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暖暖。”
苏暖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亡了,耳边却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激动。
宁世离开,她就病了,莫名其妙来势汹汹。
1970年11月3日,这时间她记得特别清楚,她终究是没能继续活下去,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真正的死亡了,还是像她一直心底所知道的那样,离开了。
苏暖试着睁开眼睛,还没来及从恍惚中脱离。
眼前是跟声音一般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是她的母亲,将近50岁的母亲,不是她看着生出来的那个婴儿。
母亲满脸激动:“你姥爷抢救回来了,你姥姥也醒了,谢天谢地啊。”
母亲说着已经带着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带着她往着病房的方向走。
看见病房里面还插着呼吸器但是睁开眼睛的姥爷的一刹那,所有的思绪终于在苏暖的脑子里面回笼并且清晰起来。
苏暖甚至熟悉的从口袋里面掏出了智能大屏的手机,上面清晰的显示着:2018年11月3日。
是了,这才是她的世界。
她离开了,她回来了?
苏暖有一瞬间不敢肯定了她原先所肯定的事情。
她记得,10月25号,姥爷突然间摔倒,送往医院急救,姥姥一时心急,竟然也晕了过去。
姥姥和姥爷的五个儿女和一堆的孙辈来守,情况也没有好上一点。
母亲焦急累的头疼,她扶到到旁边的休息床位休息。
而她自己坐在凳子上趴在床边睡着了。
她所确定的,是她明明记得睡着的时候,脑子里面有人喊她,告诉她,姥姥和姥爷这次会就会离开,他们本能活的更长时间一点,但是却因为少年时期的苦痛太多,造成了这一次的危机很可能就会夺去他们的生命。
但是,并不是不能改变。
只要她愿意去曾经的岁月走一遭。
她小时候,父母太忙,是姥姥姥爷带大,跟姥爷姥姥的感情很深厚,跟没有没有犹豫的就同意了。
然后她就到了1958年的冬,她的姥爷变成了她的哥哥。
在那里活过的十二年,她都一直很确定,她的存在是什么样的,她是谁,她最终会离开。
可是现在回来了,她却不确定了。
可能是因为没有那个曾存在过的声音给她一个完结的提示,又或者,她看着太像是从睡梦中被母亲喊醒,又又或者,姥爷和姥姥只是醒来,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除了脑中存留的记忆,她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她真的在另一个年代活过十二年。
她原来如此确定她是穿越,可是现在她却觉得,那十二年就像一场梦。
姥爷的精神状态还好。
她没忍住走到了床边在他耳边询问:“姥爷,你有过一个跟我名字一样的妹妹吗?”
姥爷是完全清醒的,他的反应并不迟钝,他展开笑容,像个弥勒佛:“你这丫头怎么突然间问点莫名其妙的问题,我没妹妹,要是有,你也不能起个跟姑姥姥一样的名儿是吧。”
苏暖眨眨眼睛,也甜甜的笑着跟姥爷点头。
那十二年,没准真的是一场梦吧。
那些存在的人,那些发生过的事情,苏暖闭了闭眼睛,把他们压了下去。
姥爷和姥姥的恢复速度非常的快,而且身体状况比起送来医院的时候还好了不少。
医生们都笑称,是他们的孩子们孝顺造成的结果。
只有苏暖,那些被压着的记忆,又再次翻腾。
姥姥和姥爷被送城市的医院送回了蚂蚁窝。
难得因为一场生病,大家都在,大姨提出,庆祝一下出院,大姨定了一家饭店,据说还是连锁的,本来只在地级市及以上的城市开。
但是据说饭店的大老板创始人,偏偏选择在蚂蚁窝这个小地方也开了一家。
店面不算大,因为蚂蚁窝就很小。
那店面开的位置,就在蚂蚁窝以前的大食堂改成的超市后面。
不是很容易找。
可是苏暖过来的一瞬间就知道了,这饭店在的地方就是阿牛叔和晴娘婶的家。
这是巧合吗?
那些记忆是一场梦,终究还是有一些东西来动摇了这个认知。
苏暖是被大舅家的妹妹给拉进了饭店的。
经过重新建造的饭店,比起当年隔音效果十分差的平板枋自然是完全不一样的视觉效果。
饭店的装修也格外的精致。
苏暖迷糊着被拉近饭店的里面,忘记看饭店叫什么名字。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提起呼吸问起表妹:“这个饭店叫什么?”
小表妹相当的迷糊,根本没有特别去记:“好像是叫什么方家什么的吧。”
苏暖心中隐秘的一点点激动就在小表妹迷糊中又落了下来,方啊,一个不熟悉的姓氏。
饭店特别的中式。
饭店是大姨找的,菜也是她点好的。
同样很精致的饭菜,跟他记忆中那些连油盐都舍不得用的大锅饭完全的不一样。
家人们都吃的很开心,对饭菜也都给与了极高额的评价。
可是看着这样精致的饭菜,苏暖却感觉不是很有食欲。
姥姥看见,硬是往她的往里面夹了两块的鱼。
苏暖在姥姥的注视下把鱼放进了嘴里面。
咬下的第一口,苏暖的眼睛呼的一下就湿了。
这个味道,这个味道……
那一年,在酒岭回蚂蚁窝的山道上,他们死里逃生,才开始扔下的东西也逃生了,那里面有两条鱼。
李山富为了感谢大家,一条给了大食堂做给了那些来帮忙的人。
另外一条,也分享了,不是别人做的,是她做的,她跟着宁奶奶学的做法,因为那个时候阿牛叔和晴娘婶不在,宁奶奶又年龄大了,这条鱼的做法非常繁琐,只能手把手的交给她做。
这道鱼的味道是她那十二年中最记忆最深刻的美味。
偏偏这做法后来问了回来的阿牛叔,他也不会。
后来,她就把这方子教给了许未。
这鱼中是特制的酱料腌制的,不是轻易就能做出来的。
苏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把她旁边的小表妹下了一跳:“姐,你这一惊一乍的要干嘛。”
苏暖摇摇头:“没,我去个洗手间。”
她自然没去洗手间,她冲出了门外,她要看看,这个饭店到底叫什么。
苏暖还没抬头,耳边传来苍老的根本没听过却又熟悉无比的喊声:“师姐,是你吗?”
苏暖眼中本来就已经藏在里面的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在泪眼朦胧中,苏暖终于看清楚了饭店上面的招牌,上面写的是“方氏牛味”。
苏暖想着这字可能包含的意义,眼泪又忍不住要掉。
苍老的手递过来一张纸巾:“你比20岁的时候要成熟了,可是却那小时候爱哭了,我小时候的记忆里面,除了宁奶奶和宁世哥的死亡,你根本没有流过眼泪,你总是笑着的。”
面前的这个将近60岁的老人,不需要他介绍,苏暖知道,他就是许未。
即便他已经从小豆丁变成了老人,她也知道他就是那个小豆丁。
他的出现,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她,那十二年,怎么可能仅仅就是浮生一梦。
苏暖的情绪还没能及时收拢:“我以为,我只是,只是做了个梦,还有,你怎么方,姓方……”
苏暖的话一时间都说不清楚。
老人比起苏暖的激动显然更多的是一种不敢置信的感慨,而且他比苏暖更加能够有一种身份的转换。
所以看着苏暖的样子,还多了些长者的宽容。
他带着苏暖走进一间空着的房间坐下。
“你一直都不知道我的母亲,晴娘,是叫方晴娘吗?而且做梦吗?可能吧……”
年老的声音更加缥缈,让人感觉不那么真实。
但是人又的确就在她面前。
苏暖还是收整了一下心情:“晴娘婶和阿牛叔他们……”
“十年前就去世了。”
许未的声音显然是早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安排,悲伤已经被他隐藏的几乎听不出来了。
苏暖一时无言,对她来说,他们并没有分别几十年,也不过是几天而已,可是他们已经不在了。
这意味着,时间并没有因为她的恍惚而有所停留和缩短。
就像对许未来说,他们之间必然不是才仅仅分别几天:“没想到真的还能再见到你。”
苏暖看着面前这个小老头:“我也没想到,明明……”
已经变成小老头的许未,伸出右手的食指在竖在嘴上。
“师姐,有些事情是不能追究的,你的确不存在,但是你又的确存在。”
苏暖不知道要怎么接这个话,她似乎有点明白,但是又并不能完全明白。
年老了的许未和只有29岁的苏暖默默的对坐了一会,很久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许未站了起来:“对了,我有东西要带给你的,我也曾长久的看着这些东西,在想我的母亲为什么会让我保存着它们,直到有一天能够等到他们真正属于的人,师姐,直到刚刚,我又看到了你,几乎一瞬间,我就确定你就是你。”
他说着已经站起来去把东西拿了过来,那是一个非常古朴的木头盒子,不算小,能看出来,里面应该不止装了一样东西。
许未双手捧着盒子再次坐到苏暖的面前,他伸手摸着盒子,眼神有着深远的怀念。
“我母亲她找了很久,才找到了这个她跟父亲结婚时父亲亲手做给她的梳妆盒,不过盒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的东西,母亲说我需要等待,把东西还给该保存他们的人。”
他用的是还字。
苏暖默然就想起了宁奶奶临走之前要给她东西她不要的第二天,晴娘婶来了一趟。
苏暖几乎是颤抖的把盒子拿过来。
盒子打开,里面就是她曾经看过的那些东西,包含着宁奶奶这个人记忆的东西,现在也证实着那样一个人的存在的东西。
宁奶奶的玉镯,宁奶奶的金钗。
苏暖终于没忍住抱着盒子大哭了起来。
他们存在,可是他们已经不在了,那些人,晴娘婶和阿牛叔,宁奶奶还有宁世。
许未离开前深深的看了一眼苏暖:“师姐,我的任务完成了,等你出了这个门,也许你就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了。”
许未在话音落下前离开。
苏暖双手紧紧的抱着盒子一步步的走出房间。
小表妹正好看见她:“姐,你怎么在这啊,快点,等着你回去带我们说吉祥话呢。哎,你怀里怎么抱个盒子,干什么用的。”
苏暖转头,刚出来的房间是个休息室。
苏暖转回头看小表妹:“你刚刚看见一个老人吗?可能还是这个饭店的老板什么的。”
小表妹疑惑:“什么老板啊,我什么人也没看见,姐,你今天一直很不对劲儿哦。”
苏暖勉强带出点笑容:“我没事。”
然后回到了她所有的真正的家人都在的房间,带着孙辈的孩子们,给姥姥和姥爷说了吉祥话,姥姥很开心,姥爷也很开心,姥爷笑的眼睛眯起来,胖胖的身材再也跟那个瘦弱到认不出真实年龄的男孩不是一个人了。
聚餐结束,老妈给使了个眼色,苏暖明了,打起精神,抱着自己的盒子出了包间去前台结账。
盒子被放在前台的柜台上。
门口呼呼隆隆的进来了好些人,苏暖也没在意。
结完账去抱盒子,突然间就被笑闹的人群给撞了一下,手扫到盒子,盒子受力从柜台上滑落。
那木盒子不轻,苏暖吃疼,竟也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抓住。
苏暖眼睁睁的看着刚刚才到自己手里面没多久的盒子,重重的往着地上坠落而去。
那是代表她多经历的十二年仅有的证据了。
“不……”
苏暖几乎是没有什么意识的惊呼出声。
盒子下凭空出现一双手,很大的一双手,正正好接住了盒子。
“接住了,你别着急。真对不起,没想到有人突然间撞过来,我又正好撞到了你,你没事……”
那双手把盒子递了过来,还说这道歉的言语,是个成熟的男人的声音。
苏暖听到声音的瞬间猛的抬头看人,递东西过来的男人被吓了一跳,一句话都没说完整。
苏暖好不容易恢复清亮的眼睛再次凝聚水汽。
眼前的男人高大精神,眼眸中有温暖的光亮,三十多岁的样子如同她记忆里,最后他离开时的样子。
他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担忧的表情,一如那梦中一般的十二年。
连开口说话的慌张,都像那年她摔了脸见到他眼泪忍不住留下时一般无二。
“你别哭啊,不过我看着你,怎么总觉得我见过你呢,我叫宁世,你,认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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