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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爱你(补全)

那就死在我怀里 南书百城 5963 2021-04-02 11:51

  “竹沥……?”

  他拨开草丛, 微微俯着身, 小心翼翼地, 一点一点地靠近。

  天黑好像只是一瞬间, 昏昧交界的地带, 他的眼睛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

  他低声呼唤着, 下一秒, 看到那个抱着膝盖蜷成团的人影慢慢抬起头,向他望过来。

  她与他对视,目光穿破空气, 平静得没有波澜。

  段白焰微怔,被巨大的狂喜击中。

  他脚步不稳,几乎是扑过去的。努力按捺情绪, 他半跪到她面前, 扶住她的肩膀:“你昨晚……昨晚去哪了?”

  姜竹沥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 你是来找我的吗?”段白焰嗓子发干, 努力放缓声音, 怕自己嗓音太哑, 会吓到她, “你有没有吃饭?你在这里坐了多久?为什么不进门?”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走。

  甚至于,在找她的过程里, 他无数次地想过,等他见到她, 一定要把所有的事都问清楚。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她, 为什么连与他的联系也想斩断。

  可是等他真的见到她,他什么都不想做了。

  世界上最重要的事都没有眼下的事重要,他想她也许会饿,他担心她会怕冷。

  可姜竹沥仍然没有开口。

  她的眼神很安静,段白焰慢慢觉出不对来。

  他叫了她那么多声,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你,你……”段白焰心里一突,声音颤抖着,说出的话都开始不受控制,“你现在能认出我是谁吗?”

  这一句,姜竹沥好像听懂了。

  她若有所觉,缓慢地眨眨眼。

  “我就是……就是,”他喉结滚动,紧张地说,“你高中时摆在书桌上的那个木相框里的那个,那个混蛋。”

  天边最后一道黄昏的余光也收敛殆尽,天色彻底黑下来。银针般的雨飘在空气中,两个人的衣服都被浸得全湿了。

  姜竹沥没有说话,段白焰还想再问,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将雨雾隔绝在外。

  他抬起头。

  看见熊恪站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撑着一把死亡大黑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段白焰:“……”

  他看懂了熊恪老干部谴责的眼神,他一定不懂,明明离家门只有两步路,为什么两个人非得在雨里谈人生。

  “你……”段白焰收回目光,心疼地擦掉姜竹沥下巴上滴滴答答的雨水,两只手攀在她肩膀上。他非常犹豫,试探着问,“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就是,就是旁边这个建筑。”像是怕她理解不了,他紧张地指指房门,“我们进去,然后里头,就是,有那种很大的棉花填充物……它、它能让你很暖和。”

  在陈塘的说法里,她应该是再一次被动地陷进了四年前那个“被伤害”的机制。

  姜竹沥骨子里感性,可她被压抑太久,表现出来的反而是克制与冷静。她不断地向自我强调“我应该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我应该向前看”,可是她的伤口从来没有愈合过,她靠逃避在心理上暂时忘记了那些伤害,但身体一直替她记得。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也许这才是她的身体永远下意识拒绝他的缘由。

  她身体里有一个触发开关,像潘多拉那个罪恶的盒子,一旦打开,就会铺天盖地、毫无抵抗能力地被负面情绪淹没。

  段白焰摸不准这个开关的具体位置,但是他想,或许明含、她的父母、还有他,都是催化剂。

  姜竹沥仍然没有开口。

  她身上一点热气都没有,他半跪在她面前,语气近乎祈求:“……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或者,”下一秒,他脑海中灵光一现,突然想到其它选项,“我送你回程西西家?”

  姜竹沥垂下眼,抖落睫毛上的水汽。她的下巴还放在膝盖上,冻得瑟瑟发抖,像一只委屈的、湿漉漉的小动物。

  段白焰几乎要绝望了。

  下一秒,听见她小小声地道:“……会给西西添麻烦。”

  段白焰想,如果程西西现在在这里,一定会尖叫,说她冤枉她。

  “不会的。”他安抚她,“大家都很喜欢你,大家都在找你。”

  她挣扎:“……大家一定觉得我很麻烦。”

  姜竹沥的脑袋昏昏沉沉的。

  她现在坐在这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昨天她出门之后去了哪、在哪过了夜,今天上午回家收拾东西时明叔叔对她说了什么、下午去买花时她给了花店多少钱,她一件都想不起来。

  但她对这种感觉非常熟悉,这是她初到波士顿时的状态,那时她能正常地跟人交流、吃饭上课,一个人顺利地找到房子、解决水电费,可她无法思考。

  她不敢回忆任何一件事,怕一不小心,就被恶龙拖进深渊。

  唯一一个清醒的、确切的念头是——

  现在的自己一定很不讨人喜欢,她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她为什么会无意识地走回来,她也不知道。

  她似乎记得这是段白焰的家,但是她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跟他说过再见。

  所以下一秒,她抬起头,肯定地道:“我想起来了,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为什么?”他用拇指拨开贴在她脸上的湿头发,温声问,“为什么要向我道别?”

  姜竹沥没有答案,神情一下子茫然起来:“如果,如果不打招呼就走了的话……也许会被担心。”

  她状似认真地想了想,说:“被人担心,就会被人讨厌。”

  段白焰失笑:“这是什么道理?”

  姜竹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她一直记得一个场景。

  初中时班上有个女生不小心摔断了腿,她奉班主任的要求,每隔几天就组织一些不同的同学,去医院看望她。

  姑娘们带着花束和零食,表面上言笑晏晏,出了门就把那个断腿女生回馈的小零食扔在垃圾桶里,懊恼又嫌弃地抱怨:“唉,烦死了,她的腿断不断关我什么事,我作业都没做完,还要来看她。”

  ——烦死了,我其实不想关心她的,她怎么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啊?

  姜竹沥愣愣地站在走廊上,那时候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她受伤了,一定不要被人知道,一定不要给人造成负担。

  “不是这样。”段白焰见她久久不说话,安抚性地抱住她的肩膀,从熊恪的就角度看过去,他好像已经把她抱在了怀里。他低声劝慰,“他们是因为喜欢你,才担心你的。”

  姜竹沥微微抬起头,眼睛睁得圆滚滚,一副将懂未懂的样子。

  “我也是。”

  微顿,他叹息。

  “但……也许不止。”

  风声呼啸,别墅区里很安静,雨还在下,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

  昏黄的灯光下,她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巴,口中呼出热气,眼神前所未有地温柔。

  “应该说——”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我非常爱你。”

  ***

  段白焰成功地将意识不清的姜竹沥抱回了家。

  他按捺着雀跃的心情,一一给朋友们回电话,告诉他们找到姜竹沥了,让他们不要再担心。

  陈塘在电话那头咆哮:“谁告诉你第一个找到她的人就可以养她了!啊?!你那么多前科!屡教不改!这次的锅有一半都能让你来背吧!你凭什么又把她带回你家!你跟我们商量过吗!你这个……”

  段白焰冷漠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他放下手机,有些忐忑地搓搓手,推开卧室门:“竹沥,你换好衣服了吗?”

  他给了她很长的时间,担心她没办法自己换衣服,几次想进去检查,几次忍住了。

  姜竹沥埋在被褥里,小口小口地抽气。

  半晌,才发出微弱的鼻音:“嗯。”

  段白焰皱起眉头。

  他敏感地感到不对,走过去,想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本来只是想让她先把湿衣服换下来,没想到她直接跑到床上……藏了起来。

  姜竹沥拽着被子,拼命摇头。

  她越是这样,段白焰心里越没底。

  她刚刚坐在外面,穿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色长袖和牛仔长裤。可那场雨下得太不是时候,她又坐在花坛边,整个人从头湿到脚,像从泥里爬出来的一样。

  进门时,他只顾着帮她清理身上的泥土,却忘了问她是不是有外伤。

  “你,”段白焰舔舔唇,“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说话?”

  姜竹沥缩在被窝里,半晌,闷声道:“我没有。”

  “那你先起来。”他俯身,摸摸她仍然潮湿的头发,“去洗个澡,然后吃一点东西再睡,好不好?”

  “……”

  姜竹沥没有说话。

  段白焰手足无措。

  按照他往常的行为模式,他应该不管不顾地把她捞出来,剥掉她的睡衣,把她抱进浴室。

  可他现在……

  不敢再、再作了。

  姜竹沥半天没有动弹,过了很久,才小声说:“……会弄脏你的浴室。”

  段白焰意识到,其实他现在根本就劝不动她。

  所以他十分温柔地说:“我的浴室本来就不干净。”

  姜竹沥:“……”

  说完,他躬下.身,长臂穿过她紧贴床单的肩膀。

  他给她的是冬季睡衣,毛茸茸的黄澄澄的,还带着一条细细的长颈鹿尾巴。

  她死死攥着被子不撒手,可也没有再抗拒他,于是他将她连人带被子都抱了起来。

  段白焰心满意足,像抱着一只暖洋洋的松鼠。他抱着她,坏心眼地想要抖抖抖:“你轻了很多。”

  姜竹沥闷声:“胡说。”

  段白焰乐坏了。

  竟然还会怼他。

  那也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嘛。

  ***

  浴室里热气蒸腾,段白焰把姜竹沥放在凳子上,放好了水用手试过温度,才小心翼翼地将她剥开。

  这么一剥,才发现,她真的受了伤。

  她皮肤很白,腿上胳膊上,到处是剐蹭的痕迹。有几处皮被蹭掉了,露出里面的肉,另有几处已经结了痂。

  段白焰心疼坏了:“你是不是在哪儿摔了一跤?”

  “是。”姜竹沥有印象,她在某个地方滑倒了。

  他一边开柜子帮她找紫药水,一边低声问:“在哪里啊?”

  姜竹沥乖巧地坐着,认真地想啊想。

  “……想不起来了。”

  她裹着浴袍坐在那儿,两腿并拢,像一个乖巧的小学生。段白焰有点儿难受,问她:“你想先洗澡,还是先上药?”

  问完,又意识到这问题蠢得不像话,如果先上药再碰水,很可能会蹭掉药水。

  可他刚想开口,就又听她说:“想先上药。”

  “唔……先洗澡好不好?”段白焰舔舔唇,耐心地跟她商量,“洗完澡再上药,你上完药就可以去睡觉了。但如果先上药,等会儿再碰水,可能会把药蹭掉。”

  她好像没太明白,重新陷入思考。

  “我怕紫药水会蜇。”他将声音放缓,“如果上两次药,你会疼两次。”

  这次她听懂了,乖乖点头:“好。”

  段白焰心里一喜。

  他们是能讲道理的,她也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只要他愿意跟她交流、向她解释。

  但这个澡依旧洗得非常艰难。

  段白焰仍然穿着衣服,可她已经脱光了。

  他努力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的注意力太过集中,小心翼翼地让水流避开她的伤口。

  “我,我没有企图。”他极力辩解,“也没有打算趁人之危。”

  姜竹沥一点都不信。

  她默默地下沉,将下巴以下全都埋进飘着泡沫的水中。

  段白焰:“……”

  挡、挡住也没用啊。

  ……他、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想象力:)

  ***

  好不容易折腾着洗完澡,他帮她吹干头发,开始做另一件更加艰难的事。

  蹲在姜竹沥面前,段白焰捧着她的腿,一脸凝重。

  ……他从来没有给人上过药。

  也许熊恪或家里的阿姨会比较熟练,可他实在不想将这件事假手他人。

  所以他观察了很久很久。

  久到姜竹沥觉得自己的伤口可能都已经自己愈合了,才听他沉重地问:“我,我开始了?”

  姜竹沥疲惫地想。

  快点吧……她都快睡着了。

  要不是怕伤他自尊心,她早就自己来了。

  段白焰用药水浸湿棉签,如临大敌地,小心翼翼地抹了一点点药,到她膝盖上。

  药水太凉,可浴室内温度很高,姜竹沥脚趾微顿,忍不住朝后缩了缩。

  段白焰惊慌失措:“疼……疼吗?”

  姜竹沥:“……不,不疼。”

  “可能有点蜇。”段白焰深深皱眉,“我轻一点。”

  姜竹沥点点头。

  然而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她再一次见识到了段白焰这个人的……矛盾。

  以前每次他在床上说“我轻一点”,都必然带有哄诱的性质,因为他根本不懂什么叫“轻点”。可他帮她上药时,却是真的……

  非常,非常,非常轻。

  他恨不得涂一点点药水,就用嘴吹一吹。说是在对待珍宝都还不够,她觉得,他在照顾一个玻璃人。

  等他上完药,姜竹沥已经开始恍惚,怀疑外面的天色也许早已日上三竿。

  段白焰将她抱回床上。

  姜竹沥昏昏欲睡,他趁机轻轻捏了捏她的胃,里面确实没有东西,可他又不忍心再叫醒她。

  他在心里迅速过了一遍早餐食谱,思忖明天应该叫厨房给她做什么粥。

  可紧接着他又想到,她自己明明也很会做饭,可现在却在这里可怜巴巴地饿着肚子,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段白焰心里又开始冒酸水。

  他拧暗床头灯,俯身帮她掖好杯子,轻轻拍拍她的额头:“晚安。”

  姜竹沥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着了,睫毛被床头灯温柔的光线衬得长而卷,下巴细瘦白皙。

  段白焰心里生出股暖意,他轻手轻脚地转过身,刚想出门。

  她突然抬起手,无意识似的——

  勾住他一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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