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一直把他当亲孙子。
而且想想陇越幼年的经历,不懂和女孩子相处,他也可以理解。
“这话怎么说?”
凌半夏觉得匪夷所思。
他可怜?是因为出生在钱几辈子都用不完的家庭而可怜?还是因为害死晚雪,折磨爸妈而让人觉得可怜?
“这孩子从小就没怎么体会到过家庭的温暖,三岁就没有了母亲,父亲又没怎么管,他才九岁就把他扔给他爷爷。江乐天那老家伙,又在陇越身上寄予厚望,因此一直对他特别严苛,布置的任务就算完成得只差一点,这孩子就要受罚。”
冯靖仁不禁又想起,这孩子小时候被罚,总是弄得遍体鳞伤,或者身上没有伤,那就是挨饿挨冻后了。
自己隔三差五就要给他医治一回,看着他身上的伤都觉得心疼。
这么小的孩子,江乐天还真是下得去手,太狠心。
“他肯定没和你说过这些吧?”
冯靖仁看她的神色染了惊讶和迷茫,再根据陇越那孩子的性格,不难猜出这点。
就算是对自己的妻子,他也不肯说出童年的黑暗经历,那心口最脆弱的地方,最深的伤痛。
“因为他的自尊心特别强,脾气又倔!才不肯让人知道他脆弱的一面!小的时候,他被他爷爷打,打得最严重的一次,都躺在地上动不了了,他也不肯求个绕认个错,一点服软的意思都没有!”
说着说着,冯靖仁突然感觉鼻尖发酸,当时那孩子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衣服染血的模样,至今还历历在目。
当时他都看不下去了,过去阻止了江乐天,总算救下陇越。
“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有不一样的感觉,请你务必好好对这个孩子。好么?”
过去的时间再也回不来,心中的裂痕也只能尽量用往后的温情来修补。
冯靖仁只希望,爱情不要再对这个孩子这么残忍了。
“我知道了冯爷爷。”
思绪飘到远处还没回来,凌半夏迷迷糊糊地回答了一句。
江陇越的自负,不肯服输、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性格,都是因为他小时候的遭遇吗?
她的确没听江陇越说过这些,江陇越也不可能跟自己说这些,现在了解到,凌半夏的心口不免有些悸动。
如此说来,他还确实是个可怜人。
爸爸为什么这么狠心不管他呢?他才九岁便把他丢给江爷爷不管,以至于在纽约的时候都认不出亲生儿子,就是因为自己和妈妈么?
难怪他恨自己和妈妈!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晚雪呢?她有什么错?要因为他们两家的恩怨而白白送了性命!
不过——
或许江陇越说得对吧,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喂!”
凌半夏是被他的声音叫回神的。
再看自己面前,江陇越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药。
“喝药。”
江陇越凶巴巴地道。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凶呢!对自己的老婆要温柔一点。”冯靖仁在一边提醒他。
“我就是这样,你不喜欢?离婚啊!”
江陇越一脸的漠然。
当然了,离婚也只是说说而已。
好不容易有个这么完美的挡箭牌,还可以趁机好好整她,他才不会放过这样的良机呢!
“好啊!”
凌半夏眼睛放光,这可是自己求之不得的。
至于刚才的那些对江陇越的恻隐之心,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哪有这样把离婚放嘴边的!”冯靖仁不怒反笑,心想着别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好了,小夏你乖乖喝药,冯爷爷先出去了啊。”
“嗯。今天谢谢您了。”凌半夏不忘道谢。
“不用跟爷爷这么客气。记得好好休息,放松心情。有什么事就找爷爷说。”
冯靖仁生怕孩子再有什么问题,千叮咛万嘱咐着出了房门。
这才是老人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经历的事情多,尝尽了人生百态,心态自然也就放得宽广开阔了,早已褪去了年轻时候的浮躁焦虑,待事不骄不躁,云淡风轻;待人良善亲切,和蔼慈详。
凌半夏不明白,为什么江爷爷已经累了大半辈子,现在仍要抓着家族的这些名利不放,不放过儿子,也不放过孙子。
“自己喝。”
江陇越把药碗递给她。
“我也没打算让你喂我!”
凌半夏冷笑一声,他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也对,江陇越就是这样的性子!
打住繁冗的思绪,凌半夏坐起身要接过药碗,他却突然收回了手。
“让你自己喝你就自己喝!什么时候变这么听话了!”
江陇越本以为她会要求自己喂,想着趁机套路凌半夏一下。
可是她如今身体虚弱,脾气倒是一点没弱下。
真不甘心!
算了!反正这个女人吃软不吃硬,自己一对她好,她肯定就没法子了。
“张嘴。”
江陇越舀了一勺药,吹凉了递到她的嘴边。
看了看嘴边的勺子,又看了看他,凌半夏打趣道:“我原来以为只有女孩子才会口是心非,没想到你这个男孩子也是!”
她正要去喝,没想到他的手突然一躲,成功让她扑个空。
“喂你喝药你还敢多嘴!”
江陇越抱怨道。
“我多嘴你还不是要继续喂我喝!”
“你……”
对于刚开始的江陇越的改变,凌半夏当然会觉得震惊,像是做梦一样。
但是一来二去的,她也就习惯了,不管这家伙是真心还是假意,有人对自己好,自己好好享受就好了。干嘛还要计较这么多。
反正自己又不会第二次被他骗,心不动,就不会痛,更不会受伤。
浪费了不少时间,药也已经凉了,江陇越搭着药碗,感觉到温度已正合适。
真想像那次灌红糖水一样直接给她灌进去。
他舀了一勺,被凌半夏一把夺过去,“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
江陇越有些惊讶:“不苦吗?”
“从小到大,我吃的中药比西药多,早就习惯了。”凌半夏喝完了,抽了张纸擦拭下嘴角,说道,“再说了,一口一口喝才更难熬呢。”
她理所当然地将碗递给江陇越。
“给我干嘛?”他看了看碗,又瞪向凌半夏。
“洗干净啊!”
凌半夏一脸的自在。
像是在对一个欠了自己八百万所以就该伺候自己的人。
“你是吃熊心还是豹子胆了?敢使唤我?”
江陇越被她这口气激得一秒炸毛。
听他说这话,凌半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故作疑惑:
“我最近胖得这么明显吗?居然被你发现了!”
“你……”
江陇越再次气到说不出话。
最后,他恨恨地夺过餐具来,说道:“胖死你得了。”
走出房门,江陇越把碗交回给了厨房的负责人,突然感觉不对劲。
“我为什么要帮她收拾?”
想到这里,江陇越气急败坏地跑回自己房里去,正要找她算账,发现凌半夏已经舒舒服服地睡在自己床上进入梦乡了。
“我的床你也真好意思睡!”
他喃喃道。
发现房门没关,江陇越走过去正要关上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个小身影抱着一只玩具熊跑到房门外。
这不是那个“小魔女”余婉雪么?
“大哥哥大哥哥,半夏姐姐呢?”小女孩还不知道情况,声音有些大。
“嘘——”江陇越蹲下身,放低声音说,“姐姐她睡着了,小点声,别吵醒了她。”
小女孩听了嘟起嘴,有些失望:“我爸爸来接我回去了,我想和姐姐说声‘再见’。”
看这孩子失落的样子,江陇越心口微颤,可是想想凌半夏已经睡着了,相比之下,自己还是更不忍去吵醒她。
江陇越对她笑了笑说:“这样,哥哥帮你跟她说好不好?”
“好。”
小姑娘显然也不想去吵醒半夏姐姐,虽然很想自己和姐姐告别,可还是答应了。
“真乖!”江陇越欣慰道,“那哥哥现在送你出去。”
“不用了,我爸爸就在楼下,和一位老爷爷说话呢。”余婉雪从自己的粉红色小挎包里取出了一条项链递给江陇越,“哥哥,你帮我把这个还给姐姐吧。这是她的。”
这条项链很眼熟。
江陇越缓缓接过来,仔细看后认出来了——
这是爸爸送给凌半夏的那条摩谷鸽血红宝石项链,和自己送给晴晴的那条很像,致使自己五年前因为晴晴的任性而误会她了。
“好,放心吧。”江陇越说,嘴角有丝轻微的弧度。
“谢谢哥哥,哥哥再见。”
余婉雪微笑着朝他招招手,又不舍地看了一眼屋内,才转身跑开。
“再见。”
看着她跑远,江陇越顿时思绪万千。
对比她刚到自己家里时候的任性胡闹,现在的她简直是又乖巧又可爱。
凌半夏把她教得很好啊。
他走回床边,把这条项链放在凌半夏的枕边。
心里隐约生出歉意,暗暗地道了一句“对不起”。
自然不能让她听见了。
“想跟我说‘对不起’么?”
凌半夏突然说话,把江陇越吓了一跳。
“你没睡着?”
江陇越惊叫,见到她缓缓坐起身,不禁疑惑道:
“那你为什么不去和那孩子道句别,你没看她刚才有多失落啊。”
凌半夏说:“要是我真和她见面了,她就会哭,会舍不得走,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
有时候道别不需要相拥而泣,不见面不流泪,反倒是可以让他离开得更果断些。
“你不仅没心没肺,还自以为是。”江陇越恨恨道。
凌半夏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一字一字说:
“彼此彼此。”
江陇越恼怒得双目一瞪,无奈没话去反驳她。
长这么大了,如果连自己都认不清,这些年恐怕都白活了吧。
自己的确是没心没肺,也很自以为是。
因为他觉得站在最高点的当然只能是孤身一人,所以可以没心没肺,不留恋感情。
而且,自己有这个资本,在看不起人时理直气壮。
尽管心里很期待感情,可是父亲因为另一个女人放弃自己和妹妹,只疼那个女人的孩子,爷爷只把自己当继承企业的工具培养,妈妈也去世了。
这么多年,他的所有希望都渐渐化为灰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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