回头再弄点好东西送过去就是了。

  “什么我的你的,咱们可不能忘了爸妈爷奶,没有他们能有你?”

  祁芬白了一眼自家男人,这一副“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作态她都看不下去了,也亏得公公婆婆他们心好不计较。

  昊斌嘿嘿的笑,“阿芬你可真好。”

  嘁,肉麻死了,祁芬不自在的摸了摸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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