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霏听见周漾的声音不为所动。

　　我轻笑着说：“不用叫我妈妈……霏霏你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气氛并没有因此得到缓和，周漾仍旧在喊霏霏，情绪似乎有些急，语气竟然加重了。

　　“霏霏！”

　　霏霏还是没应。

　　我感觉周漾在凶霏霏，因为霏霏嘴里发出了极不情愿的哼哼声。

　　她被吓着了。

　　我努力地眨着眼睛，视线真的太模糊了，我看不见霏霏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从霏霏发出的声音来判断，她很委屈，她不想喊我。

　　周漾太难为霏霏了。

　　“周漾，你别大喊大叫了，吵得我脑子都闹哄哄的。”我故意凶巴巴地斥责周漾。

　　“小榆姐，对不起，我……”

　　我摇头，“用不着跟我说对不起。”

　　冰冻非一日之寒，我心里很清楚，想要改善和霏霏僵硬的关系，哪里是短时间内就能达成。

　　我现在真的很想见一见霏霏，不想只是看到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

　　执念太深了，任凭我眼睛都眨疼了，也看不清。

　　我不死心，绞尽脑汁想办法。

　　“周漾，麻烦你能把病床调高吗？”

　　“好，小榆姐。”

　　周漾很快就帮忙把病床调高，我因此可以慢慢地坐立起来，后背倚靠病床，即便是如此，我也很吃力，身上骨头没一处不疼的。

　　坐起来后，视线要比躺着好多了，这次依稀能够看得见人脸，可是看不见五官。

　　我心里涌现出淡淡的失望。

　　周漾察觉到了，他拉着霏霏上前。我情绪不由地有些激动，眼里充满对周漾的感谢。

　　更让我惊喜的还在后面，周漾忽而拉起我的手，我不解其意，下一瞬，掌心多了一只小小的手。

　　触感软软的，很凉，带着微微的汗意。

　　我感动到热泪盈眶，脑子里想起了第一次牵霏霏的小手，那时候的霏霏才刚出世。

　　时光和记忆的刹那间出现重叠。

　　我心境亦如当年，充满了初为人母的激动、喜悦。

　　因而忽略放在我掌心的手是那样的害怕，指尖轻轻地发颤。

　　直到我听到一道细微的呜咽声，声音放得很轻，伴着抽气声传入耳中。

　　“霏霏怎么了？”

　　我刚握住霏霏的手，霏霏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猛地抽回手。

　　“霏霏——！”

　　事情发生得太快，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我迟钝地反应过来，掌心隐隐作疼。

　　霏霏抽回手的时候，指甲不小心刮到我的皮肤了。

　　我得病后，皮肤要比从前脆弱得多，我很肯定霏霏没有用多大的力，她一个小孩子没那么大的力气。

　　周漾喊霏霏的声音是吼出来的，我都吓了一跳，更何况是霏霏呢。

　　我模模糊糊看到霏霏是往门口跑了，周漾反应过来后，像一阵风似消失在我眼前。

　　“周漾，你不能再凶霏霏！周漾！周漾！”

　　我喊了好几声周漾的名字，没得到回应，我急了，强撑着想要下床。

　　“哎——哟！你可不能乱动！”老阿姨出现在我面前，拉住我的手臂。

　　我急忙问她：“阿姨，周漾呢？周漾是不是追着霏霏出去了？他会不会在……外面打霏霏？”

　　“小榆，别急，别急，你先躺好。乖啊！”老阿姨温柔地把我按回病床上躺好，轻轻拍着我的胸腹，“乖啊，让我看看你的手……这怎么都破皮了？！”

　　“我没事，阿姨，我真没事，你能不不帮我出去看看啊？千万不能让周漾打孩子！”

　　我是真的怕周漾会动手打霏霏，以前那是不知道，自从沈飞说过霏霏小时候的遭遇后，我对周漾彻底不放心了。

　　话音刚落，我耳畔听到周漾的笑声，低沉悦耳又撩人。

　　“小榆姐你也把我想得太坏了，我怎么可能会当着你的面打霏霏。”

　　我顿时一惊，“周漾，你什么意思？”

　　当着我的面不会打，也就是他背着我，没少打？

　　“我没什么意思，小榆姐，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可以向你保证，霏霏长这么大，我就没打过她。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霏霏。”

　　我喘了好几口气，胸口滞堵的郁气难舒。

　　这臭小子真没安心！

　　不，他心都是黑的，焉儿坏！

　　明知道霏霏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他还让我去问问霏霏，存心让我难堪，想让我激动霏霏。

　　老阿姨照顾我的日常起居好几天，算是了解我的脾性，知道我这样子是气坏了。见我不说话，也猜到我的顾虑。

　　她心疼我，居然出言教训了周漾。

　　“小伙子，你进病房之前，我都跟你仔细说过。她现在不能动气，对病情影响很大，你不能再刺激她。她现在情况本来就不好，你再这样，我可就赶你出去了！”

　　老阿姨话刚说完，周漾立刻就乖乖认错。

　　“阿姨，我错了，我错了，你千万别赶我出去，小榆姐好不容易才肯见我，你要是把我赶出去了，我可就见不着了。”

　　我：“……”

　　周漾声音本来就好听，再加上长相又好看，嘴一甜，不管是老是小，很容易被他给俘虏。我就上当过好几次……

　　老阿姨很快就原谅他了，“你一定记着我说的话，这都是医生说过的，小榆不能动气。”

　　“嗯嗯，我都记在心里的。”

　　“你们好好聊，我去提壶热水。”

　　老阿姨一走，周漾忽而来到我身边，轻轻地勾住我的食指，“小榆姐，对不起，我又惹你生气了。”

　　我差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受不了，受不了……

　　我打掉周漾的手，急急忙忙地说：“你…你别说话！”

　　心里拼命地对自己说，我要冷静，冷静。

　　“好，好，我不吵你，霏霏就在外面安全走廊，我让她自己冷静下来，好好反省。”

　　呃……该冷静的难道不是我吗？

　　我斟酌着说：“周漾，你要不去安慰一下霏霏吧，我肯定是把她吓着了。”

　　“没有，霏霏没这么脆弱。”

　　周漾说得非常了解霏霏性格似的，可我已经不信他了。

　　“你怎么能把她一个留在走廊呢？她对这里又不熟悉，你会把她吓着的！”

　　周漾淡淡道：“她熟，我妈也住院了，她前阵子放学都要让医院跑，小榆姐，我敢跟你打赌，霏霏比你还熟悉医院的地形。”

　　“……”

　　我败下阵来，实在说不过周漾。

　　在恍神的瞬间，周漾拉起我的手察看，语气轻柔地问：“小榆姐你疼不疼？都破皮了，我去医生看不看有什么药……”

　　我打断他：“用不着，没多大的事，只是我皮肤薄，不小心蹭破了一点皮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周漾问我这话，带着一点心疼的情绪。

　　我果然是病糊涂了，周漾怎么会心疼我。

　　我视力模糊了，可其他感官却比以往灵敏，他指尖轻轻抚着我的掌心，痒痒的，怪不舒服。

　　他握着我的手感觉还是太过亲密，有点暧昧。我很不能适应，于是收回了手。

　　真是奇怪，以前跟他同床共枕的时候，我就没把当成男人看待。现在只是握个手而已，我竟然会觉得距离过于亲密。

　　我真是病糊涂了。

　　“小榆姐，你怎么还在生气啊？”

　　“我……没生气，唉呀，你烦不烦，周漾，我记得你今年要满二十七岁了吧？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后来两个字我没说，因为在那一瞬间，我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事。

　　我嫌周漾年轻太大竟然对我撒娇，可我年轻比他还大，以前能厚着脸对严清轩撒娇……狗东西肯定是早就忍受不了我。

　　周漾放柔了声音，缓缓道来：“那也是小榆姐你总把我当小孩看待，我能有什么办法？在小榆姐眼里，我就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一点都不可靠，所以你得病的事，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我。如果我没有来找你，我根本不知道你已经病成这样了。”

　　“你……你你是想气死我吗？”我情绪过于激动，连说了好几个你。

　　“小榆姐……”

　　不等我他说话，我推着他的手，想将他推远，“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你，出去！”

　　“小榆姐，我真不是在埋怨你，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态度，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你相信我，我一直都是真心想要照顾你的。”

　　“滚出去——！”

　　我皱着眉骂了。

　　周漾见我情绪不对，不再试图跟说话，认完错就出去了。隔了不久，老阿姨进来，我让她帮忙把床降下去。

　　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目光对着窗外。

　　我才不要周漾的怜悯……他以为他是谁啊？我看起来很缺男人吗？

　　老阿姨见我要休息了，过来整理了一下被子，“小榆，阿姨看得出来你今天很开心。”

　　“嗯。”我闷声点头，蜷缩在被子里，手掌悄悄地捂住心口。

　　今天周漾的变化很大，他的表现真的挑不出任何错，一直在忍让我，甚至有意让我产生误会。

　　要不是那次在医院附近遇见过他一次，我可能真的意识不到他已经是一个成年并且有了野心的成熟男人。

　　我又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别说我现在还病着，就算我是个健康的人，我都不会再去缠着周漾。

　　我有自知之明！

　　他有他的红颜知己，照顾我也是看我可怜，李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他心里过意不去。

　　我……我就算真喜欢他，我也不会告诉他。

　　我绝对不要在一个男人的怜悯里过完下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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