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铂辰!”
苏桃惊叫了一声,冲进病房里的洗手间里去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沈铂辰。
沈铂辰呢?
苏桃的右眼皮一直在跳,跳的她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慌。
匆忙之下转身重新又跑回到走廊上去,向医生办公室里去找,去同一层的洗手间里去找,甚至去问了其他病房里的病人。
苏桃从来都没有像是今天这样着急过,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时候可以去找梁锦墨,也可以打电话给沈铂辰,兴许,沈铂辰只是出去随便走走。
她的身体有些颓然的从墙面上滑落下去,眼神之中噙满了眼泪,有些灰败的盯着前面的白色墙面。
苏桃是一直以来有一种很特别的直觉的。
就比如说沈铂辰的存在。
她有点委屈的抱着自己的双腿,其实,沈薇悦说得对,别人都说,十年如一日,而现在她是十七年如一日,即便是沈铂辰去国外的那六年里,她身边追求的男生也不少,却从来都没有入过她的眼。
就连易瑶都说,她这种长情的人,现在真的是少见。
苏桃抱着自己的双腿。
房门就在这时,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苏桃没有听见。
“哎呀,苏小姐怎么在地上坐着啊。”
跟在沈铂辰身后的小护士眨了眨眼睛,急忙走过来,想要将苏桃给扶起来。
沈铂辰已经先一步走到苏桃的身边,弯腰将她给打横抱了起来,“怎么搞的,坐在地上?”
现在虽然是夏天,可是医院的地面确实铺着冰凉的大理石地砖,沈铂辰直接转了个身,叫苏桃坐在了自己的腿上,顺手拉上了床上的被子盖了上来。
苏桃听见熟悉的声音,头脑还没有给出指令,就已经张开双臂将沈铂辰给抱住了。
沈铂辰倒是没有想到,苏桃会有这样的动作,摊开手臂,片刻之后才将她给拥住了。
“怎么了?”
苏桃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在沈铂辰的身上,深深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
沈铂辰抚了一下苏桃柔软的头发,好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说:“乖,我刚才就是出去去做检查了,还有护士陪着。”
苏桃还是没有说话,就这么抱着沈铂辰的腰,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松了力道。
沈铂辰看了苏桃一眼,想要顺手将她给拉下来,却发现苏桃一下就向下软了下来。
沈铂辰眼疾手快的将苏桃抱了过来,看着苏桃恬静的眉眼,睡着了。
他失笑的摇了摇头,把苏桃放在自己的枕侧,帮她拉上了被子。
靠在床头,脸上的笑意才缓缓地消失在嘴角。
一旁的小护士拿了输液吊瓶过来,沈铂辰自然将右手递过去,“在这个手上扎针吧。”
小护士看了一眼沈铂辰的的左手,刚好在抱着身材娇小的女人,也没有说什么。
………………
沈铂辰住了一个星期的院,既可以出院在家静养了。
外伤都好的差不多了,也都是一些皮肉伤,主要还是内里的一些损伤,需要长时间的养,也不一定能够恢复到原本那样了。
苏桃给沈铂辰办了出院手续,可是,手里拿着出院凭证的时候,却猛然间顿下了脚步。
东临别墅被人给强制性收回了。
还有哪里可以去住的。
苏桃站在医院里人流挤挤的大厅里,内心的防线就仿佛一下坍塌了一样。
去苏家别墅么?
爸爸已经被逮捕了,只剩下苏夫人一个人在家,是不能去的。
苏桃拿出手机来,查看了一下自己卡里的存款,然后又多推迟了一天出院,先在网上找可以出租的房子。
梁锦墨说:“我在郊外有一处小公寓,不算大,两室一厅。”
苏桃本能的拒绝,即便是苏桃同意,沈铂辰也是不可能同意的。
“算是出租给你们的,你们付我房租。”
苏桃这才答应了下来。
梁锦墨的房子是在偏郊外,空气比市里面清新,虽然是小户型的房子,前面却是有一片草坪花园,很适合沈铂辰在里面休养。
付佩茹给苏桃打过两次电话,催促她去叶家签股权转让书。
苏桃拒绝了。
“叶阿姨,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我觉得我不能要。”
其实,现在苏桃并不想要让拿这么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是想让她散尽财产,只要是能换到沈铂辰的平安喜乐就好了。
付佩茹还是不放弃,“老爷子说了,只有你签署了股权转让合同,他那边才能让俞非正式宣布他已经病好了,你这是一个契机。”
苏桃思索再三,还是同意了。
当天下午,苏桃就去了叶家老宅,那边律师已经在等待了。
进了房间,苏桃就签了字,完成了股权转让的手续,手上多了百分之十叶氏的股份。
沉甸甸的感觉。
付佩茹拍了拍苏桃的肩膀,“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着百分之十的叶氏股份,分红就足够解你和沈铂辰的燃眉之急的,所以你就安安心心的拿着。”
苏桃笑了一下,“叶阿姨,你倒是真不怕我拿着这百分之十的叶氏股份一走了之?”
付佩茹笑了:“苏桃,我付佩茹已经看错了你十年,不会看错你二十年,更何况,老爷子都信你,老爷子的眼光,可是比我的要强大的多了。”
“不,”苏桃摇了摇头,“我有工作,也不缺钱,等到爷爷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之后,我就去找律师过来公正,再把股份转让给阿姨,本来就是清雅的,给阿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你不缺钱,但是你们苏氏呢?”
付佩茹很是时机的点到了点子上,“你爸爸在监狱里疏通关系,打官司,难道不需要钱么?”
苏通的脸色顿时煞白。
付佩茹自知失言,“抱歉,苏桃,我……”
“没关系。”
苏桃摆了摆手,“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和爷爷。”
站在二楼书房的叶老爷子,从落地窗看下去,看着踩着细碎阳光离开的女人,不禁摇了摇头。
“孽缘啊。”
俞非看了叶老爷子一眼,“老爷子,你真的打算这样做?”
“不这样做,怎么能保得住叶家,难道要让路易斯家族和宋美之合作么?将叶氏的企业拱手给了外人,我这把老骨头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俞非心里叹了一口气,“可是,苏小姐……”
“她和沈铂辰本来就是两路人,十年前,她是苏家的大小姐,他是苏家保姆的儿子,原本就不该有交集,现在,她是苏家落魄的千金小姐,而他是强大的路易斯家族看上的下一任掌权人,是老路易斯的女婿。”
“原来,苏海东反对他们在一起,因为门第,”老爷子说,“现在,路易斯家族反对,还是因为第一是因为门第。”
门第观念,门当户对,向来都是婚姻稳固的基础啊。
“第二,是因为古老家族的掌控欲,”老爷子说,“我们永远不能和有真正掌控欲的人争抢什么,最好的方式,就是避开,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只能……这样做了。”
………………
苏桃从叶家老宅里出来,走在铺满鹅卵石的花园小路上,抬头看了一眼葱茏绿叶之间垂落下来的金色的细碎光芒,抿着嘴笑了一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前面一棵长得高大粗壮的松树后面,走出来一个身影。
苏桃脚步顿了顿。
是叶清清。
“百分之十的股份,到手了?”
苏桃没有打算理会叶清清的这些嘲讽的话,因为知道叶清清坐牢的事实,对她的仇恨感就已经淡了。
“你不觉得,拿走别人的东西,当成是自己的,是一件很无耻的事情么?”叶清清说,“就好像是你拿走原本属于我姐姐叶清雅的东西一样。”
苏桃听了这句话,一下就顿住了。
“什么?”
叶清清高傲的笑了一声,“呵,你不用装纯,沈铂辰难道不是你用了手段,才从我姐姐的手里给抢过去了么?现在就我一个人在你面前,不用演戏了。”
如果是以往,苏桃听见这样的话,一定会反驳,甚至是动怒。
可是现在,一年的时间里,她经历过这么多,已经不想和叶清清说什么了。
“你的眼角膜是叶清雅的。”
就在苏桃转身离开的同时,身后一道声音,贯穿耳膜,让苏桃整个人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叶清清看见苏桃的脊背僵住,忽然向上勾了一下唇角,以为是自己的目的得逞了。
“知道沈铂辰为什么会突然回国对你那么好么?就是因为,他知道,你当初眼角膜的捐献者,是已经死了的叶清雅,”叶清清说,“而叶清雅的死,跟你也脱不了关系,所以,他才会靠近你,想要报复你,却又因为你用的是清雅的眼角膜,而不忍心对你下手。”
苏桃站在原地,并没有转身。
叶清清便从苏桃的另外一边直接绕过去到苏桃的面前,“怎么,听见这个消息,是不是很惊讶?”
苏桃的脸色一片煞白。
“当你沉浸在沈铂辰对你的温柔的时候,其实,已经是不知不觉中,充当了叶清雅的替身。”
叶清清看着苏桃脸色的变化,很满意的一笑,“恐怕,你自己也清楚,为什么沈铂辰喜欢的是叶清雅,在年少的时候,对你根本就是不屑一顾,可是从美国回来之后,就开始对你好。”
“目的就是,要你屈服,让你真正的爱上他,然后再狠狠的甩掉你,没有什么报复方式,比要人的心,更加狠的了。”
苏桃一句话都没有说,脸上也并没有露出来一丝一毫的惧意,就这样看着已经露出得意神色的叶清清。
她直接绕过叶清清就抬步向另外一侧走。
叶清清没有追上去,看着苏桃的身影离开,就好像是在看着一只可怜虫一样。
一直在另外一侧的宋美之等到苏桃离开之后,才走出来。
“你怎么不直接告诉她沈铂辰事实上已经和路易斯家族的女儿结婚的事情?”
叶清清轻蔑的一笑,“骆驼不是一根稻草就能压死的,也是要一根一根往上放,而那最后一根,就是能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你和苏桃的那个保镖联系了么?”
默克是路易斯家族安插在苏桃身边的人,只是,因为苏桃的落魄,保镖已经请不起了,这段时间,便将默克给放了假。
“没有,”叶清清说,“只是路易斯老先生说保镖要做的已经做了,所以别的已经不需要了……妈,你就等着吧,有了路易斯家族的帮助,叶家就是我们娘俩的,付佩茹那一个女人,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
宋美之看着女儿脸上的笑,也笑了一下,可是,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一种担忧,瞬间就在心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老路易斯实在是太过于狠毒。
如果是在自己这一边统一战线,那还是无所畏惧,可是,万一……
不会有万一的,既然已经达成了彼此合作的意向,如果是一方反悔,那就是撕毁彼此的协议。
………………
苏桃一个人在马路上走着,她没有叫出租车,也没有给默克打电话来接。
默克的确是苏桃原本辞掉的,可是因为最近沈铂辰的事情,怕万一出现什么事情,才又回来了,薪金要的很低,苏桃可以靠自己的存款负担一段时间。
她从刚才从叶家的宅院里走出来,手指就死死地攥着自己的手掌心。
眼角膜是叶清雅的。
这是苏桃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她的眼睛,是在叶家陪着清雅的那两个月里瞎掉的,刚开始的视力不清,模糊一片,到后来的完全失明。
当时,医生开的鉴定报告结果是:眼角膜损伤。
苏桃的视力其实以前一直是很好的,一点都不近视,从小到大都没有带过近视镜。
可是,忽然之间,就瞎了。
那种感觉,让苏桃一下就陷入到了一种自我否认的境地,完全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和外界交流过,直到清雅死后,她做过眼角膜的手术,好了之后两个月,去叶家找叶清雅的时候,才被付佩茹给打了出来。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叶清雅,已经去世了。
路边,忽然行驶过来一辆车。
车子是骚包的宝蓝色,流线型的跑车形态。
苏桃只是看了一眼,并不认得这辆车,也不认得摇下车窗坐在司机驾驶位上的男人,便继续向前走。
一声轻佻的吹口哨的声音想起,刚刚降下车窗的驾驶位上的男人,将鼻梁上的蛤蟆镜给掀到了头顶,看向苏桃:“我叫卢里克。”
苏桃只觉得这个名字……
听起来莫名有点耳熟,仿佛是在哪里听到过一样。
“我是凯亚的朋友。”卢里克补充了一句,“就是陆吾。”
这下,苏桃想起来了。
卢里克……就是陆吾在去南美之前,给自己的那张纸片上的名字。
“上车。”
苏桃绕过车头,上了副驾驶的位置,才微微偏了偏头,只用了几眼打量了一下卢里克。
卢里克看起来有点混血,眼窝向下凹陷,头发是很柔顺的亚麻色,皮肤很白。
“你好,我是苏桃。”
卢里克又吹了一声口哨,“我知道,凯亚给我说过,也看见过你的照片。”
他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一眼苏桃,不吝夸奖道:“你长得比照片好看的多了。”
苏桃腼腆的一笑,“谢谢。”
她没有问卢里克开车是想要去哪里的,但是,这条路,苏桃却是有些熟悉的。
正是开往警局的路。
卢里克在警局门口停了下来,“下车吧,我已经疏通好了关系,你可以去看你爸爸。”
苏桃有些惊讶,急忙道谢,跟着卢里克一起进了警局。
在探视室外,卢里克点了一支烟靠在墙面上抽着,“只能给你争取二十分钟的时间,你在里面,长话短说。”
开了门,苏桃走进来,先坐在了椅子上,等待着父亲被带出来。
这个办公室里没有窗子,只有头顶的一盏灯。
门打开,苏海东从里面被带出来。
苏桃看见苏海东,一下就站了起来,向着父亲扑了过去。
“爸!”
虽然不到半个月没有见面,父亲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苏桃看的眼眶发酸,酸的惹人流泪。
苏海东在女儿的背上拍了拍,“别担心,我在里面挺好的。”
他从小就了解自己的这个女儿,心里有什么事情,会很显然的表露出来。
他说:“放心,你爸爸的头发,早就开始白了,只是……一直染着黑头发了,你不想想,你爸爸今年都已经五十六了,怎么还不该老啊,我可不想让人把我给叫成老不死的。”
苏桃在抬头的时候,已经先抹了一下眼角的泪,好不容易见一面,一定不能让爸爸看见自己的这种狼狈的模样。
她将苏海东给扶着坐在了椅子上,才说起来家里的事情。
苏海东说:“你妈……如果真的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你也千万别往心里去,听见没?”
“妈对我挺好的啊,爸爸,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妈和弟弟的。”
苏海东叹了一口气,“南珂,其实我倒是不担心,他一直是把你当成和沐烟一样的亲姐姐来看待的,只是……”
苏桃脸上的笑,凝结了一下。
“姗萍,到底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啊,”苏海东说,“你一直对她叫妈妈,我也知道,其实你心里是不甘愿的。”
苏桃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不甘愿的,我就这一个妈。”
这才是苏海东想要说的话。
他握住了女儿的手,“我这一次……真的是做错了,恐怕要在监狱里,度过好几年的时光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南珂。”
“你去找你妈妈吧。”
苏桃后背猛地僵了一下,“爸……”
“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当初我也有做错的地方,”苏海东说,“现在,你妈妈嫁给有名的政客,不管是在身份上,还是家境上,都好太多了。”
“不。”
苏桃眼神凛冽,“我不会去找她,永远都不会。”
当年的事情,她可以不去提及,但是每一次触碰,却好像是针扎一样的疼。
“既然当初是她抛弃了我,我现在就不会主动上前去让人去羞辱!”
苏桃在出去之前,“爸,我一定会请最好的律师,将你的刑期降到最低!”
卢里克靠在墙边抽烟,看见苏桃,才掐灭了烟蒂,“见完了?”
“嗯。”
苏桃欲言又止,卢里克说,“你如果是想要设法减轻你父亲的刑期的话,这个不用说的,不可能,这一次闹得很大,刚好又碰上国家反腐倡廉的这段时间,受贿和商业漏税都查的很紧,后天就开庭了,律师都不允许自己找,是上面直接派下来的。”
苏桃顿时心如死灰。
卢里克看着苏桃脸上的表情,也是有点于心不忍。
之前陆吾是让他保护苏桃的人身安全,现在的苏桃,的的确确身上是没有一丁点伤害,可是心里,恐怕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吧。
但是,外伤可以治愈,内心的伤痕呢,只能交给时间。
………………
苏桃回家之前,先去超市里买了菜,回到家里,沈铂辰不在家,她便进厨房里去做菜。
洗菜,切菜,炒菜。
她还特别炒了肉菜,煲了鸡汤。
正站在料理台旁边,用勺子尝一尝汤的味道的咸淡,身后就忽然有一个柔软的身体一下将苏桃给抱住了。
苏桃吓了一跳,手里的勺子啪嗒一下就掉进了锅里。
她急忙就去捞,被后面一只手给拉住了。
转过身,一把就被沈铂辰握住了手腕,眼神之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愠怒,“如果我不拦着,你是不是就要直接下手去捞勺子了?”
苏桃静静地立在原地,睁着一双眼睛看面前的沈铂辰。
沈铂辰捏了捏她最近越来越瘦的脸蛋,“吓到你了?”
苏桃摇了摇头。
沈铂辰俯身亲吻苏桃的眼睑,“我找到工作了。”
苏桃感受着沈铂辰因为长时间在外干裂的唇瓣,忽然觉得心里发酸。
他现在这样吻着自己,是因为……这双眼睛么?
这是唯一一次,在沈铂辰拥住她,亲吻她的时候,她没有作出回应,也没有伸手去抱身前男人的腰。
沈铂辰托着苏桃的臀,将她放在餐桌上,加深了这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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