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封拍定在郊外, 沈彤带上自己的设备, 十点的时候准备出发。
一打开门, 聂江澜站在门外。
男人手里晃着车钥匙, 懒散睇她一眼, 说:“我送你。”
没想到他要送自己, 沈彤回头问赵萱:“我们叫车了吗?”
赵萱摇头:“没有, 我正准备路口再去拦的士呢,因为不是特别远。”
“那就一起上聂江澜的车吧,”沈彤说, “他送我们过去。”
赵萱看沈彤自然地跟着聂江澜往前走,两个人并肩,不知道在说什么, 沈彤伸手掐了他一下。
男人伸手, 搂住她肩膀。
赵萱:???
怎么总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上车之后,沈彤扣好副驾驶的安全带, 问他:“那我在那里拍, 你干什么呢?”
“给你直播啊, ”男人拧动钥匙, “你不是要直播出片?”
沈彤怔了一下:“你给我举手机啊?”
“对啊, ”男人笑了,“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沈彤靠在窗户上, 右手手肘抵着窗户边沿,轻轻抓了抓下巴:“勉强有吧。”
只是等下进了棚, 大家看着聂江澜跑来给她举手机直播, 还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儿。
想到那个场景,一贯在综艺里呼风唤雨的“大佬”,忽然做个给她举手机的“跟班”,沈彤忽然笑了。
车点着火,平稳行进,聂江澜把着方向盘看沈彤:“笑什么?”
“觉得太屈才了啊,”沈彤晃晃手里的手机,“等下居然就让你给我举这个东西。”
他漾出一抹笑,道:“那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看摄像机拍电影吧,”沈彤说,“那种东西适合你。”
“说到这里,”沈彤自己接下自己的话茬,“电影那期节目也快播了吧。”
回头看向赵萱:“播了吗萱萱?”
赵萱忽然叹气回沈彤:“我忽然好可怜你啊沈彤姐。”
沈彤:“怎么了?”
“那期节目早就播了呀,只是我们太忙了,根本没时间看,”赵萱叹气,“你忙得连睡觉时间都不太够,我就没告诉你播了的事。”
“是吗……”沈彤捏捏眉心,“这么一算,好像真的过去很久了。”
“谁赢了?”
“还用说吗……”赵萱小声道。
“我赢了,”正在开车的男人无缝参与话题,“你的剧照是第一,我的电影也是第一。”
“噢,”沈彤点头,“我还没看,你拍的那个电影讲的什么的?”
红绿灯路口,男人语调漫不经心:“一个小人物怀揣抱负,在火车轨道旁走完一生的故事,很简单,毕竟十几二十分钟,不需要什么复杂的。”
说到电影,昨天沈彤反击敬业一说时,聂江澜还给她剪了一段她拍孙凌的视频。
似乎是想起很久前的什么,沈彤随口问道:“对了,那时候那么多人,你怎么偏偏选到孙凌了?”
讲到这里,聂江澜顿了顿,似乎在回忆。
半晌后,他开口道:“那时候随口编了一个夸张又狗血的剧本,根本不可能发生的那种,有的演员演着演着自己都不信,笑场了,只有孙凌真是最投入的。”
剧本远比现实夸张百倍千倍,如果身为演员,连自己要完成的人物都不相信,观众更不可能会信。
这是他选演员的第一个标准。
哪怕演技青涩,但只要足够真挚,有信念感,那稍加培养,即使青涩,也还是可以感动观众。
空有技巧无法投入的演员,是没办法让人入戏的。
沈彤明了地点点头,抱臂,看他安静地开车。
认真讲起她不熟悉领域时的男人,真的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看着他,沈彤目光下挪,忽然看到他手腕上那明显的一块腕表。
她送的。
这人还真是说到做到,袖子挽起来,露出那块正滴滴答答走着指针的腕表。
沈彤笑了下,说:“你还真戴了?”
聂江澜怔了片刻,很快答:“我不是说了我要每天戴?说了就要做到。”
“戴吧,”沈彤靠在窗户上,悠悠道,“戴坏了再给你买一块。”
后排的赵萱揉揉鼻子,道:“沈彤姐,你这个语气好像霸道总裁包养惹火小娇妻。”
沈彤:“……”
“真的难以想象诶,”赵萱看着身下的座椅,“上一次我在这里坐着,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好大的雨,我们在路边瑟瑟发抖,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辆车,第一次还从我们面前开过去了。”
说到这里,沈彤眼前忽然闪过了那个画面。
她饶有兴致地看向聂江澜:“那时候第一次怎么直接从我们面前开过去了,是因为车速太快来不及停吗?”
“那倒不是,”出乎意料地,男人摇摇头,“一开始就没打算停。”
沈彤:“…………………………”
千算万算,她算漏了这个回答。
“那后来怎么又停了?”沈彤打算窥测他的内心世界。
男人阖了阖眼睑:“那时候雨大天又黑,路还偏,开出去一阵子之后,我想到我看过的一部电影,开头跟这一幕很像。”
“什么电影?”
“不是什么好电影,”他说,“结局非常惨烈,给十六岁的我留下严重的印象,那时候没办法,怕惨剧重演。”
“生而为人,当是做善事——我就折回去了。”
默了片刻。
沈彤说:“那么短的时间,你是怎么做到思考这么多东西的?”
“因为我是胡扯的,”聂江澜道,“那天可能脑子短路,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又回去。”
沈彤:“……”
“反正你的原则不就是随心所欲,”沈彤说,“正常了。”
很多故事的开篇都仅仅只是那一瞬、电光火石般的“不一样”,可能时光倒转重新来过,故事的脉络会流向另一个地方。
除了命运,沈彤找不到什么更加玄妙的词语解释。
“真的太奇妙了,际遇,”赵萱手撑在沈彤椅背上,感叹,“谁能想到当初害怕开路虎的人拐卖自己的沈彤,会坐上这个人的副驾驶,成为他的跟拍师,还每天跟他讲段子呢?”
沈彤:??
聂江澜意味不明地接道:“不止。”
他和她的关系,不止这样。
也不够。
///
他们提前十分钟到了摄影棚,那时候模特还没到。
大家本来正在搬道具和打光板,见沈彤来了,准备看一眼笑笑算是打个招呼,也有人怀着瞻仰的心思仔细看一看沈彤的模样——
抬头,看到聂江澜的那一刻,集体愣在原地。
过了会,搬打光板的两个人在打光板后面窃窃私语:“聂江澜怎么来了?这次的模特是聂江澜吗?”
“我记得不是吧,是个女孩子应该。”
“那他来干嘛?”
“他和沈彤不是关系好吗,可能来看两眼吧。”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他俩是不是在谈恋爱?”
“你猜想的很有道理,我们观察一下。”
跟现场的工作人员打过招呼,沈彤没有刻意去做什么,只是在桌上整理着自己的摄影工具。
按理来说,她现在正处于被黑的风口浪尖,为了凹敬业人设,应该提前半个小时乃至一个小时到场,热情地给每个工作人员鞠躬感谢,方能证明自己的“无辜”。
但她什么也没有干,只是正常得和平时每一次一样,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这倒是让现场的人更加相信她是被黑,因为她的状态很端正,行的正坐得直,所以没必要去改变原本的自己。
原本的她,就该是这样的。
模特到了,负责人也出来了,沈彤打过招呼后,准备开始拍摄。
负责人本来以为这次只有沈彤来,没想到后面还跟了个聂江澜,立刻上去握手打招呼。
“您来这儿是……”
是想拍吗?
话还没说出口,男人已经淡淡道:“我来给沈彤直播。”
此话一出,吸引了很大一批目光。
负责人道:“啊,是给她提供方式方法……”
“不是,”男人举起手里的手机,“我给她举相机。”
…………
平地起惊雷。
聂江澜、给人、举相机。
这个人、还是个、女人。
这怎么能让人不惊讶。
大家皆瞠目,看向这个能让聂江澜心甘情愿举起相机的女人。
沈彤抬手比了个OK,跟聂江澜说:“好了,可以开了。”
负责人还在关心聂江澜:“我看平时举手机都是小工作人员做的,您……”
聂江澜:“我会,刚刚在车上她教了我的。”
大家:“……”
看来这个人举相机举得还挺高兴。
直播打开,聂江澜朝沈彤点点头。
这个消息昨晚沈彤就放出去了,那时候的评论还挺精彩。
【有生之年见女神开直!播!早就想知道神级摄影师怎么拍照片了[哭]】
【面对黑评不骄不躁,只是一个个用自己的方式证明。怎么会有人长得好看性格还这么帅,我沉迷了。】
【吃瓜吃瓜,之前不是有很多路人黑代拍吗,看过来看过来,明天中午十二点直播哦。】
还有不少营销号转发,告诉大家沈彤为了回应代拍门,会在十二点开一场直播。
故而这时候直播一开,很多守着的观众立刻涌了进来。
看见模特有点慌,沈彤道:“没关系,只是多一个相机,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就行了。”
模特点头:“好的,那我,我站哪边?”
“无所谓,按你自己喜欢的来,”沈彤说,“我会给你抓角度的。”
即使是新模特,没有磨合过,她也没必要完全找自己顺手的角度拍。
毕竟已经拍过很多人,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模特开始摆造型,沈彤变换着角度和方式拍摄。
其间,她没和直播里的观众有任何互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拍摄里。
赵萱在聂江澜后面,观察弹幕里的内容。
大家纷纷表示认真拍摄的沈彤很迷人。
一组照片一拍就是很久,沈彤各种角度都换了。
为了配合模特,她有时弯腰有时半跪,很自然,不端什么架子。
当她弯腰的时候,毫无悬念,聂江澜也配合她换角度,弯腰了。
《急速燃烧时》里聂江澜高冷而游刃有余的形象太深入人心,那样的男人永远背脊笔直,似一棵繁茂古树屹立不倒,没想到他还会为人弯腰。
一边的人看着大骇,忍不住偷偷摸出手机记录。
这组拍完,沈彤忽然直起身,道:“光线挺好,打光板就不用了,我们到窗边来拍一组。”
阳光正好,流淌一地。
浮起的光点在玻璃窗上沉潜,被折成一束一束的光柱。
窗外的海棠开了,香气绰约。
模特坐在桌前,沈彤侧头看了眼,又重复一遍:“不需要打光板了,我直接拍就行。”
负责抬板的人以为刚刚是听错,现在再听了一次,犹疑道:“真不用吗?”
“不用了。”
撤掉打光板,沈彤就直接坐在模特对面开始拍摄。
这组拍得非常快,不过一会儿,沈彤就站起来,道:“好了。”
收工之后,她把照片传输进电脑,调成预览模式,几十张照片并列在一块儿。
开始选图。
大家在选图的时候,沈彤伸手招呼聂江澜:“你过来一下,拍拍屏幕。”
男人应了一声。
直播镜头转向屏幕,照片列在一块儿,一共是两组。
上面那组拍的时间很长,效果也是非常不错的,但和底下那组比起来,就显得逊色很多。
底下那组虽然耗时很短,但光线和构图把控得都非常好,一看就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赵萱在直播里跟大家互动。
“大家喜欢哪一组啊?”
一时间,弹幕被【22222】疯狂刷满。
“看来大家都喜欢第二组,其实我个人也喜欢第二组,”沈彤滑动着照片,“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去年的第四期《承光》,那期的封面拍摄我也是采用这种手法,没有打光板,靠自然光线出图。”
她这么一提示,有粉丝想起来了。
【我记得!那时候就是因为封面好看买的,所以印象很深刻。但是感觉拍摄手法虽然差不多,但是今年的比去年那组更好看,看到进步了哈哈哈哈!】
沈彤笑了笑:“对,虽然拍摄手法差不多,但也不是我自吹自擂,今年这组确实进步了,无论是光线还是整体的把握能力,其实都比去年的更好。如果有不相信的,可以去看看去年《承光》的封面,我相信稍微有些分辨能力的都能看出来。”
聂江澜抬起手机,知道沈彤是有话要说了,镜头从屏幕上挪开,对准她。
他还特意挑了个好看的角度。
伴随着星星眼着沈彤终于露脸了的弹幕,沈彤总结道。
“面对着前几天的的‘大乱斗’,我本人一直没有公开发声。一是不想搅这个浑水,二是不愿意去带什么节奏,三是既然没有做,我问心无愧。”
“但是我知道很多喜欢我的人都在等我说话,所以我开了这个直播,希望和大家面对面地、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不是躲在随手敲击的文字后面。”
她笑了笑。
“我今天之所以这么拍,这么做这个直播,是有两句话想说。”
“第一呢,首先是回应一下代拍门。光线是很难掌握的一个东西,我并不知道今天它会好还是会坏,所以来之前我没有做什么打算,完全是顺手拍。做的唯一一个打算就是,无论光线好坏,我都会找到一个以前用过的拍摄手法,在今天给大家拍出来。”
她说完这句话,立刻有人领悟了。
【啊,我懂了,就是证明没有代拍过嘛,只有自己最熟悉自己的拍摄手法,能在所有情况下应用自如的,也只有自己的东西了。】
【从来没怀疑过代拍啊,你拍过的所有作品里都有你自己的风格,这个是不会骗人的。找代拍的话,风格不会这么统一的。】
【以前的风格那么多变,能很快就找到一种适合这个环境的,其实真的很厉害。而且最难得的还是看到进步了吧,也算是侧面回应膨胀的黑论?】
沈彤继续道:“这种应变能力是基于我大批量的练习和实战经验,如果我真的找了代拍,你们完全不会看到和以前手法如出一辙的作品。”
底下附和的声音渐盛。
沈彤又说:“然后除了代拍,还有因为我很快拍完前期比赛作品,说我不敬业和膨胀的。”
“刚刚的照片大家也看到了,第一组耗时长,也能看出我在认真思考和拍摄,但效果就是不如仅用半个小时的第二组照片。”
“所以,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句话。”
“照片的优劣与拍摄时间并不成正比,一个合格的摄影师,应该懂得用最短的时间做出最好的效果。”
弹幕沉寂了一秒,然后附和之声疯狂冒头。
【是这样!!为我哲理彤打call!!】
【随便点进直播间被吸粉了,您太酷了。】
【太谦虚了,居然说自己只是合格的摄影师。】
沈彤接过聂江澜手里的手机,转换了一下前后置镜头,自己举着手机道:“好啦,今天要说的差不多就这么多,直播也要结束了,大家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想问一下这期杂志什么时候上市?】
“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吧,”沈彤说,“大家现在还要在这边再确定一下最终的封面图。”
又回答了几个问题,沈彤这才挂断了直播。
挂断直播之后,赵萱立刻道:“哇,沈彤姐,我真的没想到你准备了这么多。”
毕竟昨天一直都在忙别的事,回房间他们就睡了。
“没准备,”沈彤说,“我也不知道今天条件怎么样,完全是随机应变讲的。”
赵萱更惊讶了:“你没准备小论文啊?”
沈彤点头:“也不是什么大事,随便讲两句就可以了。”
她俯身去选照片,赵萱还在回味:“你的随便讲两句,还真的挺‘随便’的哈。”
沈彤撑着桌子,跟模特一起看照片。
这边凳子少,沈彤就没坐,把凳子让给大家,自己双手撑在桌边看。
大家的目光也都汇聚在屏幕周围,冷不丁听到椅子拖动的声响,再看过去,聂江澜已经顺手扯了一个椅子,放在沈彤身后。
沈彤自然地坐下,指指屏幕:“要不就这张吧,情绪也挺到位的。”
没回头,仿佛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大家八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连媒体都没捕捉到的事……居然头一遭给他们遇到了。
敲定了照片,沈彤启程回酒店。
负责人说着合作愉快,硬是把她亲自送上了车。
看车里没人,不由道:“……司机呢?”
沈彤还没来得及回答,聂江澜已经绕过去,坐上了主驾驶。
负责人:“……”
原来聂江澜不仅是来给沈彤举手机的,还是接送她的。
车门关上,做了告别,沈彤坐在副驾驶上休息。
赵萱则是在翻直播完毕之后,大家对沈彤的评论。
正面评论已经有很多了。
肯定她业务能力的、肯定她说话能力的,甚至还因为直播吸引了一批性格和颜粉。
代拍门谣言不攻自破,但仍旧有人在等着最终的比赛结果。
毕竟仅靠这几次澄清,还不足以完全扭转局势。
“现在蹦跶的黑子已经很少了,唯一一些就是在等比赛结果了,”赵萱实时播报着,“沈彤姐,你这个直播真的很涨粉诶。”
毕竟她巧妙地用一场拍摄,就澄清了三个黑点,不仅回应了代拍事件,还用对比效果的道理,讲了自己比赛时快速拍完的原因。
这么一来,比赛的结果,就更让人期待了。
沈彤阖着眼,耸了耸肩:“涨不涨粉不知道,反正我要说的是说完了。”
聂江澜指腹敲了敲方向盘,道:“你后面那段结束词,说的是挺好的。”
事件趋于好转,车一路往盘山公路驶去。
///
而另一边的情况,却没有这么尽如人意。
砰砰砰。
三声敲门声传来,闷闷作响,光是听着就让人心头直跳。
陶恙手无意识地在裤子上蹭了蹭,走到门口,却不敢开门。
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外传出:“你再磨蹭一下试试?”
他一般会带钥匙的。
这时候敲门的唯一可能,是带了什么东西,占住了手。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李烨那张脸。
即使在这个情况下看,还是带着几分莫名的英俊帅气。
那时候她走投无路,因为猎焰的那场风波,几乎一霎之间跌入谷底,无人能救。
一场商业晚宴里,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只用一眼,她就知道这个人能救自己,靠他的地位、手段,还有钱。
想爬上他床的人不计其数,她当然知道,所以她费尽手段地了解他、接近他,在他周围刷足了存在感。
终于在酒气熏天的某一夜,他进入了她的生活。
不,与其说是进入,不如说是掌管。
她要对他言听计从,小心翼翼,才能凭借着自己卑微与乖巧,换得一些其它的东西。
所以重新有公司签她,所以她重新被包装,所以她得到好的资源和封拍,这些都是有原因的。
是李烨,用自己的钱和人脉为她砸出来的。
但抛去华丽璀璨的表象,这段关系究竟是怎样的,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外界问起,为了维护形象,说得好听点,他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说得直白点,不过是各自索取的“金.主”与“金丝雀”的关系。
男女朋友?
呵,李烨怎么可能需要什么女朋友?
陶恙低着头,小声说:“要喝什么吗?”
“喝?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思喝东西?”穿西装的青年把手里一叠资料扔到桌上,声音里压着的怒火已经非常明显,“解释啊。”
资料没有装订,被抛到桌面上,稀稀落落地散开,有很多哗啦啦地飘到地上。
天鹅绒地毯吞没了这刺在人心尖的响声。
陶恙按住自己发颤的手指,说:“解释什么?”
“买水军黑沈彤的事,”李烨咬住后槽牙,嘴角晃出一个嘲讽的笑,“谁让你做这些事的?经过我同意了吗?”
金丝雀的第一个要求,是要听话。
只要主人说不,她就要乖乖低下头,扑着翅膀,重新钻进笼子里。
主人不允许被忤逆。
这样的沉默里,空气稀薄得仿佛一触就碎。
在李烨的气场压制下,陶恙害怕得齿关打颤,却还是否认道:“我没有,不是我。”
李烨陡然凑近,捏住她下巴,笑意更寒。
下巴处传来剧烈痛感,陶恙不敢伸手去打,只能忍着眼泪。
“本来今天只想找你算不听话的账,没想到你还骗我,”男人盯着她,“陶恙,你想死了是不是?”
陶恙不说话,眼泪滚出来,鼻尖发红。
“你再不说话,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沉默终结在男人的一句话里。
像是骤然回神,陶恙死命摇头,手抓住他的袖子:“不、不行,你怎么罚我都行,你别让我一个人……是我不对,是我的错,你要怎么样都好,求你,别让我一个人……”
她重复了两次,李烨觉得好笑极了:“你还知道你现在,住的是我买的房子,用的是我的钱,花的是我给你打点的资源?”
男人伸手拂落她的手:“我看你早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一开始我说的是什么,我说我没有别的要求,要捧人,就要那个人做狗。你知道狗是什么意思?”李烨面色冷极,“是听话。”
“我没必要花钱去养一条不听话的狗。”
陶恙背脊发寒,眼里红得快滴血:“我没有不听话……”
“你还没有不听话?!”男人彻底爆发,“我说这个比赛我会把第一给你,吩咐下去一切都打点好了,比完赛你他妈给我来这么一出?!你是觉得我查不到是不是?你当我是傻逼?!”
“我只是、我只是,”陶恙摇头,重新抓住他手臂,“沈彤也参加了这个比赛,她人气和能力这么高,我要是压她得了第一,不能服众啊!大家会骂死我的,大家一定会骂死我的……”
到时候名誉和口碑扫地,也失去了年轻的资本,李烨抛弃她之后,她就真的不能翻身了。
所以她想到了这个办法,先把沈彤的名声搞垮,然后自己得奖,就显得顺理成章许多,而她也不会遭到攻击。
“对啊,”李烨温温柔柔,渗人地放慢语速,摸摸陶恙的头,“我们恙恙可真是聪明。”
头发猛地被人抓住,陶恙瞳孔骤然收缩。
李烨:“那你他妈知不知道打点好之后,主办方忽然来问我们怎么忽然买黑人热搜,怎么内讧,怎么把整个比赛的观感搞得这么差?!你知不知道我那一刻有多丢人?!”
陶恙打着磕巴:“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现在来跟我说你不知道?!”李烨皱眉,“你眼里有没有我?我不让你做的事你为什么去做——说啊!为什么做!”
陶恙不敢说话。
“你很不听话,”李烨骤然收声,语调变为捏着嗓子的温柔,他摸摸她的眼角,“这么多我捧过的人里,你是最不听话的。她们从来都不敢自作主张,去做我没说过的事,而你不仅做了,你还骗我,是吗?”
本来一切都打点好了,包括通告,包括导师,还有整个比赛的风向,谁知道她这么胡乱一弄,把整个局都给打碎了!
他实在没有办法忍受这样自以为是的搅局。
“你知不知道你把事情弄成这样,我又要多花多少钱和精力去善后?”
她在他手下害怕地战栗:“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怕有沈彤在,最后他们反悔不给我第一了,我只是、只是想让这件事顺理成章一点……”
“哦?”李烨森冷地笑,声音低得让人害怕,“你的意思是,仅靠我,李烨,没办法好好完成这件事,没办法自圆其说,看我能力不够,所以你想‘帮’我,是吗。”
他的声音像暗夜中古堡的蝙蝠,让人心头漫上无休止的恐惧与寒意。
“陶恙,你不仅不听话,还骗我,更怀疑我的能力。”
李烨拍拍她的脸颊。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陶恙意识到这个男人究竟有多生气,一个劲儿地道歉:“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了。真的,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自作主张了,也不会再怀疑你的能力……”
李烨扯了扯领带,坐上沙发,笑:“就这样?你知错了,就是这样的道歉?”
陶恙愣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什么,抬起手,去解衣服的纽扣。
衬衫从第一颗解到第五颗,拿出手机的李烨寡淡开口:“不用了,我没兴趣。”
如遭晴天霹雳,陶恙愣在那里。
这句话对她来说,是最沉重的打击。
仿佛金丝雀失去自己唯一能吸引主人的羽毛和歌喉。
再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要她绝望。
“作为惩罚,”李烨说,“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就不用出门了。”
陶恙一怔:“什么意思?”
“停了工作安排,面壁思过,很难理解?”
陶恙:“那、那这个比赛……”
李烨略一沉吟,这才抬头道:“差点忘了。”
下一秒,男人拨通电话,在她面前取消了比赛的打点,以及后面的一切通稿和后续。
陶恙站在那里,像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身体的每一寸都是冰的。
直到男人站起身,收了留给她的钥匙,径直走到门口。
陶恙忽然疯了似的跑过去抱住他的腿:“不行、不行,通稿都做好了,一切都准备好了,我就靠这个翻身,你能不能收回那句话……我保证,做完这个比赛,我怎么样都可以,我可以休息一个月,但是让我这个比赛拿第一吧,求你了,我不能扑个空……”
而且、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她不能不赢啊。
已经为这个比赛做了这么多,万一不能赢,大家会怎么看她?!
她连想都不敢想。
她是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怎么能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求你了……”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陶恙嚎啕大哭,企图换回他最后一丝怜悯,“就把这一个答应我的给我吧……”
李烨头都没回,抽出自己被她抱住的腿,一言不发残忍地往外走。
走出门,他转身,关门,留了最后一句给她。
“乖,忘了我刚刚才强调的?要听话。”
残忍又绝情,不带一丝怜悯。
门砰地被人关上,很快,外面传来反锁的声音。
李烨抬手打电话:“喂,派两个人到雅湛这边的别墅里来,一个月,别让她出来。”
……
扑棱着翅膀从笼子里钻出来的金丝雀,终于被自己疯狂的行径反噬,被重新关进了笼子里。
笼门落了锁,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出去。
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
第二天中午,赵萱伸手在沈彤面前晃了晃:“比赛的官方微博发通知了诶。”
沈彤停下手里的工作,问:“什么通知?”
“说是明天下午放剪辑好的节目,而且本着尊重大众想法的原则,决定这一次把表决权交到大家手上。节目播完之后,官方微博会放出投票,靠投票决定名次。”
沈彤翻了一页杂志,笑道:“我们这事儿居然连主办方都惊动了?”
毕竟一开始,说的是内部决定名次,但这次,忽然说尊重大众想法,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而前几天黑她的话题在热搜上挂了那么久,热度和讨论度都很高,主办方肯定是知道的。
故而这么一联想,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事儿。
“我猜也是,估计这个风波他们自己也没想到吧,”赵萱说,“就算有内定,这下吵的这么厉害,如果真的定了陶恙,肯定难以服众。而且……我听说陶恙有金主,昨天晚上聊天别人和我说的,还说她和她金主吵架了,我估计是为这事儿。”
沈彤说:“昨天晚上聂江澜跟我说,何故顺藤摸瓜,已经快要摸到请水军黑我的那家公司了。到时候是不是陶恙,我们看一看就知道了。”
“是吗,何故好厉害,”赵萱举着手机,“我比较好奇金主什么时候跟陶恙拜拜,我觉得金主停不了多久了,因为听说那个金主有钱而且长得不错,不知道多少人排队等着,玩腻了金主就会换了。”
反正圈内八卦来回滚,传播速度快到令人难以置信。
说不定上一秒陶恙才“分手”,十分钟后就人尽皆知。
沈彤道:“这金主还挺热门。”
“当然热门了,人家家里有钱着呢,好像跟聂江澜他们家差不多,有钱,还涉及娱乐产业,所以真的很受欢迎。”
沈彤没想到这都能扯到聂江澜:“那照你这么说,聂江澜也应该挺热门咯?”
沉默了半天,赵萱问:“聂江澜热不热门,你自己心里不知道吗沈彤姐?”
“……”
“像他这种有一切条件但是却不玩的,真的很少了,”赵萱说,“特别特别少。”
“有一切条件,是什么条件?”
赵萱:“泡妞的。”
“……”
///
晚上吃了饭出去散步,沈彤跟聂江澜沿着公园慢慢地走。
沿路很安静,让人的心情都捎带着安静了几分。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又多又杂,总是在头疼地寻找解决办法,虽然不算很累,但也多少有点焦头烂额。
在外走了一阵,算是舒缓了很多。
聂江澜走在她右手边,问她:“明天是不是就要播比赛录像,还有投票了?”
沈彤睁开眼,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的啊?”
“我关注了。”
“你居然还关注这种东西,”沈彤表示很意外,“我以为你都不管了。”
“简单的比赛我当然不会关注,谁没事关注那种东西,”男人勾唇,“但是沈彤老师的就不一样了,因为她总是忙于工作不理我,所以我就只好自己关注一切和她有关的东西,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我哪有总是不理你,”沈彤说,“是这段时间太忙了。”
男人挑了挑眉:“那忙完了的话,打算怎么补偿我?”
沈彤:“你想要什么补偿?”
问完之后觉得不对了。
她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要给他补偿??
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牵着她:“我还没想到,这次先记着。”
“……”
你倒是挺自觉的哦?
///
第二天,比赛的剪辑准时播出。
负责人站出来澄清过沈彤没有和郭青鸿争执之后,比赛的剪辑里,关于沈彤的镜头也变多了。
比如导师讲课时,她也会找到一些关键点记下来;比如别人找沈彤借书看,沈彤随手就从箱子里抽出一本摄影书;又比如拍摄时,她其实是很认真地在取景。
播出之后,是非黑白,大家心里仿佛都有了一杆秤。
接下来要等待的,就是开启投票通道了。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下午两点,投票通道准时打开。
二十四位参赛者的照片整齐地列在一起。
聂江澜举着手机:“没有名字只有照片编号,他们把名字隐掉了。”
“没名字吗?”沈彤凑过去看了眼,“还真没有。”
“估计是为了公正性隐掉名字的吧,防止友情票和恶意投票。”她猜测。
投票开启后没多久,话题里就刷起了各种消息。
【一号是沈彤,三号蒋娅甜,十二号陶恙。】
【胡扯,十号沈彤吧?】
【小道消息,八号是沈彤。】
【我现在起码听到了二十个版本的消息,几乎每张图都可能是沈彤的,不听了不听了,自己按照眼睛投票。】
……
先开始,大家还在胡乱猜测摄影师对应的作品编号,但因为各种小道消息乱涌,根本无法分辨,大家也就不听这些,按照自己喜好投票了。
沈彤问聂江澜:“你觉得我几号?”
聂江澜半躺在床上,悠悠道:“十七。”
“这么准,”沈彤凑过去看,“你是不是看了什么小道消息?”
“我还用看?”聂江澜手垫在脑后,“每天就站在我旁边的人,我能不熟悉?”
沈彤耸肩。
行吧。
投票通道开启六个小时,等待的期间,沈彤一转头就看到聂江澜睡着了。
这几天都在忙她的事,想必他也很辛苦。
沈彤给他找了个枕头垫好,又扯了被子给他盖住小腹防止着凉。
做完这两件事之后,抬头就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睡颜。
鬼使神差地,她想到去比赛的时候,看到的那条长微博——
她伸出手,指腹拨动过他漆黑浓密的睫毛。
指腹下触感奇妙,有一点点扎手,却很舒服。
顺着眼头一路滑到眼尾,沈彤正想着这睫毛怎么可能数的清——
手指轻点在他眼尾的时候,男人的眼睛,睁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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