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宸的手机响起，是苏莹的来电。

　　“莹莹，塞班回来了？身体没什么问题吧？下次不要这么跑出去瞎胡闹，还有，事先一定要告诉我。”走了一个星期，还是那样的身体状况，说不担心她，那是不可能的。她的父亲已经过世，赵景宸始终觉得，自己肩负着为兄为父的角色。

　　“回来了，你不要担心，我现在欢蹦乱跳好着呢，那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听到她轻快的语调，他才稍稍心安，“回来，你不要亲自动手，让阿姨做。”

　　赵景宸刚打开家门，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饭菜香。

　　苏莹从厨房探出脑袋，“马上就好，你去把手洗洗干净，乖乖坐在那等开饭。”

　　赵景宸走进厨房，雇佣的阿姨踪迹全无，只有苏莹一个人在忙碌。

　　“阿姨呢？”

　　“我今天想自己下厨，刚刚让她回去了，你可不能打电话去批评她。”

　　“不批评。”赵景宸对她纵容地瞪一眼。

　　赵景宸站在餐桌边环顾，今天这一大桌菜肴明显丰盛于往常。忍不住朝着厨房大声嚷嚷了一句：“莹莹，两个人吃得了这么多菜吗？”

　　“我高兴，因为今天是个好日子。”

　　两个人的生日都不是，节日也不是，赵景宸搜肠刮肚地想了好一会，也想不出今天究竟是个什么日子，他狐疑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马上就好了，等我出来告诉你。”

　　苏莹刚在餐桌边坐下，突然又想起好像少了点什么，她娇笑着问赵景宸：“这么多菜，喝点酒吧？”

　　喝酒？赵景宸像被触到某根敏感神经一样，神情瞬间凝滞，随着他的凝滞，苏莹的心底也是一滞。

　　原来他还没忘掉，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三年了。

　　其实自己又何曾忘掉过，于她而言，那件事就是一道触目惊心的分水岭，从此以后，如若往生。

　　那是他住进来的第二年。那时她的手术已经做完一年多，去医院复查时，各项指标都非常正常，主治医生甚至明确表示，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完全可以开始考虑结婚生孩子的事。

　　生儿育女？从鬼门关侥幸逃脱的苏莹从不敢有这样的奢望，而将自己最纯洁美好的东西交到自己深爱的男人手里，这个念头却萦绕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机会终于出现了。

　　那天赵景宸应酬完客户，回来时已是酩酊大醉。

　　主动去引诱一个男人，哪怕他已经醉到人事不省，哪怕她足够爱他，对苏莹而言，也需要莫大的勇气。所以她犹豫了很久很久，才换上自己最性感的一条吊带裙，去到他的房间。

　　她走到他身边躺下，又是犹豫了很久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把自己的唇贴到他的唇上，抱着他的脸，再渐渐加深那个吻。

　　很快赵景宸就有了反应，热烈地回吻她，炙热的呼吸声夹杂着浓郁的酒气，滚烫的手沿着她的裙子一路点火。

　　她的心跳如鼓。

　　就在她羞涩地期待他的进一步动作时，他的眼睛蓦地睁开了，在终于看清了是谁后，他眼中的惊恐如同撞到了鬼魂。

　　赵景宸的酒意顷刻间荡然无存，他惊慌失措地问：“莹莹，你要干嘛？”

　　“上次你也听医生说了，我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可以……结婚生孩子了。”苏莹满目羞怯。

　　两人的身体依然暧昧的交叠着。鬼使神差般，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催生出的莫大勇气，对着那张魂牵梦绕的俊逸脸庞，苏莹毫不犹豫地亲了上去。

　　就在她的唇即将贴上他唇的刹那，赵景宸用力一把推开了她，他紧蹙的眉心和推开她时的巨大力量，让重重跌倒在床上苏莹觉得，自己像是一具感染了瘟疫的尸体。

　　他慌不择路地跳下床，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的水声响起，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猜到，那肯定是冷水。意思涣散的苏莹笑了，自己何尝不是也如同被一盆冷水浇下，从头到脚凉的透透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景宸湿漉漉地从洗手间走出来，本以为她应该已经离去，走出来才发现，苏莹依旧神情呆滞地坐在床边，凌乱的的酒红色吊带裙，让她看上去像一朵焉掉的玫瑰。

　　“对不起，莹莹，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宜……”

　　“上次你明明也听到的，医生说我的身体已经痊愈，生儿育女，没有任何问题。”

　　赵景宸捡起自己的西装，给苏莹披上，他的声音难掩落寞和惆怅，“……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当妹妹，我做不到，从我九岁起，我就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

　　苏莹轻轻浅浅地笑了，这才是真正的答案，与疾病无关，只是因为不爱。

　　一直觉得，二十一岁时，医生的一纸癌症诊断书是她的死刑宣判日，其实不是，其实在很早的很早，早到她只有八岁，她就被判了死刑。

　　……

　　回忆像沙漏般倾泻而下，她觉得她那颗心也如同一个沙漏，一个空了的沙漏，空虚寂寥。

　　“算了，还是不喝了。”苏莹落寞地闭上眼睛，低低的声音弱不可闻。

　　赵景宸低叹了一声，在同一片屋檐下生活了快五年，他们早已像亲人般熟悉，他们熟悉彼此的每一个眼神和表情。

　　那件事是他们五年寡淡的同居生活里，唯一的一根刺。以至于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见到酒就会退避三舍，实在盛情难却的时候，也只是小酌一口，再不敢贪杯。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莹再次睁开眼睛，两人的面前已静静放着一个酒杯，红酒已满上。

　　“没关系，你想喝就喝点吧。”赵景宸靠着椅背，静静看着她，灯光下她的脸上有一种病态的暗黄。本来还想因为她不声不响跑到塞班去批评她几句，最后想想还是作罢。

　　苏莹端起酒杯，自顾自先抿了一口。放下酒杯，她自嘲地一笑，“放心，非礼一个喝醉酒的男人，这种蠢事，一辈子只会干一次。”

　　赵景宸不免尴尬，只能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呢，今天究竟是什么好日子？”

　　“喝了这杯我就告诉你。”

　　高脚杯轻轻碰撞，发出悦耳的清脆声音。

　　放下酒杯，苏莹酝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赵景宸很多年后都忘不了苏莹当时眼神中的决绝。像是她生命旅程行进到某个分叉口的一个回眸，既是一段旅程的终结，又是一段新旅程的开启。

　　“景宸，我想过了，我要放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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