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和周漾闹了太多啼笑皆非的笑话,两个人都没胆子去抱瘦小脆弱的霏霏,尿布不会换,奶粉不会泡,连给霏霏洗澡都是提心吊胆的。
明明只是过去了七年,我却感觉遥远得像上辈子发生的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突然就想起周漾和霏霏,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那些事记得那么清楚。
每当头痛欲裂浑身难受的时候,我就会疯狂地想念当年在待产室周漾亲手递给我手里那块巧克力,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越是吃不到,嘴巴越是馋。
严清轩专门请了个营养师做饭,每顿饭都不放油的,全是拿水煮。正常人都没办法吃下去,更何况是不正常的人。
我完全没有胃口,他非要命令我必须吃下去,我能怎么办,只能拼命往下咽,但真的咽不下去,往往是刚吃进嘴里,下一秒马上吐出来。
严清轩也不知道是什么恶趣味,非得要盯着我吃。
见我吐了,也没当一回事,更加不会因为我吐了,就说我不用吃了。
他只会说:“漱口,继续吃。”
我吐得全身乏力,闻着食物散发的气味,整个人都快受不了,厚着脸皮撒娇:“休息会儿行不行啊?”
“行啊。”他挑眉,微微一笑,“早吃晚吃,都是一样。”
“……”反正都是要吃的。
唉,他这个人不止是有洁癖症,还有强迫症。
我没照过镜子,暂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副什么德性,但一定非常丑。严清轩别出心裁地找人制作了一打非常逼真的假发,戴在头发上完全看不出来是假发。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吗?”
“现在就不漂亮了吗?”
他闻言,仔细端详我的面部,片刻后,一言难尽地转过头,不忍再看。
我凶巴巴地冲他龇牙,“嫌我丑,你找别人去啊。”
他没说话。
我最近时常想起霏霏还在襁褓的时候,有点想跟人倾诉,现在还能跟我说话的就剩下严清轩了。
这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撞邪了,我居然第一次跟严清轩说起了霏霏。
“我女儿刚生下来的时候长得可丑了,皮肤一块红,一块白,眼睛也就只这么点。”我拿手比划,“嘴巴也是小小的,没牙齿的样子特别吓人,牙龈血肉非常红……”
他打断我:“新生儿都是这样,你以为你一生下来就是天仙?”
“损人不带这么损的,还天仙。”我白他一眼,心思一动,故意说:“说不准我还真是小仙女,你看仙女都是不食人间烟火,我也不喜欢吃饭。”
“……”
严清轩轻声咳嗽了一下,转移话题问我:“是不是想你女儿了?”
“绝对没有。”
想啊,做梦都想再抱抱她。
但我不这么说,对着严清轩,我必须要表现出厌恶,“一想到她,就会想到她身体流了一半姓周的血,我就非常讨厌。当初一定是脑子撞邪才把她生下来。”
要是我早知严清轩会让胡扬把霏霏拐来了,我一定不会在他面前提起霏霏。
他事先没跟我商量,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估计他是想给我个惊喜以示安抚。
霏霏到的时候,我吃完药在躺着休息,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哭。
我以为自己是幻听了,睁开眼就看见有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小女孩在哭着捶门。
“我要出去……我不要呆在这里!开门,放我出去,爸爸,我要爸爸!”
她哭得满脸是泪,梳的马尾全乱了,样子十分狼狈。
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霏霏怎么会在这里?
一定又是严清轩做的“好事”!
不行,她不能呆在这里。
我赶紧从床上起来,脚站在地方的时候,脑子突然变得很恍惚,身体摇摇晃晃,险些没能站稳。
我剧烈地喘着气,一步一缓走向霏霏,仅仅只是几步距离,却感觉天地都在旋转,仿佛地震了一般,走得非常不易。
当我走向霏霏的时候,她哭得更厉害了,看我如同在看恶鬼,惊恐欲绝。
我因为着急,伸手想要摸她的脑袋,想要安慰她不要害怕。
刚伸出手,还没有碰到她。她反应激烈地打掉我的手,“不要碰我!你走开——!”
喊得歇斯底里,声音又尖又利。
那一瞬间,我没能忍住,红了眼。
从霏霏的神情和反应来看,她清楚的知道我是谁,但她不想认我,而且她还对我怀着非常深的敌意,还有恨。
我也不敢认她,她不让我碰,我就不碰。
喉咙里仿佛被东西哽住,很难受,仿佛下一秒我就会哭出来。
我咬着牙强忍,伸手去拉门把手。
霏霏看见我手伸出来,立刻灵活地退到一边,甚至还拿起柜子上摆放的花瓶当武器,眼神警惕地瞪着我。
我有点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太难受了。
没人知道我丢下霏霏的原因只是希望她能活够下去,没有霏霏之前,周漾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再加上我也会工作,勉强可以维持基本生活,小树的医药费也不用怎么发愁。
但霏霏生下来后,钱就不够用了。
新生儿真的太费钱了,我生下霏霏后一直都没有奶水,只能喂她奶粉,一罐奶粉只能吃一周。喂她米饭和蔬菜,她消化不了,要拉肚子。
我也只是嘴上怪周漾没挣到钱,心里其实没怎么怪过他。他真的是尽力了,作为一个大学生,一个月最少能拿回来七八千块钱,多的时候能拿回一万多,这已经非常不错了。
一个新生儿和一个植物人,我和周漾一起赚的钱,也许是能够维持的,无奈的是有一个周漾守财奴转世嘴碎小气的妈刘英。
刘英把钱看得比命都还重要,她几乎天天都要翻一遍我的东西,死死地把钱握在手里。我天天和刘英吵,周漾寄回来的钱全都到她手里,偶尔我打工的钱也会被她拿走,问她要,她根本不会给。
我告诉周漾,周漾让刘英拿钱出来,刘英就使劲力气哭嚎乱骂,骂我也骂她儿子不孝顺为了媳妇逼死老娘,她不止在人前哭,也会跑到外面哭,几乎是挨着周家附近的居民全都知道了。
刘英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的,造谣我经常趁她儿子不在虐待她,不给她饭吃,不做家务活,整天就知道去外面浪,连自己生的女儿都不管……
我走在哪里都会受人指指点点,刘英真的是把我往死里逼,经常跑到我工作的地方去骂,我丢了工作后几乎已经绝望到谷底。
我是真的受不了。
所以我走了,把霏霏留下来。我不怕刘英会虐待她,因为我走之前去厨房拿了菜刀架在脖子上威胁她,只要霏霏有什么不好,她就要死。
刘英立刻就服软,其实整治她非常简单,只要用绝对的武力镇压她,可我到底还是个受过良好教育循规蹈矩的人。
我现在不可能去告诉霏霏当年发生的事,她这么恨我,我想这其中刘英一定出了很大的力。
恨就恨吧,我是无所谓,我只愿吾儿安与乐。
“严清轩……我知道你在外面,你快把门打开!”医院的门不可能从外面锁上,所以一定有人在外面。
我一手拧着门把手,另一只手用力地捶门,嘶哑地喊着:“严清轩!开门!”
外面的人似乎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喊了好久都没有什么反应。
房间里除了我虚弱无力的声音外,还有一阵压抑细微的哭泣声。
我立刻反应过来,霏霏又在哭了。
她蹲在墙角抱着花瓶当武器,低垂着头,嘴巴抿紧,哭得一抽一抽的。许是有我在的原因,她没像最开始哭得那样大声。
看着她哭得这么绝望,我顿时就急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只是想要安慰她而已,只要想要让她不害怕!
就这样简单的话,我都无法说出口。
我无声地流泪,疼痛渗进了骨髓里,悲恸欲绝。
霏霏哭了一会儿,抬起头,眼睛充满了强烈的恨意,“我只要我爸爸!我不会跟你一起生活,就算你把我抢走了,等你老了,我也不会养你!”
快有七岁的小姑娘很聪明,她可能在家里见到我的那一刻起,就和周漾是一个想法,都以为我回来把她抢走的。
可是我怎么敢呢?
如果我要把霏霏抢走,过去这七年,我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
刹那间我情绪起伏太激烈了,意志受到影响,再也站不住,眼前一黑,一下子就砸到地上。
短暂的失去意识后,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时间才醒过来。
门还是没有开,霏霏还坐在原地抱着花瓶,
我艰难地爬起上半身捶门,满手都是血,恍惚间才反应过来嘴巴和鼻子同时在出血。
“严清轩……你要是再不开门……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严清轩花了大价钱治疗我,当然舍不得我就这么一命呜呼,他终于舍得开门。可惜我倒在门前把路挡住了,费了好大的劲才爬开。
他一进门,霏霏立刻站起来,“放我出去!我不要呆在这里!”她太过紧张了,手里的花瓶没拿稳,一下子就砸在地上碎成稀烂。
严清轩没去注意霏霏,他手忙脚乱地把我跑出来,喊胡扬去叫医生。
我紧抓住着他衣襟,咬牙切齿,“快把她……送回去!我不要见到她!赶紧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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