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 步蘅在上班之前打电话给许达。

　　她首先问：“你的想法还是没变吗？”

　　许达像是一直在等她回复, 语气坚定, “是。”

　　步蘅把丑话说在前头, “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里, 我都给不了你多高的薪水。”

　　“我不要薪水, 只要年底按实际利润分红, 多赚多分，少赚少分。”

　　“我不能凭借你的三言两语就答应让你入股。这样吧，我马上有一批鞋要做大货, 货期是二十五天。你愿意的话可以直接住在厂里，全程跟踪检验一直到工厂发货到白鹭这边的仓库。如果你能保质保量并且保证出货时间的话，我同意你入股。”

　　“可以。”

　　许达并未考虑多久, 回答得很爽快。

　　“好, 稍后我会把工厂地址和联系方式给你，并且会支付你一个月的生活费和差旅费。”

　　“多谢。”

　　打电话的同时, 步蘅在给吐司抹果酱。

　　这是周慕修出差前一天晚上特意拉她去超市买的, 冰箱的保鲜层已经塞满了吃的, 甚至还有他特意去门口排了半小时队买的十个大包子。

　　重点是为了这十个冷包子, 他还从超市搬了个微波炉回来。

　　在同居前其实也是去卓周之前, 步蘅的生活作息算不上规律，尤其早上起的晚, 早饭不吃是常有的事，就是吃也只是喝杯牛奶了事。

　　这个坏习惯在两人同居之后就被周慕修强行改正过来, 他生怕他一走她又回到从前的日子, 不得不给她塞了一星期量的简易食品。

　　吃完一片吐司，微波炉里的包子也热好了。

　　步蘅刚拿出包子，周慕修就算好时间打电话过来了。

　　他出差这几天早晚一通电话，雷打不动。

　　“早饭吃了？”

　　“在吃。嘶，烫！”刚出炉的包子用手都拿不住。

　　那边也听到了，忙问：“烫哪了？”

　　“手。”

　　周慕修有些心疼，又忍不住打趣她，“心急吃不了热包子。”

　　“我热时间太长了。”

　　“没事，等凉了吃。”

　　周慕修又怕她开车赶时间，叮嘱她，“开车慢点，迟到就迟到了。”

　　步蘅小心翼翼咬着包子，“这是老板应该对员工说的话吗？”

　　“你是我老板。”

　　步蘅笑，背上包，啃着包子换鞋，出门。

　　问他：“早饭吃了？”

　　周慕修听见她按电梯的声音，“刚健完身。”

　　两人随便聊着天，直到步蘅上了车才挂断电话。

　　周慕修再也没有提过关于结婚的话题。

　　步蘅喜欢他们现在的相处状态，不管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性，两人彼此舒服就行，不用考虑其他，没有束缚没有责任。

　　到公司，往常最后一个来的徐佳今天倒是早早就到了。

　　步蘅刚放下包，就听徐佳叫她，“步蘅，你今天跟我去天马看看新材料，顺便买点版料。”

　　“好。”步蘅心里微微惊讶，她不是看她不顺眼？还钦点她跟她一起出去，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转脸之间接收到赵文递过来一枚“自求多福”的眼神，无所谓地笑笑。

　　杨笑已经离职，她先前跟的外发样品已经交给步蘅来跟。

　　步蘅见徐佳还在优哉游哉吃早餐，不像马上要走的样子，打开电脑，打算先收发一下邮件。

　　刚进入开机桌面，就听徐佳在催，“行了，别磨蹭了，我们早点走。”

　　步蘅也不急，回答她，“我先登OA填一下外出单。”

　　她可不想事后因为没填单这种事情被她找茬。

　　填好外勤单，只见徐佳又不紧不慢去泡了杯咖啡回来喝，继续吃着没吃完的三明治。

　　等步蘅回复好邮件，徐大小姐终于擦擦嘴，对着镜子补补口红，这才站起身。

　　她指着后面陈列柜，“你把这排色卡带着，是要买版料的。”

　　步蘅没有迟疑，找了个手提袋，把她说的那排色卡装进去，心平气和地问：“还有什么要带的？”

　　徐佳没回答她，扬起声音对大家说：“你们今天的设计图下班之前发我邮箱。”

　　随后撇脸看了步蘅一眼，拿起她的香奈儿包包出发了。

　　步蘅寻思她刚才的话是今天不回公司了？关掉电脑，也背了自己小包，提上那袋色卡跟着出门。

　　等电梯，徐佳挎着小包婀娜地站着，丝毫没有要按电梯的意思。

　　真是个骄纵的大小姐！步蘅索性做好助理的角色，伸手按下行键。

　　电梯来了，徐佳却一直盯着她的手腕看。

　　步蘅示意她先进，见她没反应，索性自己先走进去。

　　徐佳紧跟上来，突然说：“你这手表不错，好像还有男款的。”

　　“是吗？”步蘅语气淡淡，“没注意。”

　　转而笑起来，“徐主设倒是可以和男朋友一起买了配情侣款。”

　　徐佳神情微松，神色间仍有一丝怀疑，“你真没有男朋友？”

　　“徐主设这么关心下属的私生活？”

　　徐佳突然有些恶意地笑，“范文轩那天好像对你有意思，你不考虑考虑？不过他是穷了点，据说他前女友就是因为他穷甩了他。”

　　步蘅怀疑，“不是说卓周薪水在同行业中是高的？他已经是高设，薪水低不到哪去吧！”

　　“切！那有什么用。他一个外地人，能靠着那点工资在苏城买车买房娶老婆？”

　　步蘅心想，外地人靠薪水贷款买房落地苏城的也不少，却懒得和徐佳在背后谈论同事私事。

　　徐佳想了想问步蘅，“你去过天马没？”

　　步蘅点头，“去过两次。”

　　天马是全国最大的鞋材市场，她自然不可能只去过两次。

　　出了卓周大楼，徐佳开口，“我开车过去，要绕路买个东西，你坐地铁先去，十点在门口汇合。”

　　步蘅巴不得赶紧跟她分开，挥挥手往地铁站走去。

　　不到十点，她就已经到天马，等到十点十分还不见徐佳来。

　　她不打算浪费时间，先行进去自己找材料。

　　走走停停，逛到十二点，依旧不见徐佳人影。

　　步蘅直接到市场中庭位置一家她常去的甜品店吃甜品，权当午饭。

　　十二点半，徐佳打电话过来，问：“你在哪？我现在在门口，你过来吧。”

　　步蘅心中无语，直说：“你来中庭这边的甜品店。”

　　挂了电话。

　　五分钟后，徐佳来了，坐到步蘅对面，故意抬手看了下腕表。

　　步蘅失笑，这么长时间原来是去买手表了，想必她已经见过周慕修手上戴的那只，要跟他配情侣款呢。

　　这么晚来，徐佳脸上没有一丝歉意，只说：“我们开始逛吧。”

　　步蘅指着身旁椅子上的大手提袋，“我已经逛了一大半，剩下左手边最后两排档口没看。”

　　徐佳质疑，“你知道我们要用什么材料？拿来我看看。”

　　步蘅把袋子提到桌上。

　　徐佳拿了一沓色卡出来看，又随手往袋子里翻翻，心中不以为意。

　　果然只是一个新人，对Bella所需材料的颜色，质感还把握不准，这里面至少有一半是Bella用不到的。

　　步蘅谦虚地问：“还行吗？杨笑带我和蓉蓉去技术部板房的材料库学习了，不过我还是只懂点皮毛。”

　　其实在这个大袋子里，一半是Bella的色卡，另一半是顺手拿的MOKO会用到的色卡。

　　MOKO和Bella做的鞋子并不一样。Bella已经是一个非常成熟的品牌，品类齐全，尤其是运动鞋和女童时装鞋做的很成功。

　　MOKO目前只专注于儿童休闲板鞋，尤其步蘅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上更注重于趣味性和设计感，所以才能在板鞋市场上能有一席之地。

　　徐佳此时倒开始拿出前辈的态度，指着挑出来的几个色卡，“这些比较符合Bella的风格，再逛逛吧，就从你还没看过的这边一排开始看。”

　　两人走进一家档口，看着材料。

　　徐佳突然问：“你有没有听说过我的事？”

　　步蘅疑惑，“什么事？不知道。”

　　却大概能猜到她指的是什么。

　　徐佳暗恼，直接点明，“就是和小周总的事。”

　　“噢，你和周总家有亲戚关系？”

　　“谁说的？”徐佳轻哼一声，“我们两家是世交，从小就被看做是一对。”

　　步蘅拿下一张色卡，“主设，这个我们用得着吧？”

　　徐佳瞪她一眼，故作平淡道：“他外公来我们家向我爷爷提出要结亲家。”

　　她已经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声音里的得意和欢喜却是怎么也压抑不住的。

　　步蘅只觉自己心脏突然疼痛了一下，转瞬即逝。

　　她听见自己笑着说：“恭喜！”

　　徐佳满意地“嗯”了一声，看步蘅手中的材料，“这张不错，拿着吧。”

　　两人逛了有一个小时，步蘅肩上挎着的袋子里材料越来越多，走这么长时间确实也挺累。

　　徐佳大概也走累了，看看手表，“我还要去接机，你等会把我让你带的色卡里那些打勾的编号各自买一码，拿回公司，明早版房要用。”

　　步蘅“嗯”了一声。

　　周慕修是下午的飞机，登机前他给她发了微信，大概四点钟降落。

　　徐佳去接谁的机，可想而知。

　　徐佳心情很好地拍了下步蘅的胳膊，“步蘅，你挺有潜力的，只要脚踏实地好好做，我们卓周一定会对得起你的付出。”

　　这口气显然已经是以卓周未来的老板娘自居了。

　　步蘅笑笑，“谢谢主设的赏识。”

　　徐佳甚至主动挥挥手，头一次对步蘅和善地笑，“我先走了，拜拜！”

　　步蘅没给自己时间多想，利索地把要买材料的色卡全部拿出来，按上面注明的档口位置排好先后顺序，省得来回跑耽误时间。

　　就这样一家一家买，有些店里没现货要去后面仓库剪，她也不等，继续往下一家走。

　　直到最后再从最后一家往回收材料。

　　等全部收齐已经五点钟，她手上拎了十几个黑色的塑料袋。

　　她找刚才买过的最近一家档口要了两只超大的黑袋子，把小袋全部规整进去，最后左右手各拎着一大袋。

　　一码材料就是接近于一米的长度，这里面大部分是皮革，这两大袋得有三十斤左右的重量。

　　步蘅现在知道徐佳今天叫她出来的本意是什么了，也就是让她干点体力活吃点苦头。

　　其实设计师助理的工作就是跟班，打杂，干活，逛市场买材料这种事情更是什么好抱怨。

　　更何况她自己以前来天马也是拎着一袋袋材料回车上，早已习以为常。

　　不过今天没开车。

　　她提一会休息一会，走到路边打算叫车，手机电池已经亮红灯，等她打开网约车APP就自动关机了。

　　她只好站在路口叫出租车，等了七八分钟路过的车全是满客。

　　想想地铁站也没多远，她重新提起袋子一鼓作气往地铁站走。

　　看着没几步路，进站之后她已经是一身汗，手也被勒出深深的紫红色印子。

　　路过的人会有意无意看她两眼，她撇撇嘴笑起来。

　　今天周慕修回来，她稍稍打扮了一番。

　　纪梵希的短外套配修身长裤显得她身姿格外修长窈窕，再加上一头长卷发披散，平添几分随意的风情，而且难得的是还背了只Gucci的包包。

　　她个子高，脸蛋是人们说的那种“高级脸”。她知道自己其实只要打扮一下，在人群中就会很出挑。

　　更何况还有两只庞大的黑袋子格格不入地摆在她左右，没有座位，她站在两排座位中间的显眼位置，更是引得周围的人不时往她这边看。

　　步蘅也不在意，看对面屏幕上的时间，五点二十分，他应该到了。

　　几站路就到卓周旁边的站台。

　　又过十分钟，她终于把两只大黑袋提到卓周大楼门前。

　　把包里的工作牌挂到脖子上刷卡进门。

　　等走到电梯门前，步蘅是真累得快脱力，走了一天，小腿肚和脚也酸爽的很。

　　她喘口气按下电梯。

　　电梯“叮”的一声，出来一位雍容优雅，手腕上挎着LV包的女士。

　　女士自然而然看了对面额头冒汗的白净女孩一眼，眼神落到她的工作牌上，停顿一秒之后视线又回到她脸上，主动点了下头。

　　步蘅没以为电梯里有人，也客气对她笑笑，把有些挡路的黑袋子往旁边挪挪。

　　待女士出来后，步蘅弯下腰把两只袋子推进电梯，按下楼层。

　　电梯门快合上时，却与转脸回头的那位女士视线又对个正着。

　　步蘅突然觉得这位女士的面容和气质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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