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灵魂剖析
一个小孩子在六七岁的时候,或者有可能从更小的时候起,最常有的状态就是一个人,父母因为种种原因而忙碌着,有着充足的理由对孩子不闻不问,不能一起吃饭,夜里常常很晚回家,同住一个屋檐下,经常是见不着的状态。
可能生活很富裕,甚至有几个照顾日常起居的保姆,但是在小孩子心里,最想见的不是这些,在无数个黑夜来临的时候,在无数次吃饭之前,他都会默默的期盼等待,直到这种期盼演变成失望,然后消极对抗。
但是在父母眼里,这种不配合的孩子或许是保姆不称职的表现,于是就会衍生出一些“严厉”的保姆,强迫他吃饭,强迫他好好表现,不惜用一些极端的法子。
米贝坐在地上看着他,那个死去的保姆会做些什么呢,告诉他该吃什么,什么是有营养的,什么是不能碰的,到了什么时间就必须要做什么,而小孩子难免不听话,不听话的时候又做了什么呢,打?骂?还是恐吓?
贺寻的父母在他生命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暂时还不能考证,紧紧是缺席,还是有更多的因素,但是那个保姆对他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是导致他厌食症的直接诱因。
大概她今天晚上晚归,间接的充当了他父母的角色,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让他产生了恐慌,他不敢开灯,害怕陌生的环境,只能自欺欺人的守住他自己的世界,期盼那个该死的保姆不要出现。
这种状态她曾经也有过,二十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她蜷缩在垃圾箱里的时候,无比期盼能有人从天而降把她带走,告诉她经历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都是一场梦。
“贺寻,可以允许我到你旁边坐一会儿么。”米贝坐在地上,一点点朝他那边挪过去,“你不拒绝,我就当你允许了,今天我回来晚了,是我想的不周到,不该把一个病号丢在家里,是不是又发烧了,让我试试温度可以吗?”
米贝靠近他搭在腿上的手,一寸寸握住,一并他的颤抖,一起握在掌心,“生气的话,可以跟我说,别不理我行么,不开灯的时候,我也会害怕啊,咱们先打开灯行不?”
掌心的手忽然反握住她的,用了好大的力气,猝不及防的把她拽了过去,下一刻,她就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几乎要掐断气。
贺寻的身体不住的颤抖着,把她当成了一颗救命稻草,不敢轻易松一下力气,甚至越箍越紧,似要把她勒成两截。
“贺寻。”米贝顺着他的后背轻抚,“没事,我在这,以后都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了,相信我,嗯?”
“你去哪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贺寻才沙哑着开口。
终于他颤抖的不那么严重了,米贝窒息的胸口进了点新鲜空气,她有点头晕眼花的,“嗯,临时去了个现场,忘告诉你了,要不咱先起来慢慢说,我看你好像又发烧了。”
贺寻没动,又往她脖子上蹭了蹭。
米贝:“……”
犯病的时候也这么爱讨便宜欠揍吗?
“不想起来,陪我坐一会儿吧。”
那倒是让她先坐下啊……
现在的贺总就是坨珍贵的玻璃球,得好好捧着,不能让他受任何刺激,鉴于这种前提,她不跟他一般见识,总之先让他稳定下来再说。
米贝数着时间,估摸着至少坐了半小时,用一种格外煎熬的姿势,好像坐了一整宿那么长。贺寻逐渐稳定下来,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完全没有动的意思。
“贺寻,到床上躺一会吃点药,我腰快断了。”
没反应,米贝叹口气,一点点把箍在身上的手给掰开,大热天的两个大活人抱在一起半小时,要不是家里一直恒温,估计能直接中暑。
她把贺寻的胳膊搭在肩膀上,想把他拉起来,哪成想她刚站起来,整个人就被裹着翻到了沙发上,紧接着,某个诈尸一样的家伙就在沙发外侧躺下来,把她挤在沙发里头,倒是没再抱上来,而是抓住她的手十指紧扣,跟她很“和平”的在窄小的空间里共处。
米贝嘴角一抽,脑门突突跳,就算这沙发够大,两个成年人侧身躺着也挺累的,这是换了个方式继续呆着吗?
不能打不能骂,好烦。
“贺寻,你……”
“嘘。”
贺寻的手指放在唇上,跟她之间也就是两根手指的距离,这一声嘘存在感极强,几乎是原地放了把火的效果。
米贝脑袋都大了。
她把脸别开一些,避免这种时不时就要呼吸交错的状态,她靠着同情心在压制着心里的焦躁,感觉把几辈子的耐心都提前透支给了贺寻。
贺寻的眼睛锃亮,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迷茫恐慌,他静静地看着她,捕捉她的每一个表情细节。
“去什么现场了,有见到尸体么。”他一字一句的,空闲的手还给她拨了一下挡在脸上的碎发。
米贝:“……”
她有点想抽他。
“我知道你有心里阴影,他让你帮忙的时候,不能拒绝一下么?”
“贺寻。”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是很喜欢用这种姿态说话,事情是要跟你说,不过我想等明天,你现在的状态还是吃药睡觉,什么时候正常了,什么时候再谈事情。”
贺寻轻轻叹了口气,“那要不还是这么躺着吧,比较不冷。”
米贝瞪了他一眼,她本来有点饿,都让他气饱了。
“你现在的样子一点都不可爱了,还是刚才比较有爱。”
“为什么不试着反抗一下呢?”米贝看着他,忽然开始走剖析路线,既然能开玩笑了,就趁机切一切脓疮,这似乎是个很好的机会。
没头没脑的,贺寻却能听懂她在问什么,脸上的笑意一下就没了,“你不是都猜到了么。”
“也就一点吧,再说我猜到了不代表你看开了,如果你还信得过我,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树洞一样的倾诉对象,试试看?”
“那你让我亲一下。”
米贝:“……”
她一个巴掌摁在他脸上,想把他摁到负一层。
贺寻笑了笑,在她手心吻了一下,还故意伸了伸舌头。
米贝浑身一个激灵,她蹭一下坐起来,想踩着他直接走人。
“因为他会打人。”
她一僵,意识到他说的这个他,应该是他的父亲。
米贝蜷着腿坐在沙发里面,而贺寻依旧躺在外侧,开口说起了那段不愉快的记忆,“在贺家是不存在反抗的,他们会每天汇报我的生活状况,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就会挨打,有的时候也会打我母亲。”
他们指的应该是照顾贺大少爷日常生活的所有人吧,这其实是挺可怕的一种教育方式,严格要求孩子其实不算错,但是这种间接的方式,通过一些不那么真心的外人来严苛教育,就很问题了。
日常汇报可以掺杂很多内容,完全是主观性的,一旦这种汇报不切实际起来,沟通线路就会扭曲,对于一个跟家庭成员关系疏远,年龄又小的孩子来说,很难正确的跟家人沟通感情,或者就算反抗了,也会被视为是不懂事,叛逆,然后相应的,就要更加严苛的教育。
这是一个很要命的怪圈,完全是摧毁人格式的教育方式。
贺寻能抑郁的这么“正常”,没长成一个杀人放火的变态反社会,犯病的时候也就是虐待一下自己,应该说是相当不容易了。
至于那个保姆是怎么死的,可能就触及到他的另一层心理了,米贝没有细问,剖析过程是要循序渐进的。还有他的母亲,不是很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懦弱,委曲求全?还是说也是家暴的一份子,自己受了委屈,就会发泄在孩子身上,或者干脆就是个完全置之不理的角色?
“她吸毒,外遇,有时候对我挺好的,有时候又会很嫌弃我。”像是猜到了她的疑惑,他主动解释说,“我有时候挺同情她,有时候又觉得她挺可恨,她很漂亮,是个高知份子,我一度以为她过成那个样子是咎由自取,但我又完全不了解她,她在我心里唯一深刻的印象,就是死的时候。”
连米贝都有点吃惊了,大家族里出变态,这是亘古真理,但是变态成这样,至少在小说以外的世界里,她是没见过活的。
“她的尸体是在一周后发现的,那段时间我跟父亲住在贺家别墅,她死在公寓里,一周后才发现,自杀。”
这得疏远到什么程度,死后一周才被人发现,怪不得他那段时间都不正常,一个几岁的小孩子亲眼见到死了一周的母亲,得是多么大的刺激。
她不由自主的脑补着一周左右尸体的样子,胃里好容易压制住的恶心又开始往上涌。
“贺寻。”米贝握住他又开始颤抖的手,不知道是为了安慰他,还是给自己找个支撑点,“害怕的时候不要忍着,你看,你这不是说出来了么,其实没那么严重对不对,你的记忆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无数次的战胜了它们,长成一个各方面都挺优秀的人,他们没办法打败你,试着让它过去不是挺好吗?”
“终于承认我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了吗?”贺寻借她的力坐起来,就坐在她身后,下巴凑到她肩头,“那你呢,也能让那些事过去么。”
米贝一怔,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能过去么,早就过去了吧,她理智上已经让“它们”过去了,但实际上呢,她也不确定起来,因为在他忽然问出口的时候,她不能理直气壮的肯定。
贺寻握着她的手,从后面圈住她,然后慢慢拥紧,“明明是个柔软的姑娘,偏偏表现的那么强硬,你说你走出去了,我都不信,除非……你接受我的追求,并且让我亲一下。”
米贝屈肘毫不客气的撞向身后,挣脱开他的钳制,从沙发上跳下来,回到卧室关上门,隔绝了那个点火源,
贺寻笑了笑,靠在沙发上,对于一个正在发烧的人来说,取暖人员忽然离开,着实不是滋味,他只能靠着余留的一点温度生存,太可悲了,说好的照顾他呢,就这么把他丢下了。
灵魂剖析疼痛持久,但是挺过瘾的,他从来没这么畅快过,而畅快的代价就是另一种空虚,他觉得似乎应该谈个恋爱来填补一下。
他对着关上的房门舔了舔舌头,回味着那一触而过的味道,美好是非常美好了,但是他忽然生出了一个疑问,她去过现场后洗手了吗……
忽然手机震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是张小颖发的,“贺总,秦工程师车祸死了。”
贺寻一愣,旋即嘴角浮现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又是一场“意外”死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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