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擅长粉饰太平,自欺欺人。
所以周漾并不知道,我已知周志明出狱,并且我还知道他非常有孝顺。
行德有失的老父,哪怕对老婆儿子动辄打骂,也未能让这对母子对他心生怨恨,关系也没有出现嫌隙。晚年无事可谋,也没有经济来源,全靠孝顺儿子尽心尽力赡养。
传出去,怕是一桩人人称赞的佳话。父不贤,却有孝顺儿子。
与之相比,最好的反例子怕就是我家了吧。我爸尸骨未寒,我妈抛下昏迷不醒的儿子,嫌我是个累赘,也‘好心好意’地规劝,替我找好了下家。
我嘛,当初是怀着什么心嫁给周漾,现在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待他。
周漾给霏霏报了两个兴趣班,一个跳舞,一个学钢琴。霏霏每天依旧很忙,只比平常上学起来晚半个多小时,早上仍然要赶公交去市里,由周漾负责接送。
我知道这种班,费用很昂贵,周漾不让我出过一分钱,他说他的钱够用,哪能让我出钱。
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他向我解释过,他接的私活,随便接一个项目,起码五位数。
每天早上,我仍然像往常一样早起,做好一家三口的早饭。
我和周漾关系自从那天我想开后就突飞猛进,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我,这模式发展得像情侣间的“热恋期”,他把他那台笔记本都挪到我家来工作。
通常早上他送往霏霏回来,会逮着我一阵肆意乱亲,亲够本了就去电脑工作,敲着我看不懂的代码。
他天天都像我求欢,我偶尔会以身体累了拒绝,也会欢喜接受。
他不止一次向我发出想要留在我这里过夜的信号,我咬死不松口,他软磨硬泡,使劲手段。哪怕在床上故意折腾,都没能逼我点头。
幸好这混帐玩意没去霏霏面前撺掇,他知道,换成是霏霏开口,我肯定会答应。
可那样,也会让我心生恼恨。
他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不留下他过夜的原因。
他当然也不会知道,在与他欢好后的夜里,我坐在房门紧锁的屋子里,一遍一遍地摩挲一罐没有标签的药瓶。
快了,就快了,再忍忍……
曾经因不舍、贪生、怨恨等种种情绪无法落笔写的遗书也早就写好了,我把它塞到床垫下面。周漾睡在我这张床上很多次,至今没有发现过。
我夜不能眠,气色自然是极差的,说来奇怪,我白血病复发后未曾有过发热高烧的状况出现,鼻血倒是还在流,流得不多。
值得一提的是沈飞没有劝过我接受治愈,他似乎完全不料解的我病情,那么……严清轩是怎么知道我的病复发了?
不过,我也没有去深究,自打棺材的闹剧结束后,他不主动打我电话,我已经是谢天谢地,哪里可能会给他打回去。
我倒是时常和沈飞保持了电话联系,得知了不少周志明的消息,比如他最近手气极差,打牌十有九输。
老子不顺,当儿子的自然也不会太好。
周漾脸色极差,有黑眼圈了,没少熬夜。常常会以散步放松一下在眼睛为由,避开我,出门偷偷接电话。
我打趣似地戏谑他:“你还嫌我最近吃得少,脸色都白了好多,你倒是抽个空,好好去照一下镜子,瞧瞧你自己,黑眼圈都长了。我就算是妖精,把你给采补了,我也应该容光焕发才对。怎么我们两个脸色看起来都不好?”
“小榆姐,你是在嫌弃我吗?”
“是啊,嫌弃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压力?”我手指轻轻地放在他嘴唇上,让他暂时别回答,让我继续说,“我都闻到你身上这股烟味了。当着我的面不抽,私底下抽。”
他笑了笑,搂进我的腰,顺势抱我入怀,“还不是甲方磋磨的,什么也不懂,就会乱提要求,一顿瞎改,改得我恼火死了。”
“很辛苦吧?”
他摇了摇头,“一定也不。”高挺的鼻子凑过来,亲昵地蹭我的鼻子,目光如炬,炙热深情。
“我要攒好多好多钱,争取早日重新娶你。那年的婚礼不尽人意,你其实嫁我并不高兴,我也一样,咱们都是强颜欢笑。这次我要给你一个让你终生难忘的婚礼。”
我没忍住,嗤地一声笑了起来。
周漾佯装恼怒地瞪了我两眼,“笑,笑,你就笑吧,早晚要娶了你。”
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的……情话,足够真诚,也足够虚伪。
周志明坐了那么多年的牢,出来后,性格也不减当年。捅的篓子应该越来越大,这天,周漾脸上带着伤来接霏霏。
伤得不严重,挺明显的。眼睛肿了,嘴角轻一块,紫一块。
我心里猜到了原因,面上还是装心疼关怀地问上几句。
“怎么回事?是不是沈飞又来找你麻烦了?”
“小榆姐,你最近别出门,市里乱得很,我昨晚回去的时候,遇上地痞找我要钱。我不肯给,就和他们打起来了。”睁着眼把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你是不是傻啊?他们要钱,你给就是了,跟地痞较什么劲,他们既然出来抢钱,那肯定就是走投无路了,这样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没事的,小榆姐,你看我脸上一点伤,人没钱,钱也保住了。皆大欢喜……”
周漾一见我沉下脸,立刻改口:“下次遇见这种事保证给钱,小榆姐你就原谅我吧?”
我要不是从沈飞那里知道了真相,这会儿八成还是被瞒在鼓里,见他这副模样,保不准心疼成啥样,还会怀疑到严清轩身上去。
可现在嘛。
一点也不心疼。
他活该!
他想鱼与熊掌兼得,我偏不如他的意。
他一定做梦都没想到白天跟他蜜里调油的我手段有多阴险恶毒,心肠有多狠。
沈飞处理棺材的那天晚上,我打了他的电话。之所以要把周漾赶走,是他留下会碍着我的事。
周志明不是无懈可击,虽然有周漾护着他,但他也防不住周志明爱喝酒爱赌博的劣根性。我不是请沈飞帮了个忙,周志明就入了陷阱。
嗜赌如命者,总是相信自己能上了赌桌后,能连本连利大赢特赢。
周漾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填不住亲爹的“手气”!
没钱花了,自然要去赊要去借,反正有儿子擦屁股。债累积太多,就要学会生财之道。
周志明想的是卖儿子,如果这个时候他知道我手里有一笔巨款……
“小榆姐,小地方治安总是很差劲,我们去大城市吧,治安好,交通也便利。霏霏能够得到良好的教育。”
我摇头,“你带霏霏去吧,我不行,大城市的环境不利于我养病。本身就好,再吸点雾霾,碰上打雷天,说不定我就要渡劫成仙了。”
随口胡诌的话,周漾却变了脸,瞪着我说:“成什么仙,你舍得我和霏霏吗?”
自然是……舍得的,不然也不会提前把遗书都写好了。
“舍不得啊,可阎罗王要我三更死,你能把我留到五更?”
这混帐玩意趁霏霏在楼上写暑假作业,拉着我到卫生间,扒开我的衣领,狠狠地咬住了我的肩膀。
应该是被我给气着了,泄恨似地往我肩膀上咬出了一排牙印。
我没好气地骂他:“狗变的吗?”
“以后不许再说死,下次你再敢说一次,我可不是咬你这么简单。”他恶狠狠地警告我,“听到了吧?!”
我流里流气地问:“怎么个简单法?”
他眸光一深。
我拍了拍他的腹部,挑衅道:“想持枪伤人?”
见我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听一回,他恼怒地捧住我的脸,俊脸压下来,吻住我。
这吻太霸道,有意折腾我。
被他堵住了嘴,我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等他一停,我不仅脸红透了,还满头大汗,额发都湿了。
“混……蛋。”
周漾深深地看着我,凉凉地说:“小榆姐,还是永远不知道得好。我可打定主意要缠着小榆姐你一辈子,不许你死在我前头。”
“你说不许就……”在他森冷的目光逼视下,我果断选择识相地闭上嘴。
话题就止揭过,谁知饭桌上,当着霏霏的面,周漾又提建议了。
“小榆姐,我看了看最近的机票,价格挺便宜的。趁现在霏霏放暑假,我们出去玩玩,怎么样?”
先是让我不要出门,再想把我拐到大城市,现在用旅游把我支走。
周志明怕是要慌不择路了……
“爸爸,我们去云南吧,我好想去香格里拉。”霏霏是向着周漾的,或许在外面,父女俩就商量好了。
“你们父子俩去吧,我身体不行,路上出点什么状况,就不好了。”
这个节骨眼上,我怎么可能走呢。
周志明很快就要来找我了,我也想要看看周漾会怎么做。
“明天,我陪小榆姐去做一次医院检查吧,顺便问一问医生,你最近能不能远行。”
我慌得不行,面上还是强装镇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一会儿提去大城市里居住,现在又要去旅游。”
就像踢皮球一样,我把球又踢回给周漾了。
周漾自然是不会说实话。
“你想哪里去了,我们一家三口还没有一起去旅游过。”
他这么一说,我心差点软下来了。不行,千万要稳住了,不能上他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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