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的电流声从手机传出来。
我指尖用力地捏着手机,青筋毕现。情绪过于激动,这七年来的种种如按了快进的电影,不断浮现在我脑后。
我心里默默地数。
一、
二、
三——
“严清轩。”
除却滋滋的电流声,那人在千里之外的呼吸声通过手机,响在了我耳旁。
我抬起头,窗外倒映出一张瘦弱苍白的脸,眼神异常坚定,带着几分狠绝的气魄。
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不想死!”
我的声音落来,电话里传来那人蔑视的声音。
“脑子已经疯了?”
“我没疯!”我反驳回去。
在严清轩面前,我第一次拿出了强硬的态度,说话的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冷酷。
“严清轩,一个人如果不想死,她就会拼尽全力去反抗。你就算把棺材送到我家,我也不会如你的愿。你不让我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电话里传他嘲弄的冷笑。
“李榆,看来真的是放你出去太久,本来是个小老鼠一样的胆子,竟然也养出了豺狼性。”
“呸——!”我狠狠地啐了他一口,冷声说:“严清轩,你听好了,我再重复一遍。我不会去死!”
“我刚才口误,你现在就像条疯狗,急得到处咬人。”他顿了下,刻意提高了声音,轻找描淡写地说:“我没教过你吗?求人,要有个求人样。”
我怔怔地听完他说的话,匪夷所思。
求人?
不可能吧,难道是腰弯太久,已经直不起来了?
可今晚我明明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来反抗他的暴行,怎么从他嘴里说来,倒像是我求着他放我一条生路?
电话里久久没有声音,我能想象得出严清轩此时一定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待我像以往那般痛哭流涕地求他。
可惜他如意算盘打错了。
我不会再向他委屈求全!我心中有所爱之人,哪怕我活不了多久,我也想要勇敢地去爱一次。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再求你了?”
他幽幽地说:“李榆,白血病复发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瞳孔骤然睁大,简直不敢置信,完全被严清轩的话给吓愣了。
他怎么会知道我白血病复发了?
至今为止,我可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难道说……
“如果不尽快重新得到供者的造血干细胞,你啊,就只能等死了。现在除了求我以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能够救你的命。李榆,求人,不是说一句我不想死,我就会大发慈悲心来救你。”
我不免有些悲凉。
我还是没能逃脱过严清轩的魔爪……这半年时光,不过是我一个人在自欺欺人,他什么都知道。
但是,我绝对不会求他!
“我不会再求你,严清轩,你真的不要误会,我打你电话,不是求你放过我。”我手指握紧成拳,郑重地说:“我最后一次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只要不作妖,我就不会在泄露出你的秘密。”
严清轩忽而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他说:“李榆,你是不是骨头痒了?”
声音极冷,又残忍。
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在过去无数个暴风雨的夜晚被他毒打的经历。
这样的语气太过熟悉,熟悉到我全身颤栗,骨头都痛起来了。
我揪紧难受得喘气都带着涩涩疼的胸口,扬起头,学着他口吻,满怀恶意地怼回去。
“严清轩,当活太监的滋味怎么样?”
我话一说完,清晰地听见电话里急促起伏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这一刻,我可以笃定,严清轩比我要痛苦无数倍。
不,还不够。他这样随意玩弄掌控别人命运的人,应该得到更痛苦的惩罚。
我继续说:“金钱、女人、权力,自名以来都是男人们的追求。你得到了两样,屹立在一个普通人花一辈子都到不了位置上,拥有过亿的资产。你严清轩向来看不起我,但你要比我可怜多了。你啊,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
“说完了吗?”他用阴翳的语气质问我。
我凉凉地笑出声,“严清轩,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活不长久,那你应该清楚,你再也不能威胁我。”
“你死了,你女儿还在啊。”
我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殆尽,早猜到他会提起我女儿,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我还是难受。
“严清轩,你说程家要是知道他们家长外孙女飞机失事不是意外会怎么样?”
他被我的话堵得哑了声。
“我是比较蠢,你一向把我傻子。但好歹也是和同在一个屋檐下七年了,我早就发现你不喜欢程这个字。你可能不记得,有次你打我的时候,喊错了名字,你喊的是程燕。我起初以为是你以前的情人,后来不小心知道严家长女,不姓严,她姓程,刚好也叫程燕,”
“是挺蠢的,看了那么多电视剧,难道没有听过有句话吗?”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森冷地说:“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都无法活到结局。”
闻言,如同惯性般的恐惧,令我的身体剧烈地颤了一下。
我手握得太紧,骨节都疼了,满是冷汗。
耳边同时地响起两道温柔熟悉的声音。
小榆姐……
妈妈……
那么欢快,那么悦耳,足以赶走附着在我身上的一切阴霾。
我神情徒地一松,握紧的手指慢慢张开,痉挛般抽痛也没能让我感觉多大的痛意。
“反正我迟早都是要死的,拉你一个垫背也挺值得。”
谁知严清轩根本不怕,竟然还说——
“你要这么做,我也没意见。”
“……”
我很清楚和在严清轩在谈判是与虎谋皮,可我没办法,只能继续装腔作调。
跟严清轩不能正面刚,刚不赢,要转换一下策略才行。我虽然知道他的很多秘密,苦于手里没有手证据。
捕风捉影又没有实锤的事,说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相信,我不敢去赌那个可能。
“严清轩,我们一人退一步吧。我和你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最大的错可能是年少无知不小心救了你的命,没有我,你早就该死了。同样,没有你,我也活不到今天。”
“所以?”他问。
“老死不相往来呗,你都知道我白血病复发了。肯定也打听得很清楚,我不接受治疗,最多只有一两年可活。你不用那么急,千里迢迢花钱送口棺材给我。当然,我也谢谢你的那口棺材,我没丢,就在放家里,等着死的那天用上。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棺材?”
我故意笑眯眯地调侃:“怎么?你该不是贵人事忙忘记给我订了口棺材的事吧?需要我给你拍张照发给你看看吗?你也准备得挺周全的,花圈上写好了挽联,连遗照选的都是一张我穿礼服的照片。我可真是要谢谢你的好心好意。”
电话“嘟”的一声突然挂断了。
我懵住,想要再打回去,却是无法接通了,对方不肯接。
难道他真的不清楚?
这口棺材只是那个陌生女人的恶意报复?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今晚做这些的事,放得那些狠话……完全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不,不,先不要太悲观,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糟糕。严清轩都知道我的病已经复发,没理由不知道今天送来丧葬用品。
要打沈飞的电话问一问吗?
我翻出沈飞的电话号码,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放弃。
本来就没什么知心朋友,沈飞骗了我又怎么样,至少在我孤独的时候,他曾收留过我,亲手调酒给我解闷消愁。
不该把他拉进这趟浑水里。
最好的办法就是联系那个陌生女人。
我立刻从通讯记录里翻出号码,拨打出去。
打了两遍才通。
一接通,这女人就态度极其嚣张地笑骂道:“贱人,收到那些东西了吧?这次只是个教训,让你学会夹紧狐狸尾巴。要是再敢发骚,下次可不是给你寄棺材这么简单了!”
妈的,我想说脏话骂人了。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非让我搞得复杂了,现在真是骑虎难下了。
我近乎是咬牙切齿地把怒火宣泄在电话里素未谋面的女人身上。
“收到了,你还挺有意思的,舍得花钱给我买东西,居然不敢留下大名。”
“就凭你这个贱人也配知道我的身份?哪来的脸啊!”
“你说是不是就误会什么?你的身份很伟大吗?”我冷笑地喊出她的名字,“张雪宜,你是有多蠢,堂堂一个公众人物,竟然买一堆丧葬用品来报复我。”
“你个死贱人,烂-婊-子!你不得好死!你以为你能威胁得了我?!”
我忍不住揉了一下额头,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智商,竟然会蠢成这样。
严清轩身边的女人一直是少得可怜,强大的自尊心,让他不得不洁身自好,拒绝所有投怀送抱的女人。除了秦宛,我就知道他的新欢张雪宜了。
结合她昨晚打来的电话里说什么结婚,我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我还没来得及放铒,鱼就自己跳起来咬了鱼钩。
“我才没闲功夫威胁你,大明星。你好自为之吧,我祝你早日成为严太太。”这应该是比祝有情人成为怨侣更恶毒的祝福了吧?
“我当然会成为严太太,你们这些贱人都不配跟我比。还有……我再警告你一次,别在背地里搞事,不然我真就让受全民攻击!”
“……”这种人真的可以当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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