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箴言把适合他目前这个肠胃状况的几种粥和小菜的名字都给他念了一遍，然后问道：“想吃什么随便点。”

　　卓君羽动了动嘴唇，半天就是不说话，叶箴言还以为他记不住名字，便把菜单本放在他面前：“指给我看就可以了。”

　　“不是……”卓君羽摇摇头，“那个……万一我想吃的东西太贵怎么办？”

　　叶箴言听到这句话一时间哭笑不得：“你不用管价钱，太贵不想给你吃的，我也不会带你来，想吃什么尽管说就好了。”

　　这孩子真是被卓子敬折腾的够呛了，来这种小快餐店吃东西还要考虑价格，可悲又可怜。

　　服务员笑道：“你是怎么养孩子的，这么节俭，我家那个熊孩子是往死里花钱，不给就哭闹，真拿他没办法。”

　　叶箴言随便打了个哈哈应付过去，卓君羽点了个自己吃过的，叶箴言要了个跟他一样的，服务员走了，两人等着上菜。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卓君羽问道，他本来还想跟上一句，是不是想看我出丑？因为他知道这里的东西其实可以直接买回去吃的。

　　然而叶箴言并没有买回去吃，反而带他来这里，叶箴言也明知道他对这种地方不熟的。

　　叶箴言看出来他想要说什么，推了下眼镜，这个点不是饭点，店里只有他们父子俩，他看看周围没人才压低声音说道：“让你学学怎么在外面餐厅吃饭。”

　　卓君羽的敏感又上来了，他觉得叶箴言果然还是看不上他没见过世面，才故意带他来这里的。

　　叶箴言没管他脸色不好，继续说道：“以前我还上学的时候就经常来这里吃粥，后来认识了你妈妈，也经常带她来这里。后来你出了事，你妈一直放不下心结，一个人离开了。叶华年长大后，我又经常带他来这里，以后我也会经常带你来。”

　　卓君羽的关注点一下子就转移了：“我妈？”

　　他回来后，叶箴言还从来没主动跟他提起过他妈，他也没想过要问问他妈这个存在，卓子敬的原配妻子早就受不了他跟人跑了，对卓君羽也不管不顾，死活由命了。

　　所以卓君羽觉得自己生命中可能不会有妈这种存在。

　　叶箴言微微一笑，托着腮回忆从前：“其实现在想起来，那段日子应该是我跟你妈两个人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了。”

　　结婚后不久伊可沁就怀孕，一生下卓君羽两人就翻脸了，除去只是同学关系的青涩期不说，那段时间真的是两人最开心最亲密的一段时光。

　　“给我讲讲我妈的事儿吧，她还活着吗？”

　　“这是什么话，她当然还活着。”

　　卓君羽瞪大眼睛，好奇心上来了。迫切的想要知道更多。

　　叶箴言就给他讲了好多以前伊可沁的事，粥上来了，卓君羽一边喝粥一边听，不知不觉喝完了一碗，叶箴言自己的那一份没动，顺手推到了他面前让他喝。

　　卓君羽愣了愣：“你不吃吗？”

　　“我不吃，你想吃的话都吃了吧。”

　　卓君羽也没表示多惊讶了，卓子敬才不会把自己的东西让给他，但他也已经知道了，叶箴言绝对不是卓子敬，他不能用衡量卓子敬的标准去衡量叶箴言。

　　听了这么多关于妈妈的事儿，卓君羽意犹未尽。

　　“你说我妈长得漂亮，我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呢，你有没有她照片？”

　　叶箴言为难了。

　　他还真没有。

　　伊可沁走了这么多年，叶箴言手机都换了好几轮，再加上现在有了萧别情，他不可能在手机里随时存着伊可沁的照片。

　　他想了想道：“这样吧，等回家再给你看，给你看看我和你妈当年的婚纱照。”

　　那是伊可沁最美的时候，卓君羽没见过妈妈，他想让卓君羽对伊可沁的第一印象是最美的一面，反正伊可沁保养的一直都不错，这些年来和当初的容颜并没有多大变化，顶多就是成熟沉淀了一些。

　　卓君羽有些失望，他很想现在就看的，不过回家看也一样。

　　“那你为什么要让她走？她当时一定挺难过的吧？你为什么不留下她。”

　　叶箴言哑然。

　　很多事，不是一个为什么就能解释清楚的。

　　当年的伊可沁看似温柔似水，实际上性子比谁都强硬，拗劲儿上来了九头牛都拉不回的那种，再加上怀孕生产导致情绪相当不稳定，他在那种时候非要收养叶华年，伊可沁能容忍才怪。

　　然而就算当年的伊可沁死活不允许他把叶华年带回家，现在不也准备接纳叶华年了么？

　　为什么这个问题，叶箴言真的跟他解释不清楚，只能苦笑。

　　“叶华年是不是也是你儿子？”卓君羽一针见血的问道。

　　“他和你不一样。”叶箴言毫不避讳的解释，“当初决定收养他是为了情谊，我甚至不知道叶华年的亲生父亲是谁，他妈妈到去世都没告诉我，这么多年来我也试图寻找，只是毫无线索，后来干脆放弃了。”

　　卓君羽沉默了一下，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没说话，像是有心事。

　　叶箴言给他倒了杯水：“想问什么就问吧，你我之间不需要有什么不敢说的。”

　　“你说你养他是为了情谊，那我呢？如果我不是你亲生的，你还会养我吗？”

　　叶箴言扶额：“孩子，这个如果不存在。你是我亲生的，以后我怎么样都会把你照顾好，但如果你不是我亲生的，那情况就很多了，也许你只是我一个不认识的人的孩子，也许你和叶华年一样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生的孩子，也许不是我还有别人收养你，会有无数种可能，你这个如果，我没法回答。”

　　卓君羽撇嘴：“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说会或者不会。”

　　“因为会或者不会没法回答这个问题，而且我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

　　“真羡慕叶华年，他把我这么多年的好日子都过了。”

　　“以后你也会有好日子过。”叶箴言催促他把粥吃完，带他回了医院。

　　晚上萧别情带着叶华年过来找他们的时候，卓君羽显得特别安静，萧别情觉得挺奇怪，叶箴言到底是用了什么高招让卓君羽这么桀骜的性子都变得安静下来了。

　　俩孩子凑在一起做功课，萧别情和叶箴言就到走廊里去透气。

　　叶箴言确定俩孩子听不见他们的谈话，这才和萧别情商量道：“我今天和他说起他妈的事儿的时候，忽然就有了一个想法。”

　　“嗯？”

　　“等以后他把从前的阴影摆脱的差不多了，送他出国，去跟着伊可沁生活。”

　　萧别情眨眨眼睛，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她是该拍手赞同呢，还是该反对呢？

　　要是赞同，又怕叶箴言多想，会觉得她嫌弃卓君羽，不想照顾他。

　　要是反对，万一叶箴言只是想给卓君羽一个好的前程，让他出国找出路，自己这一反对岂不是耽误了卓君羽。

　　“这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今天带他出去吃饭会说起他妈的事，当时我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一个叶华年够让你操心了，再来一个，对你太不公平。”

　　萧别情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跟我商量的是……”

　　“想要让他恢复过来，要花费不少精力，我在想如果你不愿意陪我浪费这些时间，我现在就可以送他走。”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明显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看得出来，他也是有些担心萧别情真的会说出来让他现在就把人送走的话。

　　萧别情心里苦笑，她累了。

　　她真的很想说，你马上把这孩子送走吧，我真希望他从来没出现过。

　　从叶华年开始，到叶甄歌，她一口气都没来得及停歇一下，甄歌刚走，马上出现了一个卓君羽，萧别情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

　　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光明，什么时候才能喘一口气。

　　她坚持了这么久，觉得比教书十年都要累。

　　叶箴言这样说确实是尊重她，但是这样的尊重有什么用呢？她若是说把孩子送走，叶箴言不会反对，他真的会把孩子送走，可两人之间就会埋下裂痕。

　　伺候日久天长，点点滴滴的琐碎多了，这个裂痕会越来越深，在某个不确定的时候就会爆发。

　　可她要是让叶箴言把孩子留下呢？

　　裂痕还是会存在的，这个委屈自己换来的让叶箴言开心的结果，裂痕是从她这里开始出现，什么时候蔓延到叶箴言那里，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这个选择题，进退都是死。

　　她僵硬的笑了笑：“不用着急，君羽现在不是已经有好转了不少么，我相信他恢复到正常孩子的状态，摆脱掉从前卓子敬留下的阴影，也一定用不了多久，你行的。”

　　叶箴言感激的看着她，末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抱住，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一样的用力。

　　这一次，叶箴言的怀抱依旧温暖，萧别情却觉得自己冷的从头到脚像块冰，冷透了，凉的彻骨，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果然，女人再重要，再深的爱，也比不上亲生骨肉的分量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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