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栾坐在烧烤摊前，跟贺总深夜撸串。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撸串的对象会是他，一时新奇，还开了瓶啤酒。

　　“你选的地方很有想法，来，走一个。”

　　贺寻端了碗粥碰他的酒，“她不让我喝，所以以粥代酒。”

　　真想抽他。

　　深夜烧烤，周围依旧嘈杂，很适合聊点见不得人的事，坐在抽油烟机混杂着汽车引擎的世界里，贺寻的心才没那么慌。

　　徐栾：“我不能凭你这份录音去怀疑任何一个退休领导，它最多能证明你们贺氏跟许氏医药公司涉嫌违法。”

　　“既然你都跟我合作了，就别拿你们刑侦那一套来说话，你心里觉得谁最有可能，你就往那个方向追，不要纠结证据。”

　　“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徐栾审视的眯起眼，“你把孙副局挖出来，找到足够至你二叔于死地的证据，不惜把贺氏跟医药公司抛出来当诱饵，牵扯出一系列的内幕，成功的让公安局陷入瘫痪，甚至说动了老徐。”

　　他吸了口气，“你别告诉我，这样把局面搅成一锅粥是为了救她。”

　　贺寻没否认，“徐队，你知道为什么你跟她成不了一类人吗？”

　　徐栾一口闷了半瓶啤酒，苦的眉头直抖。

　　“因为你永远活在框里，法律，公正，条理分明，按部就班，执行每一样任务之前，都要先追究合法合理性，固然你多数时候也觉得扯淡，但你最终还是会遵守，可你有没有想过，假如这不是一场遵循游戏规则的斗争呢？”

　　“他只是在布一场戏。”贺寻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粥，“抛下诱因，由着你们自由发挥的戏，在人性，利益面前的抉择，永远都是最好的剧情转折。你可以设想一下，米被绑架，这场营救如果放在你们局，放在眼下的局势里，会是怎样的？”

　　徐栾的眉头拧了起来，他发自内心的不想认同他这一番厥词，但大米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如果不是局里领导自顾不暇，结论可想而知。

　　“他想看的，就是你们再次因为自己的利益，大局，放弃她的生命。”

　　“所以，你就干脆把他的戏台子拆了？”徐栾捏了捏鼻子，“你觉得这样可以把他引出来么。”

　　“并不能将他引出来，我只是对他的恶趣味给予鄙视而已，顺便给你的事业铺一下路，我觉得你现在可以适当的关注一下你们局的审讯进展。”贺寻丢给他一套窃听设备，“不用感谢我，我只是为了救她，另外，我还建议你注意一下你们市局的监控，随时等我的消息。”

　　徐栾回到市局的时候已经近十二点，审讯工作仍在进行中。

　　上面派了特殊侦查组来，轮流审讯，不对外公开，齐睿他们几个蹲在监控室里垂头丧气，盯着漆黑的屏幕长吁短叹。

　　“徐队？”

　　见他来了，大家从短暂的精神失常里恢复过来，像是深夜里见到夜宵一样。

　　“都在呢。”徐栾把一根没吃的串打包带来，“都没吃饭吧，拿去垫垫肚子。”

　　领导在里头受审，谁有那么大脸下班吃饭，饿的嗷嗷叫，可是也没什么胃口。

　　齐睿过来揽住他的肩膀，“出去抽根烟。”

　　两人来到走廊尽头，打开窗户，分别点了根烟，齐睿看他，“老徐，心里难受就跟哥们儿说，别一个人憋着。”

　　“你瞧我像难受的么，有什么好难受的，该查查该审审，有罪判刑，见多了。”他猛吸了口烟，“王局怎么样？”

　　“不知道，我们说不上话，只知道徐副厅长好像都交代了，现在在轮番审讯王局跟孙副局。”齐睿心里挺难受，“老徐，你说王局他，真的跟贩毒组织有来往么？”

　　他们的直接领导，指挥他们进行过无数次的任务，对他的命令毫无保留的信任，然而现在忽然间被告知他是最大的叛徒，除了无法言喻的难受，后脊梁还蹭蹭冒着凉气。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徐栾摁灭了烟头，“老齐，跟我去查查监控。”

　　“查，查监控？”

　　“嗯，我怀疑我们局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齐睿震惊道：“怎么可能？”

　　来到三楼总监控室，徐栾给里面值班的小刑警递根烟，“小王，帮我调一下上上个月二十六号那天的监控。”

　　“哎，徐队，您看可以，不过可快点，刚才审查组上来调查了半天，可没把我吓死，说是不允许任何人调阅拷贝。”

　　“行，我知道了，回头请你吃饭。”

　　“您客气了徐队。”

　　小王把上上月二十六号的监控全部调出来，徐栾快速找到下午四点到七点，二楼会议室的全监控，也就是米贝来帮忙看文件的那天。

　　他来回翻看几次，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有米贝出现的视频都没了。

　　“哎，老徐，她……”

　　“老齐，别吱声。”

　　徐栾又调阅了几次有米贝出现过的几天，无一例外，连个影子都没有。

　　“小王，平常都谁来查监控？”

　　小王说，“也就是大家办案的时候，调阅审讯室监控比较多，再就是王局定期会过问，哦，孙副局有时候也会来检查。”

　　孙副局是出了名的事逼，正事不怎么上心，倒是好查监控揪大家小辫子，比如无数次抓到徐栾迟到，无数次抓到谁谁谁在走廊抽烟，大家都烦他。

　　他泄密是定了的，查监控无非是个幌子，可王局又是为了什么，既然跟贩毒组织有来往，为什么独独把米贝的痕迹抹掉，这分明是隐瞒的举动。

　　此时一号审讯室中，王局坐在嫌疑人一边，对面是两个调查员。

　　调查员问：“为什么要制造车祸让徐支队长受伤？”

　　王局在狭小的座位上坐了五六个小时，浑身的肉无比委屈，憋闷加疲劳，让他的精神看起来很不好，他往后仰了仰身子，艰难的吐了口气，“因为他烦，年轻，不通世故，非要把以前尘封已久的案子挖出来，给他提个醒。”

　　“你是给他提个醒，还是根本就想灭口？”

　　“灭口？那不至于，他是我一手带起来的，是个人才，我很想培养他，怎么可能灭口。”

　　“那如果他查到关于你的一些问题呢？”

　　“那证明我眼光不错，只可惜他没有，他只是查到徐副厅长一些问题，我怕他再查下去就要出事，所以想提醒他。”

　　两个审查员对视一眼，“你很怕他查到徐副厅长，为什么，跟二十三年前，东郊废弃工厂那场爆炸有关？”

　　“对，因为老徐跟卧底暗黑有牵连，我跟老徐是生死交，不希望这件事再被牵扯出来。”

　　“你好像在暗示徐副厅长跟他的背叛有关，那场行动，你也参与了吧，能跟我们交代一下细节吗？”

　　王局深吸了口气，回忆着说道：“我当年是缉毒支队长，老徐是刑侦支队长，我们接到任务，说东郊废弃工厂有贩毒组织在交易，我们俩共同负责那场行动，我记得是老徐冲在最前头，在进入化工厂后，我们并没有发现所谓的交易现场，而是发现了一个人，她被吊在厂房中央，身上以及四周都摆满了炸药，而炸药的引线跟绳子缠在一块，只要想救人，肯定会引发爆炸。”

　　“我分析那个人就是暗黑，交易情报是她提供的，但很明显是假消息，她已经暴露了，所以我当即就命令进来的人撤退，但老徐比较激动，想要冒险进去救她，被我死死拖住了，可在我带他出来的时候，他再次跑了回去，然后对她开了枪。”

　　王局揉搓着困顿的眼，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只是我们没有想到，炸弹还是引爆了，那个厂区周围都布满了炸弹，我跟老徐拼了半条命才跑出去，可其他的队友——死伤惨重。”

　　“你为什么要阻止徐正清救她？”

　　“因为很明显救不了，我不能让他也搭进去，况且暗黑已经暴露，或者有可能，她已经叛变。”

　　“即便如此，你也应该清楚，留活口带回来审讯是最明智的选择，而不应该第一时间选择放弃，况且当时，应该是有解救机会的吧？”

　　“我对此无言辩驳，当时那个情况，我就是这么想的。”

　　审查员手里的笔点在桌子上，观察着他的微表情，“是你这么想，还是有人命令你这样想？”

　　王局沉默不语。

　　“根据贺铨的交代，去制造徐栾车祸的在逃犯信息是你提供的，而当时，你第一次传达的命令是灭口，为什么后来又改了，是命令有误，还是你私自改了，是不是跟真正下达命令的人有意见分歧？”

　　“是我改变主意了。”

　　两名审查员的表情都很凝重，“我希望你能配合，不要试图包庇，将在逃犯信息多次暴露给他人，参与买凶杀人，跟贩毒集团有密切往来，是什么样的结局，你应该清楚，想想你的家庭，子女，为他人顶罪值不值得。”

　　王局那张疲惫的脸从监控里传过来，显得尤为灰败。

　　米贝看着监控屏幕，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程冬笑了笑，又把徐副厅长的审讯画面给她看，“再从他嘴里，找找你想要的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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