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竹沥软绵绵地, 在他的肩膀上趴了一会儿。
大概与精神状态和逐渐转冷的天气都有关, 她最近的睡眠时间比往常要长很多, 段白焰以为她又睡着了, 轻手轻脚地将没播完的电影声音调小, 想将她抱起来。
然而刚一将她扶起身, 就与她四目相对。她仍然清醒, 睁圆双眼看着他,眼尾泛着点儿含着水光的红。
段白焰一下子乐了。
他双手捧住她的脸,用指腹刮掉她眼中残余的水汽, 低声哄:“收到礼物还不开心?”
姜竹沥不说话,垂下鸦羽般的眼睫,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
他刚刚进门洗手时, 顺手捋高了袖子, 小臂露在外面,现在遍布血痕。
半晌, 她眉头微动, 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小声问:“……疼吗?”
段白焰把袖子放下来:“不疼。”
在韶山的时候, 他故意从树上摔下来, 想靠装死吸引她的注意力。然而等他真正感到有点儿痛的时候,又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了。
姜竹沥认真地思考了一阵。
然后撑着他的胸膛, 从他身上爬起来,蹬蹬蹬地跑了。
怀里一空, 热气也跟着飘散了。
段白焰难受得不行, 探头叫:“你去哪儿?爆米花还吃不吃啊?”
没两分钟,姜竹沥抱着卧室里的医药箱,又小跑了下来。
段白焰其实不太喜欢紫药水,这鬼东西实在丑得要命。但姜竹沥很执着,他怕她被吓哭,只能乖乖将手臂交给她。
上药时,姜竹沥很认真。她微微低着头,长发从肩膀后落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在段白焰裸.露的皮肤上,挠得他心痒痒。
“你挺能耐的。”段白焰的大尾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他一边摇一边凑近她,嘴唇离她的耳朵很近很近,“我难得送你一件礼物,你不说谢我也就算了,还挠我?嗯?”
姜竹沥愧疚地将头埋低。
“把头埋低就没事了?”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她,吻住她莹润的耳垂,“你还想不想要礼物?”
背上一阵酥麻,姜竹沥来不及多想,神情局促地推开他:“那、那我不要了。”
她停下动作,特别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有些难堪地放下棉签,作势就要取下手环。
可她怎么拔,都拔不下来。
她一下子急了,小声嗫嚅:“我……我取不下来,我……”
段白焰叹息一声,伸长手臂将她抱入怀中:“没有怪你。”
“戴着吧。”她穿着毛茸茸的睡衣,身体柔软而温暖。他将下巴放在她肩膀上,满足地叹息,“我想看你戴着它。”
他定制这对手环很久了,一直没机会给她。送完这个探探口风,他下一步要开始着手准备戒指了。
姜竹沥愣愣的,被他抱着,感觉腹部又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戳住了她。
她猛然反应过来,憋红一张脸,气闷:“你是故意的。”
故意逗她玩。
段白焰差点儿笑起来了。
她现在的样子可爱得像只小奶猫,他强忍着,才没有直接把她按到床上扑倒:“我没有。”
姜竹沥的思考能力始终不在线,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击。但她这点儿仅存的智商警告她,现在必须得生一下气,来表明立场。
所以她憋了半天,自认非常有骨气地、严肃地说:“我再也不会给你做饭了。”
段白焰爽快极了,吧唧亲到她脑门上:“没事,我不吃饭。”
“也不会、不会在你洗澡的时候,”她的脸迅速泛红,“帮你拿衣服。”
他从善如流:“我不穿衣服。”
姜竹沥哽了半天,“我再也不,不会让你睡在我的床上了。”
段白焰:“……”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尽。
下一秒,姜竹沥奋力推开他,穿上自己的兔子毛绒拖鞋,像只暖乎乎的小动物一样,蹭蹭蹭地跑了。
那晚,整个段家一楼,从影院到客厅,从厨房到书房,都回荡着段白焰一个人的声音:
“不是……”
“你别这样……”
“我们有话好好说……”
“再商量一下好吧……”
***
在段白焰的计划里,他应该在新年来临之前,解决完明含的事。
即使不向母校发律师函,他那个律师团队能做的事仍然很多,比如扒皮幕后指使人,或者搜集证据反击回去。
助理有些惊讶:“您确定要……把那个俱乐部,全部曝光出来吗?”
他不假思索:“对。”
既然夏蔚喜欢这么玩,那他也给她来一发孽力反馈。
不管怎么说,明含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这些事不会给她带去什么实质性伤害,但夏蔚不同。
他把这桶脏水泼给她,再加一个吸毒的名头,能彻底摧毁她的职业生涯,让她就此与娱乐圈永远说拜拜。
助理有些犹豫:“但是如果,就这样曝光……”
段白焰清楚他的踌躇。
他所在的圈子人人相护,正确的做法从来是低头做人、心照不宣。没有人会将它们主动放到台面上,更何况是与之背离。
但是,段白焰现在想做这样的选择。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不参与,就觉得这些人、这些事与他无关。然而现在,他的想法变了。
姜竹沥受到伤害的时候,想要切断她和所有人的联系,是因为她将所有的责任都包揽在自己身上,认为是自己改变了别人的人生。
可是现在他才想明白,世界上不存在任何一个孤立的人,当他爱上一个人,那个人的整个小宇宙,就都会与他息息相关。
“没关系,我想清楚了。”他说,“你去吧。”
助理不再多问。
他走了之后,段白焰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掏出手机,点进“甜药”的微博。
明含那事儿爆出来之后,姜竹沥第一时间回一中处理问题,然后就被他卸了微博。那之后她并没有将微博装回来,所以“甜药”的最后一条微博,依旧停在那一天。
到现在为止,一中的校长发了声明,但夏蔚还没有得到孽力反馈,所以姜竹沥的评论区仍然一片混乱:
【小姐姐好久不发微博也不做直播了啊!你还好吗?有没有人三次元认识她的,报个平安也好啊!】
【心疼小姐姐,一中校长都出来做声明了,还有人扎堆在这里锲而不舍地黑,是对家出钱雇来的水军吗?不知道小姐姐还有没有在窥屏,能看到的话,关评论吧。】
【校长的声明什么都说明不了吧?人家姐妹花什么搞不定,万一跟校长也有py交易呢?】
……
段白焰退出来,点开自己几百年不会登陆一次的微博,一个字都没有编辑,只贴了两张图。
第一张图是他在游戏里打怪,面前血流漂橹、尸体成山。
第二张图是他伸出一只手,以保护的姿态,握住另一只手——后者显然来自女孩子,两人戴着同款的高定手环,简约大方的银色微微泛光。
后面这张图,是他趁着姜竹沥睡着,偷偷拍的。
她的手很软,因为常年与厨房打交道,虎口和指节上留着新旧不一的小伤疤,他心疼地一一抚摸过去,然后按下了快门。
那条微博下迅速聚集起大量评论:
@白竹鼠CP站:给大家画个重点,段导要开始清算敌方黑恶势力了,你们等着瞧吧:)
@操哭甜甜:啊啊啊这是发糖了吗!那一看就是wuli甜甜的手!给我的甜甜小姐姐爆灯!你对她好点呜呜呜!
@今天小白和姜竹沥分手了吗:没有。
……
段白焰滑着评论往下刷,可能因为他平日里太过凶神恶煞,所以评论区异常平和,没人敢大面积地骂他或者怼他。
不过……
眼尖地看见一个ID,他忍了忍没忍住,点进去质问:【你要操哭谁?】
@操哭甜甜:【……】
下一秒,段白焰看到对方的ID,改成了:@能操哭甜甜的肯定只会是小白。
段白焰:“……”
他放下手机,打算上楼看看姜竹沥。
后天就是圣诞节了,他买了一堆藤球灯和星星灯,还让人往家里送了一棵圣诞树,想跟她一起布置客厅和卧室。
走上楼梯没几级,门铃叮咚叮咚地响起来。
他回过头,示意家里阿姨帮他开门。打开门,快递小哥递来一个巨大的箱子。
段白焰默了默,决定先拆快递。
箱子很高很大,但拿起来却出奇地轻。段白焰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先在箱子外面看见一句话:
——圣诞快乐!白竹鼠!
落款是:拥有美好性生活的江连阙。
段白焰:“……”
他用美工刀小心地划开箱子,探头往下看,看见了一大蓬……草。
段白焰找了双筷子,狐疑地,试探着拨拨草。
拨来拨去,什么也没拨出来。
段白焰:“……”
江连阙为什么要隔着半个地球,给他寄一箱草。
然而就在他打算扔掉箱子的时候,那蓬草动了动。
段白焰眼皮一跳。
下一秒,干草丛里倏地滚出来一团刺球,滚啊滚滚啊滚,停在箱子一角,然后不动弹了。
半晌,他偷偷摸摸地露出两只眼睛,接着小心翼翼地,舒展开柔软的肉色四肢。
段白焰惊奇极了:“……??”
这是什么?神奇宝贝?竟然还会变身?
四下空寂,他与那个长着小黑豆眼的小动物面面相觑。
……是只活刺猬。
反应过来的下一秒,段白焰想也没想,立刻刷地冷下脸,“啪”地一声将盖子盖回去:“立刻处理掉,我不管你们是要原路寄回还是把它扔掉,我不想在我家看到除人类之外的活物。”
阿姨有些犹豫:“这应该是您的朋友,寄给您的宠物吧?”
“呵。”段白焰冷哼,“宠物?就这种又臭又难看的生物,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让它出现在我家里,这辈子都不可能,赶紧扔掉赶紧让它滚!”
阿姨没有说话。
良久,他听见点儿细小的动静,狐疑地转过去——
发现姜竹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己下楼了。
她穿着他买的毛绒兔子拖鞋,正垫着脚尖站在桌前,扒着那个巨大的箱子往里看。她看得很安静也很认真,眼睛一眨不眨,睡衣裤子上短短一截长颈鹿尾巴一动不动,十指扣在棕色的箱子边缘,像白净漂亮的羊脂白玉。
段白焰抱着手,冷着脸。
心想,看有什么用?她就是把那个箱子看穿,他也一定会把这种丑陋又恶臭的生物扔掉的。
姜竹沥看了半天,转过来,认真地指出:“你的仙人球会动。”
段白焰失笑:“你怎么比我还瞎?”
他走过去,象征性地戳戳她的头。
他下手很轻,姜竹沥仍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两只手捂住脑袋,缀在睡衣袖子上的鹿角也跟着晃啊晃。
段白焰心里瞬间炸开一串烟花。
妈的这也太可爱了。
他忍不住揉揉她:“你头上是不是有什么可爱开关?”
姜竹沥眨眨眼,更关心那个大箱子:“箱子里的这个……是竹鼠,松鼠,还是土拨鼠?”
段白焰毫不留情:“是一只刺猬。”
姜竹沥:“……”
顿了顿,她小声问:“你打算扔掉它?”
“没。”段白焰不假思索,“打算杀了吃掉。”
姜竹沥有些震惊:“可它,它看起来,好像不太好下嘴。”
“怎么,”段白焰闲闲地问,“你想把它留下来?”
姜竹沥点点头。
段白焰稍稍向前倾身,将脸伸到她面前。
暗示的意味非常明显。
姜竹沥想也不想,凑过去,亲到了他的唇角。一触即离的一个吻,气息柔软温暖。
段白焰愣住。
不等他再反应过来,姜竹沥已经抱住大箱子,蹭蹭跑上了楼。
阿姨见他愣在原地,问:“先生,还扔吗?”
段白焰喉结滚动:“留……留着它。”
“放到哪里养呢?”
段白焰不假思索:“让它在家里肆意奔跑,随便撒野,去哪都行。”
阿姨:“……”
***
姜竹沥在段白焰家里住了一个多星期,陈塘三五不时要跑来找程西西,向她控诉一下段导的冷漠绝情、专断蛮横。
程西西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所以她打算约她的小沥沥出来玩一玩,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平心而论,程西西并不了解段白焰,但如果小闺蜜不开心,她一定会想尽一切方法把她从段家接出来。
洗澡沐浴,焚香更衣,程西西确定桃花方位无误,虔诚地拨通熊恪的电话:“大熊。”
熊恪接起来,声音礼貌而疏离:“你好。”
“那个,我是程西西。”
“我知道。”
拿到他的电话之后,她都快给他打电话打烂了。
偏偏他又不太好拖黑她,就一直这么纠缠。
“我的小闺蜜……就是竹沥,她最近不是跟段白焰住在一起嘛,我有点担心她。”这倒也不是假话,她是真的关心她,“就想问问,竹沥最近精神状况怎么样呀,我方不方便约她出来玩?”
姜竹沥太担心给人添麻烦,如果她直接去约,有很大的可能性,姜竹沥就算不想出去玩,也会为了陪她而表现得想要出去玩。
所以,他要先确认一下旁人视角。
“最近……”熊恪眉头微皱,“姜小姐还是老样子,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
“这样呀。”程西西非常乖巧,“那段白焰呢?他对竹沥好不好?”
熊恪卡住了:“他……”
他拿着手机,将目光转向客厅里捧着仙人球、龇牙咧嘴的段白焰。
江连阙其实非常贴心,他考虑到段白焰碰带毛的生物也许会过敏,特地挑了个没毛的动物。
但……
“它这个刺……”段白焰几次三番想撸宠物,可他把那个刺球翻来翻去,却几次三番地无从下手,“可真他妈难撸啊……”
他甚至怀疑,江连阙是不是在刺猬的刺上淬了毒。
他就轻轻撸了几下,撸得他手心发麻。
但是一看到姜竹沥柔软的表情,他就很想表现自己热爱小动物的心。
远远地看了一会儿,熊恪重新捡起手机,发出同情的总结:“……他挺可怜的。”
程西西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了呀?”
“他最近每天都在捧着仙人球……”熊恪不忍心,“练习撸刺猬。”
程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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