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我大喜过望，拔腿就往楼梯方向冲，一瞬间爆发了极快的速度，两步跨一个台阶，把保安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远远甩在后面。

　　天太黑了，地上积了不少水，在楼梯的拐角处，我左脚不小心踩滑，身体顺着地板至少滑出去半米左右。

　　左脚疼得直接痉挛，仿佛有数不清的蚂蚁在皮肤下面啃咬。

　　我痛得气都喘不过来，目之所及，全都是忽明忽暗的重影，脑子晕得厉害，感觉天地都在晃动。

　　“咚咚咚——”

　　撞门声很近了，就像是响在我的耳边。

　　“霏霏……”我无意识地发出呢喃，想从地爬起来，刚站起来立刻又滑倒。

　　保安这时赶上来，连忙将我扶起，“都叫你要小心一点了，地很滑。”

　　“谢谢。”我站起来后，迅速往前走，跑不起来了，左脚有点疼。走路姿势很怪异，一瘸一拐的。

　　“我扶着你吧。”

　　“不用。”我摇了摇手，拒绝了保安的好意。我坚持得住的，因为马上在就找到霏霏了……

　　“霏霏！霏霏！”

　　我和保安一前一后沿着走廊走到厕所，保安走在前面，他拿着手电筒先进去看了一遍。

　　“没人。”

　　“怎么会没有？！”我不敢相信，跑进去，每一间厕所门都推开看了。

　　女厕所没有，那么男厕所呢？

　　“男厕所没看过吧？我去男厕所找找。”我又倒回去看男厕所。

　　然后结果依然是一样，推到最后一扇门都是空的。

　　我双手抓着头，难受得快崩溃了，“不可能的，我明明听见了的！刚才真的有撞门的声音！”

　　“你等等，先别说话。”

　　保安冲我做了嘘的动作，外面这会儿下雨突然下得很大，电闪雷鸣。等了一会儿，我才听到夹在磅礴大雨中的细微声响。

　　“我知道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了，跟我来。”

　　保安掉头就走，我立刻就跟上，顺着楼梯继续往上走。

　　他边走边跟我解释：“六楼以前是网球场，后来修了体育馆，网球场就移走了，还剩下个小的器材室。”

　　说完，我们已经走到顶楼。

　　顶楼的门是关上的，从里面锁上的。保安打开后，就看见外面的种着许多绿植，区域都是划分好的。

　　我脱口就唤了一声，身侧猛地传来撞门声。

　　保安先我一步出去，我打着伞紧跟在后，沿着墙走到侧面。看就见到旁边有扇门，门拉手上面横着一根棍子。

　　霏霏应该是在踢门，咚咚咚地响。

　　从里面传出一阵非常微弱的呜咽声，受外面电闪雷鸣的影响，声音非常的轻。

　　如果不仔细去听，是听不见的。

　　“霏霏——！”

　　保安赶紧把棍子取下，门开的一瞬间，看清楚里面的景象，我呼吸都吓停了。

　　霏霏被绑在椅子上，椅子是翻过来的，压在她身上，她异常行动艰难，完全无法站立起来。

　　右腿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跪着，仅仅靠着一只被限制住的左腿在蹬门，嘴上还贴着一块胶布。头发全乱了，脸上还有鲜红的手指印。

　　她一开始应该是坐着被绑在椅子上，然后不停地挣扎，不小心倒在了地上，椅子把她压住了。

　　保安冲进去，手电筒递过我，“把电筒拿好，别照她的眼睛。”

　　我浑浑噩噩地接住手电筒，保安一转身，手电筒就从我手里滑落，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你怎么——”

　　保安话没说完，我硬是把挤到一边，抢在他前面，跑了进去。半蹲在地上，费力地将霏霏扶起来。

　　她全身都在发抖。

　　满头大汗，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眼泪。

　　嘴上因为贴着胶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哭咽声。

　　“别慌，注意点她脚。”保安急忙进来制止我。

　　我顿时不敢再动。

　　保安捡起来了我丢的手电筒，不敢再交给我，随手放在了地上。他过来，指挥着我一起把霏霏扶了起来。

　　“你赶紧抬胶带给撕掉！”

　　我猛地点头，手摸到霏霏的下巴，胶布边角已经被水磨软了。

　　“霏霏，忍着点，我会很轻的。”我小心翼翼捏着胶布边角，缓缓地撕，边摸边吹气，怕霏霏会疼。

　　胶布一撕下，霏霏立刻大口大口地喘息，看样子是憋坏了，眼泪流得更凶了。

　　双手捧住她的脸，还不到三秒钟，我的手几乎被湿透了。

　　霏霏眼泪流得太凶，我害怕得手都在发抖了。

　　她这样不行，不能让她一直哭下去，眼睛会哭出问题的。

　　我脸上立刻浮现起一抹微笑，语气轻柔地安抚她，“霏霏，不哭不哭，没事了，妈……爸爸很快就会过来了，不要怕。”

　　我本来是想说妈妈在这里，让她不要怕，可是话到嘴边，硬生生收回去了，

　　霏霏她怕我。

　　我不能再刺激她了。

　　我身上带的纸巾都被雨水淋透了，只好用指腹慢慢地擦掉霏霏脸上的眼泪。

　　保安这时终于解开绑住霏霏的绳子。

　　预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得到解放的霏霏立刻就张开双手朝我扑过来。

　　我完全失去反应，根本就没有想过她会主动抱我。

　　直到她紧紧地抱住我的脖子，脸埋在我胸口，我才反应过来。

　　即便是在我怀里，霏霏的身体依旧抖得厉害，哑得变了调的声音从她嘴里发出来。

　　“嚇嚇——”

　　我心疼得不行。

　　她情绪该是多激动才能导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霏霏不要怕，妈妈在这里。”

　　我一手搂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缓缓地抚着他的后脑勺，情不自禁地吻着她的发顶。

　　保安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忍不住骂道：“现在的小孩子啊，真是无法无天了！打不得骂不得，家长就知道宠，宠成这副德性了！”

　　他骂完，语气瞬间就软和下来。

　　“小朋友，你还能走吧？我们先下楼去保安室，这里太冷了。”

　　霏霏没有回答。

　　“霏霏，不要怕，我们回家了。”我温柔地说完，想要站起来，霏霏却是抱着我不肯放手。

　　我顿时就恨起自己身体不够强壮，平时东西吃得太少了，长着这么一副破身体，根本就抱不起霏霏。

　　保安一看不对劲，连忙询问我：“你刚才摔倒是不是崴着脚了？还是我来背孩子吧。”

　　他一说完，霏霏忽而抬起头瞅了瞅我，又偏头去看我的脚。

　　“我没什么事的。”我摸着霏霏的脸颊，柔声说：“对不起啊，霏霏，妈妈抱不动你，让保安叔叔背你下楼，可以吗？”

　　霏霏点了点头。

　　保安立刻脱掉雨衣给我，“你来穿吧，我穿着不好背孩子。”

　　“今晚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接过后向他道谢。

　　他挥了挥手，蹲在霏霏面前，拍了拍肩膀，“来吧，小朋友，叔叔背你。”

　　“霏霏。”我喊了一声。

　　霏霏非常听话，松开手后，转身趴在保安的背上。

　　“抓稳了。”保安背着霏霏很轻松就站起来，他一只手托着霏霏，另一只手打着伞。

　　我捡起手电筒跟上。

　　保安笑着打趣，“可别再丢了，再丢等会儿就要摸黑了。”

　　我点头，站起来的时候，脑子昏昏沉沉的，天旋地转的感觉又回来了。

　　不，我不能晕在这里。

　　我狠咬了一口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跟在保安的后面下楼，走楼梯，左脚踝针扎般的疼，抓着扶手往下走。

　　霏霏偶尔会回头看我，我屏气凝息，不敢有一丝大意，明明疼得直冒冷汗，却不敢表现出来。

　　回去的路对我来说极其漫长，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已经自动关机了。我想打电话通知周漾都不行。

　　坚持走到保安室后，已经是我的极限，我扶着保安室的门，视线模糊得看不清东西了。

　　身体忽而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我脑子就一个念头。

　　——我真的撑不住了……

　　下一秒重重地摔在地上，意识模糊时，耳边听见霏霏的声音。

　　她在喊我。

　　“妈妈……”

　　我拼尽全力睁开眼，看到了近在眼前的霏霏，冲她笑了一下后就昏厥过去。

　　*

　　我这次昏倒把霏霏吓惨了，听保安说，我昏过去了以后。霏霏哭着喊我，嗓子都哭哑了，他怎么劝都不肯停。

　　结果是我和霏霏一起住院，都是因为感冒。

　　不过她情况比我好，她住了五天，身体基本就完全康复了。

　　我送到急诊室就已经是烧到四十度了，直接烧成了肺炎。还好没有引发异常情况，不像上次排异关那般惊险。

　　不过就是咳得很厉害，严重的时候嗓子疼得根本发不出声，每天就是在输液和吃药中渡过。

　　这次我和霏霏同时生病住院，周漾吓得几乎可以说是一夜白头了。

　　我醒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他鬓边的白发，很多很多，混在黑发中间特别显眼。

　　短短几天之内，他累得脸色极差，黑眼圈严重。不管穿哪一件衣服，衣服都变得非常大，腰腹空荡荡的，脸颊都凹进来了。

　　我哄着他去称了一下体重，瘦了整整十二斤。

　　一听到这个数字，我当场就强逼他去做了全身检查。检查结果显示他疲劳过度了，必须要好好休息。

　　他身上的担子太重了，学校进行调解需要他出面，他妈妈一直要化疗，我和霏霏又同时生病……

　　我心疼他，心疼到忘记了自己的底线，忍不住越矩握住他的手。

　　“周漾，你一定好好的，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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