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别墅。
“麻烦阿姨转告她,让她早点回来,今天外面天气不好。”
沈铂辰嘱咐过易瑶的保姆,收了线,刚一转身,就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向他扑了过来。
毛团儿一下就扒在了沈铂辰的衬衫上,睁着一双猫瞳看着他,轻轻咧嘴,发出极为轻细的喵呜一声。
沈铂辰皱了眉,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长毛的生物了,直接就拎着毛团儿后脖颈丢在了床上。
毛团儿在床上翻了个身,爪子挠了一下自己的脸,舔了舔爪子,又一次跳下来,顺着他的裤腿就向上爬。
周而复始,沈铂辰把毛团儿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毛团儿再爬上来,他再丢下去,最后他自己都乐了。
“真跟你主人一副德行。”
想起小时候的苏桃,就是甩不掉的牛皮糖,就算是你明明白白说了不喜欢,说一百遍拒绝的话,却硬是要粘上来,甩都甩不掉。
还特别振振有词:“你不是还没有喜欢的人么?那我就不算第三者啊。”
还记得后来,他有了喜欢的人,她果然就不再粘着他了,只是远远地看着,那样的眼神……让人看了都觉得揪心。
“喵呜~喵呜~”
毛团儿趴在沈铂辰的肩头,不停地叫着。
沈铂辰也就由着白猫了,“你就抓紧了,不要掉下来摔了。”
毛团儿又喵呜了一声,眼神傲娇又鄙视:猫有九条命,你这个愚蠢的人类。
沈铂辰轻哼了一声,在毛团儿的猫脑袋上弹了一记。
又过了半个小时,摆放在餐桌上的长寿面已经完全糊掉了。
沈铂辰直接起身,将桌上的面倒进了垃圾桶里,转身穿上大衣,拿过车钥匙就要出门。
“喵呜~”
沈铂辰脚步顿了一下,“待在家吧,外面太冷,我去把那个女人给你揪回来。”
毛团儿喵呜了一声,脑袋在沈铂辰的裤腿上蹭了两下,跑到西厅的落地玻璃看着风雪之中走远的沈铂辰,没有再追出去了。
…………
都说,猫儿是很灵性的一种生物。
一整个晚上,沈铂辰有些焦躁,加上毛团儿在他身上一直抓挠着,就更加心神不安。
他知道易瑶的家,直接开进了小区里。
刚好,易瑶在大门口刚送陆千娇上了出租车,嘱咐她路上小心。
沈铂辰开了大灯,一下将暗夜照亮。
易瑶挡着光看向车的方向,看见从车里走下来的男人,不禁有点讶异,“沈铂辰?”
“苏桃呢?”
沈铂辰的声音很冷,冷的就仿佛是天空漫卷的雪片一样,瞬间就能冻结成冰。
易瑶眨了眨眼睛,“桃子?我们中午吃过饭,她就回去了啊,说你要她早点……”
沈铂辰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倏地变得很可怕。
“你说什么?”沈铂辰向前走了一步,抓住易瑶的手腕,“刚才打电话,你家保姆不是说苏桃在你家么?”
“没有啊,”易瑶也有点纳闷,“哦,我知道了,在我家的是陆千娇,我刚送她走……喂!沈铂辰!桃子怎么了?”
没等易瑶说完,男人已经大步走回车上。
衣角卷起一丝风雪,他的侧脸肃穆而冷寂,狠狠踩下油门。
易瑶拍着车窗向前跑了两步,急的跺了跺脚,急忙跑回家,“王阿姨!刚才你接到的那个电话,是个男人打来的?”
“对啊,是你朋友的家人吧,说天气不好,要早点回家。”
“不是的,搞错了!”
易瑶冲上楼去拿出自己的手机给苏桃打电话,电话已经是关机了,又给苏桃发了一条微信:“桃子,你在哪儿啊?不是说早点回去跟你老公过生日么?收到快点回我!”
可是,打电话都没有接通,微信就更不可能回复了。
易瑶心里一阵一阵的不安,手指攥紧了手机,咬着下嘴唇。
今天可是苏桃的生日,老天爷不会这么残忍的,对么?
…………
沈铂辰一路上飙的车速已经超过八十码,在风雪天气,这种车速,简直就是在玩命。
他拿出蓝牙,先拨通了洛景的电话,“现在以我的名义报警,苏桃被绑架了。”
洛景大惊。
片刻之后冷静下来,“是。”
沈铂辰本身的影响力要不苏桃大的多,只有这样能让警方迅速的出动警力。
沈铂辰狂飙了一段路,最终在中央公园前面,停下了车。
外面的雪花纷纷扬扬,完全遮住了人的眼。
不过两分钟,洛景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老板,有点棘手,今天天气不好,值班的民警已经出勤了,只不过……”
没等洛景说完,沈铂辰啪的挂断了电话。
心绪烦躁,拿出香烟的时候,手指都在颤。
他直接折断了香烟,丢到一边,翻出了一个很陈旧的手机号码,陈旧到已经几年都不曾打过。
滴滴滴……
竟然通了。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一个……女声。
“喂?”
沈铂辰没有说话,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郁思臣”的名字。
“喂?有人没啊?打了电话不说话?打错了?”
沈铂辰淡淡开腔:“你是郁思臣?”
“妈呀吓死我了,我怎么可能是那变态啊,”那个女声咯咯的笑了一声,“等等啊,我去给他!”
听筒对面的女声压低了声音:“不过,你要小心点啊,今晚我师父的心情,非常差。”
“怎么,终于想好了要来投案自首?”
郁思臣的嗓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一如既往的……欠虐。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沈铂辰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着,看似并没有受到一丁点的影响,但是了解他习惯的人,就比如说洛景,都知道,只要在他真正慌乱的时候,表面上才会表现的越发的沉寂。
“一个犯罪嫌疑人向刑警寻求帮助,呵,你在开玩笑吧……”
“苏桃被绑架了,我需要借你的手,调全市的监控。”沈铂辰沉沉的呼吸了一口气,“找到她,我会……同意接受你们警队的极限审问。”
…………
L江横贯三省,流经过最繁荣的不夜城C市,也流经县城村子。
不为人知的阴暗村落,江畔。
苏桃身上的大衣被扒掉了,只剩下一条牛仔裤和被撕扯的毛衣,身体已经冻的麻木了。
右脸上划的那一道,不算太深,血流了一会儿就被冻住了。
“老大,我还想问一句话。”
苏桃的声音粗哑粗粝的不像话,用力的说出每一个字,都在打颤。
“什么?”
“既然我都要死了,死也让我做一个明白鬼,”苏桃一双充血的眼睛,看向天空,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雪花飘进嗓子里,生硬的咳嗽了两声,“你的雇主,姓叶吧?”
刀疤脸盯着苏桃已经被毁了的脸,几秒种后,冲着手下摆了两下手,“快点动手,这点儿事儿还用我教你们?”
苏桃深深地闭了闭眼睛。
两个人抬着女人,将她拖向江边,裤子在地上拖曳出一道血红的痕迹,“等等!等等!血!”
瘦猴儿一下叫了起来,“血!你看她流血了!”
血是从苏桃的下身逐渐渗透出来的,渗透在黑色的大衣上,根本就看不出来,现在在地面上一拖,才看见一道明显的血迹!
“这么多血!老大,她这……不是要死了吧?”
刀疤脸阴沉着脸,看了一眼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女人,“死了,不就是我们的目的么?费什么话,赶紧丢下去!”
瘦猴儿拖着苏桃到江边,粗糙的手背,忽然覆上一抹奇异的细腻触感,却好像是冰块一样凉。
苏桃蠕动了一下嘴唇,破碎的声音从口中吐出:“大哥,我快要死了,能不能……帮……我把绑在腿上的石头给解开,太重了……”
瘦猴儿一时间有些动容。
虽然也是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到底没有这样残忍的对待过一个女人。
他犹豫了一下,余光瞥向后面,趁着那边刀疤脸没有反应,蹲下神来给苏桃解腿上的石头,猛地推了一把苏桃,苏桃从堤岸上滚了下去。
江水翻涌着,一个渺小的身影,掉进水里,一下就被淹没的不见了踪影。
瘦猴儿随即将大石头给踹了下去,嘭的一声,砸开一朵巨大的浪花。
“你要是死了,变成鬼了,也别来找我啊,我好歹也是满足了你最后的一个心愿。”
临走之前,刀疤脸说:“把这边收拾干净,血迹都给擦干净了,还有大衣……烧了!不要留下一点痕迹!”
…………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公安分局中,灯光大亮,工作人员聚集在监控屏幕前。
易瑶咬着手指,“就是在这家西餐厅吃的饭,然后我们出来,这辆……就是这辆车,是桃子的车。”
监控路线跟着这辆车,切换了到另外一条路的监控探头,然后车子停了下来,只见车里面的女人下来走进了一个鲜花店,买了一束百合出来。
易瑶皱了皱眉,“桃子给自己买花么?”
黑影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直接切到西珉墓园的监控。”
沈铂辰自从刚才进来,就一直靠在阴影里,仿佛已经和黑暗融为一体,如果不是现在忽然开口,恐怕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他。
一个靠门口站着的小警察,听见沈铂辰的这句话,脚下差点就踉跄了一下。
只能怪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偏偏还并不是像是一般警察里有威慑力的浩然正气,有点……偏黑暗,仿佛是恶魔。
坐在监控器前的警察询问的看了一边的男人。
郁思臣斜叼着一支烟,抬起穿了高帮军靴的腿就在他身上踹了一脚,“看我干吗?照做啊,现在人家是当事人。”
监控路线切换到西珉墓园门口,果然,时间向后拉了二十分钟,这辆车开到了门口的泊车位上。
监控室内,除了机器发出的嘶嘶的声音,就连呼吸都感觉到十分的轻微。
就当众人屏息的时候,监控却一下黑掉了。
“怎么回事?”
“屏幕坏掉了?”
郁思臣收敛了脸上痞气的笑,“是监控被人黑了。”
他说完,就转身向外走,吩咐道:“小陆,这边继续看监控,一有消息就打我电话。苏景欢,跟我去墓地。”
沈铂辰自然而然的走在郁思臣的前面,“开我的车去吧。”
郁思臣皱了皱眉。
沈铂辰冷哼了一声,“我可不想让你们警队执勤的破烂玩意儿耽误了最佳时间。”
郁思臣:“……”
跟在后面的苏景欢揉了揉鼻子,虽然这话说起来有点伤师父的脸面,但是……太他妈的对了!
在沈铂辰车子启动之前,易瑶跑过来一下拦在车前,“带我去吧!”
沈铂辰摇下车窗来,“你现在马上回家等消息,这边有我就够了。”
说完,直接就踩下油门。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反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有你没你没什么区别。
苏景欢默默地吐了吐舌头,从后视镜看着那越来越远的女孩子的影子,总算是见到一个比师父还毒舌的了,女孩子脸皮薄,也一点不留情面。
而且,听说这人还是郁冰山这几年来追踪的嫌疑人。
苏景欢顿时就来了兴致,“沈先生,我想问问你,你确定这次是要接受我们警局的极限审问吗?自从这个自愿制度建立之后,只有两个人接受过,有一个还死了,你不知道,那种刑具有多……啊!”
郁思臣冷着脸,直接勾手就把苏景欢按到车座上,“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但是……”
“再多说一个字,一百个俯卧撑。”
“我……”
“一百个,一会儿到了墓地就做。”
“……”
苏景欢捂住了嘴。
其实,即便是苏景欢现在和沈铂辰说话,他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
在这样的风雪天气,用这种速度狂飙墓地,原本四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给压缩了一半。
这样的深夜来到墓地,有一种别样的诡异,头顶不算是明亮的灯光下,纷飞的雪花特别显眼。
苏景欢觉得寒风椎骨,紧跟在郁思臣的身后。
走过一段路,沈铂辰最终停在了一座墓碑前。
苏景欢从郁思臣身后猫出头来看了一眼,在墓碑上刻着的三个字“叶清雅”,照片上的女人长得还挺好看的。
沈铂辰的目光停留在墓碑前,一束新鲜的百合花,却已经支离破碎了,被掐断了枝叶,花瓣碾碎。
郁思臣的手机响了起来。
“头儿,找到苏小姐的那辆车了!在东三场的山坳里面!”
…………
这个世界上,但凡是做过,必定留有痕迹。
就算是你费尽心机,想要抹杀掉的。
东三场发现了苏桃的车,车内采集到的指纹,连夜送去警局的鉴定科检验。
余下的警队,根据线索,终于在八小时之后,追踪到L江边。
郁思臣说:“这边没有监控,可以看出来,他们一早就勘测地形了,选择的都是没有监控的区域,或者有监控的死角,根本拍不到。”
沈铂辰冷笑了一声,“堂堂郁队的名声就是这样,就连绑架犯都查不出来?”
郁思臣哼道:“你不用在这儿激我,该找不到人,还是找不到人。”
苏景欢蹲在地上,戴着一次性手套,拨开地上的积雪,一点一点的找痕迹,“血!这里有血迹!”
车内外的指纹,乃至于血迹,经检验,是苏桃和另外两个人的。
经过警局内数据库的比对,最终确认了一个今年十二月份刚刚出狱的——吕泰。
“吕泰,曾经三次入狱,第一次殴打人致残,第二次组织卖淫嫖娼,第三次抢劫杀人……因为脸上有一道很丑的疤,所以面目特征很好认出来。”
沈铂辰眼中闪过一抹讥诮,“这种人不在监狱里关到死,还放出来,留着过年么?”
苏景欢:“……”
想说点什么,可是,真的无言以对啊。
记录员动了动嘴唇,在这种强大的低气压下努力的开口解释:“因为在之前一次警队缉毒……行动中,有过立……”
对上沈铂辰一双能把人冷死的眼神,记录员打了个喷嚏,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完。
沈铂辰看向郁思臣,“人抓到了,交给我。”
郁思臣向局长申请了紧急逮捕令,全力抓捕绑架杀人犯吕泰及其同伙。
与此同时,警方发现了在江边的一个被尖利的石头刮破的衣料,经过辨认,正是苏桃的。
搜救队开始在L江附近区域搜救打捞。
而距离苏桃失踪,已经是二十一小时后了,就算是没有淹死,也要冻死了,可以说,生还的希望……能有百分之一,都是奢侈的。
凛冽的江风刮的人睁不开眼睛,江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一层薄薄的冰层,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逐渐消融。
搜救队小心翼翼的探测这江底的生命特征。
这种天气,对于每一个下水的搜救队员来说,都是极其恶劣的条件。
下水时间短,必须要在有限的时间内竭尽全力搜救。
只是,经过漫长的八个小时的搜救,依然……一无所获。
“老板,你吃点东西吧。”
洛景拎着一份热腾腾的小笼包和热粥,给沈铂辰递到面前,“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沈铂辰依然站着,没有侧头,目光落在被阳光照的波光粼粼的江面,谁曾想到,就在前天晚上的暴风雪中,成了吞噬人性命的恶魔。
洛景看不到老板脸上的表情,心里面也觉得钝痛。
前天,是苏桃的生日啊。
生日当天……
却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有时候,不得不说,上天就是这样的残忍。
在绝望的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却并没有为你打开另外一扇窗,而是将那一扇窗户,用钉子给钉死了。
沈铂辰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动了动已经完全僵硬的手臂,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下,有些沁凉的湿润。
是眼泪么?
他深深地闭了闭眼睛,接通了电话。
郁思臣的声音传来:“吕泰抓到了。”
其实,郁思臣的话,还只是说了一半。
吕泰只是找到了,警察还并没有实施抓捕。
毕竟,这件事情,如果郁思臣先于沈铂辰出手的话,便是警方介入,到时候要走的就是司法程序了,沈铂辰即便是有点手段,也都用不到吕泰这人身上了。
所以,就当沈铂辰接到郁思臣这个主动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郁思臣这是打算让他私处理。
“地址。”
郁思臣说出一个地址,“需要给你多长时间?”
“两个小时。”
“好,”郁思臣看了一眼时间,“两个小时之后,我会让人去带人,不要把人给弄死了。”
………………
昏暗的地下室里,几个被绑在墙角的人,听见门口传来的响声,一下就直起了身。
刀疤脸抬起头来,借着头顶阴晦暗不明的光,看向来人。
他并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快就被抓到,但是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
那就是死死咬住嘴巴,一个字都不能透出去。
他想起叶清清的话——“把我供出去,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也要把我给拖下水!先挺过这一关,等到了监狱,我有的是办法弄你出来!”
几个穿着皮靴的保镖走进来,立在两旁。
“你们是谁?放我们出去!”
“呵。”
门口传来一声冰冷的轻笑。
随即包裹着笔挺熨帖的西装裤的长腿,若无其事的迈进。
刀疤脸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西装正装外面是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整个人都是黑色调的,身上散发的冷冽而矜贵的气质。
“你们……谁是吕泰?”
声音不高不低,却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几个手下都纷纷向后缩,刀疤脸冷哼了一声,“我就是!”
“你?”
沈铂辰唇角向上勾起一点笑来,侧脸轮廓深邃,短发凌乱的散落在眼前,遮住眼前的光来,一只手插在衣袋里,迈着轻缓的步子走过来。
“是你绑架了她?”
刀疤脸也是在道上混的老大,被人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心里也不舒服,“是我,怎么样?”
既然已经被抓,也就根本没有想在这件事情上隐瞒。
“是谁要你做的?”
“没人,就我!我看上她了,强-奸了她,然后抛……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
男人的皮鞋在刀疤脸的手腕上踩下去,看似只是轻巧的动作,却让刀疤脸感受到钻骨的疼痛,他甚至都可以听到手腕骨被踩碎的那种错觉,痛的眼前一黑,几乎都已经浸出汗来。
“你再说一遍。”
沈铂辰的声音阴测测的,黑夜里寒意凛然。
“我、我说……我看上她了,我上……啊!”
如果只是手腕的疼痛,还能够忍受,下一秒,他的惨叫完全变了音调。
就连刀疤脸的手下都看的呆住了,沈铂辰的皮靴踩在刀疤脸的裤裆中间!
那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啊!
就因为刚才他的一句——强-奸!
顿时,一股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寒意渐渐地侵蚀了躯体,后背毛骨悚然。
沈铂辰冷笑了一声,蹲下身来,手臂忽然伸过来,一把钳住了刀疤脸的脖子,碰的一声将他按在了后面的铁皮柜子上。
刀疤脸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所以,这玩意儿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处了。”
沈铂辰的声音很低,脸上的表情特别平静,只是一双眼睛,越发的浓黑,仿佛是黑到极致的浓墨,根本就看不出来他此时正在承受着滔天怒火。
洛景有点心惊。
他跟了沈铂辰这些年,最了解他的脾性。
他越是表面上沉静,其实手腕就越发的狠辣冷硬,而这一次,偏偏……苏桃已经在他的心里,不为人知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深重的影子吧。
沈铂辰猛地松了手,刀疤脸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时间嘶哑的说不出话来。
他冷哼了一声,抬步向外走。
保镖走上来,“先生,怎么处理?”
沈铂辰靠在墙边,抬手把玩着一枚金属质地的打火机,“之前有人交代过我,不能弄死了,所以……”
他忽然转过身来,用及其平静的嗓音,悠然的仿佛是回荡在琴房之中低沉浑厚的大提琴的声音,淡淡的说:“只要是不弄死了,留着一口气就好。”
瘦猴儿已经浑身都抖得不成样子了,不是没有碰上过杀人不眨眼的人,在道上混,从来都少不了的,只是,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
“是他,都是他!都是吕泰叫我们去的!都是吕泰主导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只是照做!”
刀疤脸躺在地上,虚弱的护着自己的裤裆,斜眼看着瘦猴儿,眼神之中倒是一点波澜都没有。
这种为了求自己的命,墙头草一样的人,他见的多了。
沈铂辰向后退了一步,下颌向着洛景点了点。
洛景问:“幕后是谁买通了你们?要给你们多少钱?”
瘦猴儿说:“都是吕泰,他联系的人,说要干一票大的,事成之后每个人有十万,还能送我们去国外,绝对不会有后顾之忧!”
“十万?”
沈铂辰深深地比了闭眼睛。
“就为了这区区十万块钱,就够抵得上一个人的命么?”
瘦猴儿跪在地上,匍匐的向沈铂辰爬过来,“求求你,我错了,我什么都没有做!那个女人……”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抓住沈铂辰的裤腿,“我最后还帮了她一把,本来吕泰要我在她身上绑上石头的,直接扔到江里就会被坠的溺死了,但是我没有给她绑,我最后关头给她解了下来!”
沈铂辰蹲了下来,“那然后呢?”
“什么……什么然后?”
洛景摇了摇头,叹了一声,“然后不是你把苏小姐扔进江里了么?”
瘦猴儿后背猛的一僵。
“就好像是一个人怕血,杀人犯在用刀子捅死那人之前,给对方蒙上了眼罩,那就能掩盖杀人的事实么?”
瘦猴儿一时间没说话。
沈铂辰已经转身走了出去,拿过一方手帕在手指上擦拭过。
保镖跟上来,“老板,那这里怎么……”
“刚才的话没有听明白?”
保镖低着头,想起刚才沈铂辰的话,点了点头,“是。”
沈铂辰抬步向前走了两步,脚步顿住,声音比刚才更加冷厉,“还有。”
他看向吕泰,嘴角是一丝邪肆的笑,却并没有到达眼底,“我觉得,他作为男人已经多余了,割了扔出去喂狗吧。”
“不!啊!不要我说!我什么都说!”
碰的一声,地下室的铁门关上,空气中荡来一缕浮灰。
洛景跟在沈铂辰身后,从阴暗潮湿的地道中走出来,一片雪光让人不由得瞳孔微缩,刚才那惨烈的嚎叫声,仿佛隔世。
“老板,去哪儿?”
“江边。”
洛景开着车,让沈铂辰在后面休息一会儿。
一路上,沈铂辰都在闭目养神。
车子平稳的停了下来,沈铂辰嚯的睁开了眼睛,推开车门就要下车,洛景急忙拦住了他。
“老板,你在车上睡一会儿吧,我去跟着搜救队,一有消息我就来叫你!”
沈铂辰漠然的看了他一眼,绕过洛景,抬步向江边走去。
厚实的靴底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江边的冷风,吹动外套的黑色大衣,衣角猎猎作响。
洛景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认命的跟了上去。
搜救队在江里搜救了三天,沈铂辰就在江边站了三天。
除了喝了两口梁锦墨给配的营养液之外,一口水都没有喝,嘴唇都已经干的翘起皮了。
梁锦墨站在沈铂辰身边,幽幽的说着,“警方那边已经逮捕吕泰为首的绑架团伙了,这回估计是要在监狱里关到死了。不过,你是没有见到警方逮捕他们时候那种惨状,啧啧……”
“锦墨。”
这是三天来,沈铂辰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声音嘶哑低沉,裹挟着一阵被冷风吹过来的雪花,温度一下就降到冰点以下。
“什么?”
梁锦墨侧过头来,看着沈铂辰深邃硬朗的侧脸轮廓。
“你说,她真的死了么?”
梁锦墨默了默。
这并不是沈铂辰的习惯。
沈铂辰从来相信的都是自己的想法,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但是现在却这样开口问他了?
“我不信。”
沈铂辰微微颔首摇了摇头,失笑的嗓音从喉骨传出。
“她那么能折腾的一个人,现在这么简单的就死了,我不信。”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梁锦墨说,“说不定她是被这边流经的村子里的人给救了。”
沈铂辰的眼神嚯的亮了一下,“洛景,叫人沿着L江两边的村落挨个儿去问,有没有人见到过苏桃。”
梁锦墨:“……”
身后的洛景向前走了一步,有点哀怨的看了一眼梁锦墨,找他来是想要把老板劝回去休息了,结果好了,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了。
然后,就在洛景带着人查访到第三个小村庄的时候,从下流传来了一个确切的消息:打捞到了一具女尸。
………………
阳春三月,鸟语花香。
风景秀丽的小村庄里,一个院子里,穿着棉布裙子的女孩正坐在青石板上,将手中的饲料撒给鸡群。
“死丫头,你又在那儿喂什么鸡呢!快点去看看小伍醒了没有?”
一个中年妇人拖着一个棉布袋走过来,大嗓门直接就嚷嚷:“你要是再这么偷懒,你到时候就给我下地去干活,别说什么细皮嫩肉的就干不了一点粗活,我们家买你回来,不是让你享清闲的!”
女孩将手中簸箩放在一边,笑了笑,打了一个手势,转身就进了房间里去。
柳大妈不禁都愣了愣。
一旁跟着的张婶说:“你家从哪儿买来的这儿媳妇儿啊,长得真好看,比起电视上看到的有些女明星都要好看呢。”
柳大妈哼了一声,“什么好看,那是你没看见,她右脸上有一道疤。”
如果没有那一道疤,肯定就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了。
想起三个月前,那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来临之前,小伍就去河边玩儿了,结果一直到半夜才回来,却背回来一个浑身都是冰冷的女孩,当时柳妈吓坏了,以为这是个死人,谁知道,竟然还有一点鼻息。
她连夜就去找来了村里面的医生给看了,开了暖身子的药,才知道,这女孩是刚刚小产,失血眼中,又在江里泡了冷水,估计以后想要孩子估计都不可能了。
“那没有什么办法了么?”柳妈也觉得这姑娘可怜,看起来小小的一团。
“咱们这儿小地方,没有,要是肯去大医院,或者找老中医调理一下,估计还有的救,不过,”医生话音一转,“要我看,这命都是捡来的,就别提别的了,能活下来都不容易。”
当时柳大妈觉得这女孩儿不祥,想要救了人就送出去。
但是儿子拦着,死活不许。
柳妈心里想,自己和儿子相依为命,儿子又脑子不清楚,难得遇上一个肯亲近的女孩儿,就当成是给儿子买来的媳妇儿吧!
对外,柳妈也是说是自己买来的,便将这女孩儿的来历给隐藏了下来,一个月来,一直都悉心照料着。
谁知道,醒来之后,竟然还是个哑巴!
想起这柳大妈就来气,花了大价钱把人给救了,辛苦照料了一个月,不能生孩子也就算了,醒来之后却还是个哑巴,当即柳大妈就要动手打那丫头,却被儿子给挡住了。
不得不说,儿子……还真的挺喜欢这哑丫头的。
哎。
柳大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也是挺奇怪的,自己儿子这种病,都十几年了,都从来不能见生人,见到陌生人严重的时候还会口吐白沫,但是却唯独对那丫头不设防,第一眼见到,即便是那丫头昏迷不醒的那两个月里,都整天守在她的身边,忙前忙后的,才算是有了一点人气。
算了。
已经这样了,只要是儿子想的,她这个当妈的,尽量都给满足。
………………
苏桃走进房间来,就看见原本应该在床上的那个少年不见了影子。
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也不急不躁,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窗边,拉开了窗纱,捧着腮,看着外面湛蓝高远的天空。
距离那场噩梦,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她自从一个月前在这里醒来,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就是柳妈和小伍。
多少个午夜梦回,她都梦见自己掉落在翻滚的江水之中,任由那样冰冷刺鼻的江水将自己吞噬,口鼻之中,乃至于五脏六腑都绞痛在一起。
那一刻,她真的是感受到了濒临死亡的绝望。
甚至在脑海之中一片白茫茫之中,看到了沈铂辰。
他……还好么?
苏桃醒来,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和的小村庄里,听着七大姑八大姨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斗嘴,她刚开始,失声了两天,他们把她当成了是哑巴,她好了之后,也就乐的继续装下去了。
“哑巴”,总比有口难言的好,面对这些淳朴民风的村民,还有救了她待她好的柳妈,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
“小桃!”
身后蹿过来一个身影,一下就捂住了苏桃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耳后传来一个硬生生的压低改变声线的男声,苏桃比了两个手势。
“柳妈?”
她自从醒来之后,就开始学习手语了,到现在,已经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自己想要说的任何言语都能准确无误地表达出来。
“不是,不是!”
听着身后的声音,像是急了,急忙摆手否认,都忘了,他此时应该是捂着苏桃的眼睛的。
苏桃明明知道身后的人,却还是猜错了两次,直到最后才比出正确的手势。
“小伍哥?”
“对啊对啊!”
身后的少年高兴极了,松开了手,直接跳起来坐在了苏桃旁边的桌子上,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看着她。
面前这个少年,名叫陆吾,谐音小名都叫他小伍。
长得眉清目秀,笑起来唇红齿白的十分好看,身材颀长,远远地看,倒是显得芝兰玉树风神毓秀。
只可惜,因为一场大病……成了傻子。
近距离才会发现他的眼神,清澈之中,带着一点呆滞。
其实,他也算不上是少年了,比起苏桃的实际年龄,还要大上几个月,心智幼稚,医生说心理年龄才只有七八岁。
苏桃歪着头,静静地打量着陆吾。
忽然,她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感觉,对上他的眼神,恍惚间竟然觉得有三分相像,就仿佛是看见了沈铂辰。
“苏苏,你看我什么?”
陆吾在苏桃的眼前挥了挥。
苏桃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忽然会将陆吾认成是沈铂辰呢?两人分明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果然是因为太久都没有见过面么?那种从心底里绵延出来的想念,就仿佛是细细的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呼吸都显得急促了几分。
她要想个办法,必须走出去,在这个大山另外一侧的村庄里,或许永远都等不到外面的人过来,沈铂辰兴许以为她死了,而现在陪伴在他身边的……可能是叶清清。
想到这儿,她软软的手,忽然就握成了拳头。
“苏苏,不要生气。”
陆吾抿着唇,睁着一双清澈明朗的眼睛看着苏桃,用自己的手覆上苏桃握紧的拳头,想要用自己的手化解她的力道。
陆吾心思很敏感,能够察觉到苏桃情绪上带来微妙的变化。
“我没有生气。”苏桃摆了摆手,打着手语:“没事,我就是在想……我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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