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不约而同, 面面相觑地陷入沉默。
顿了顿, 还是姜竹沥先开口。
她摸摸鼻子, 小声说:“你先别急着高兴……也、也不一定。”
毕竟上次就是一个乌龙。
她真诚地道:“别开心得太早。”
段白焰:“……”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怪。
“岛上也有药店。”他想了想, 说, “我们回去之后查一查。”
姜竹沥疯狂点头。
“你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段白焰微顿, 又问。
她在出国之前就食欲不振, 身体状况似乎一直欠佳。虽然非常期待小朋友,但他更担心她会不会是生了什么病。
“应该没有了吧……”姜竹沥想来想去,突然想起, 这一次感冒,因为症状不严重,她连感冒药都没有吃。
万一真的是怀孕了……
她后知后觉地抹了把冷汗。
幸好没有吃。
暮色绵绵, 酒庄内小小的挂灯逐渐亮起来, 不知不觉间,客人们已经聚满整个厅堂。
日光逐渐敛去, 黄昏的风从海上来, 带着一点点凉气, 吹乱姜竹沥散落在额前的刘海。她的鱼骨辫垂在胸前, 影子投到光洁的地板上, 眼底熠熠生辉,影子的边缘也毛茸茸的。
她出神地看落日, 段白焰出神地望着她。
海面一望无垠,风平浪静。
观景台聚满人群, 琥珀金的霞光洒在粼粼的海面上, 夕阳的余晖盛大而安静,滚圆的太阳顺着海平线一点一点地向下沉,像温柔的灯火,或不可思议的美梦。
“竹沥。”段白焰突然出声。
“什么?”她回过头,脸颊上染着夕光的粉,眼睛温柔明亮。
他握住她的手,以十指相扣的姿态,虔诚地亲吻下去:“我很爱你,未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她微怔,然后在风中笑开。
——轻声说:“我也是。”
***
如同此前在伊亚一样,夕阳彻底落下去后,观景台上的游客们互相鼓掌,像是在不约而同地为白天的结束表达感激,感谢阳光的恩赐。
暮色四合,海风习习,身后的海面广袤而平静。
太阳已经下去了,但余晖还未完全消散。
黄昏时分寂静无人,圣岛上的小店开始亮起一盏接一盏的灯,出了桑托酒庄,段白焰背着姜竹沥,在栈道上不急不缓地走。
“小,小白……”姜竹沥两条手臂环在他脖颈间,两只手提着她的背包和他买的那一小箱白葡萄酒,走出去一小段路,难为情地小声道,“你还是放……放我下来吧……”
“我放你下来了,”段白焰声音清越,难得地带了点儿轻快的笑意,“你等会儿又睡着了怎么办?”
“……”
姜竹沥窝在他肩膀上,耳根蹭地红起来。
嗯……
刚刚在桑托酒庄,落日进行到最后一段,因为周围的人全都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而海面又太平静,姜竹沥她……
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而且她睡得超级熟,周围的人欢呼鼓掌都没把她吵醒。
直到段白焰凑过来抱住她,她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睁眼,就听到他低沉的笑声:“竹沥醒醒,我们回去睡,嗯?”
然后被他不由分说地背了起来。
“我……”入夜之后星辰如灯,姜竹沥苦恼地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刚才怎么了……”
他笑:“也许是小竹沥困了。”
姜竹沥微怔,耳根的红晕迅速爬上面颊。
两个人坐岛上的公交车回伊亚小镇,尽管路途只有半个多小时,姜竹沥还是没能撑住,在车上摇摇晃晃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就已经在酒店大床上。
段白焰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先让她睡了一会儿。
等姜竹沥自己慢悠悠醒过来,他已经洗完澡、围着围巾坐在床头了:“醒了?去洗个澡,回来继续睡,嗯?”
姜竹沥揉着眼睛点点头,抱着睡衣往浴室里蹿。
等她洗完澡,才发现睡衣拿错了。这次出行,她和段白焰带的是同款兔子睡衣,除尺码之外,只有颜色不同。她的是粉白,而他的是纯白。
她手上现在这件,就是纯白的。
“小白!”浴室里水声停下,姜竹沥叫他,“我的睡衣好像拿错了,你能帮我递一下衣服吗?”
“……”
房间里鸦雀无声。
姜竹沥奇怪,又叫了一声:“小白?”
“……”
还是没有回应。
姜竹沥心里疑惑,难道这大半夜的,他又跑出去了吗……
她把浴室门推开一条缝,将脑袋探出去,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段先生根本就坐在床头,没有挪窝。
姜竹沥:“……”
他似乎在沉思,面朝着浴室的方向,单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表情沉默而凝重。不过,姜竹沥现在的关注点是……
“段白焰。”她扶着门,笑得喘不上气,“你一米八的个子,穿我的衣服不嫌紧吗?”
段白焰听见她的嘲笑声,立刻回过神。
他一脸茫然:“什么?”
姜竹沥笑眯眯地,意有所指地指指他。
段白焰微怔,顺着她指尖的方向往下看,看到自己穿着粉白色的睡衣,兔子耳朵长长地垂下来,肌肉紧绷,快要把扣子撑开。
段白焰:“……”
段导立刻沉下脸,面无表情:“我这就脱下来给你。”
一直到换回衣服,姜竹沥还在嘎嘎嘎地笑。
他把她按在床上吹头发,暖风呜呜响,毛茸茸的发丝在眼前飞。一直到姜竹沥笑够了,才仰头看他,眼睛睁得圆滚滚:“你刚刚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段白焰的神情立刻变得有些不自然。
姜竹沥瘪着嘴扯扯他的袖子,眼瞳湿漉漉,一副撒娇的样子。
他默了默,低声:“你确定要听?”
姜竹沥疯狂点头。
“我刚刚……”段导低咳一声,“刚刚在想,女儿出嫁的时候,要给她准备多少嫁妆。”
姜竹沥:“……??”
“我,我无法想象……”段导手足无措,语无伦次,“我们俩的女儿,得好看成什么样子啊?”
“……”
他一本正经,得出结论:“她应该嫁给一位王子。”
“……”
他的表情真的好严肃,姜竹沥不忍心打断他的幻想,强忍着狂笑的冲动,艰难地问:“那你有没有考虑过……稍微现实一点的问题?”
段白焰不懂:“比如?”
“先不论八字还没一撇,我未必真的怀孕了。就算真的有了——概率百分之五十对百分之五十。”姜竹沥问,“万一是个儿子怎么办?不养了吗?”
吹风机还在呜呜呜,段白焰的手却僵在原地,就地愣住。
愣了好久好久,他非常非常勉强地,犹豫而艰难地说:“那,那,也……也养吧。”
***
后半夜,姜竹沥明显感觉到,段白焰的情绪非常低落,滑梯似的一溜到底。
结合她最近喜酸、情绪起伏不定、异常暴躁等种种迹象来看,段白焰绝望地想,完蛋了,她肚子里一定揣了一只像自己一样的混世魔王。
段导心都碎了。
然而姜竹沥的心比他碎得更加稀巴烂,她最近情绪变化很大,比过去更加敏感,看他这副样子,她无法控制地在脑子里演小剧场。
于是段导将睡未睡之间,再一次被一巴掌拍醒了。
段白焰:“……”
接下来十个月要怎么过。
他舔舔唇,伸长手臂捞住她,声音低哑:“又梦见我逼你生孩子了?”
“没有。”姜竹沥声音很小,难过地谴责他,“我梦见我们的女儿出生之后,你就跟我离婚了,然后你给她找后妈,后妈还虐待她。”
“……”
这剧情……
段白焰心情复杂地想,是不是因为他今晚说女儿要嫁给王子,所以她干脆在梦里自动给她把后妈和七个小矮人都备齐了?
“你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孩子。”姜竹沥泫然欲泣,下一秒就得出结论,“你不爱我,你只是想要一个美貌的女儿。”
“……”
段白焰哭笑不得,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没有,我爱你。”
姜竹沥挣扎开,声音里带着控诉的水汽:“不要拿你那张丑脸对着我。”
“……”
“我不想看到你那张丑脸上泛起微笑。”
“……”
段白焰有点委屈,可她这幅样子又实在太可爱。
他努力憋着笑,把自己丑脸上的微笑收起来:“行,我丑,我不笑。”
下一秒,他又讨好似的,在姜竹沥身上蹭蹭,梦呓般地轻声说:“但你很好看,你多笑笑。”
姜竹沥微怔,激荡的内心慢慢开始偃旗息鼓。
“竹沥。”他抱着她,声音很低很轻,“我喜欢她,是因为她来自‘我和你’,她是我们爱情的证明。”
“她意味着一种……”段白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新生活。”
“恰恰是因为这种‘新生活’与你和我都有关系,我才喜欢她。”他说,“她是独立的,但对于我和你来说,她的意义远不止‘一个孩子’这么简单。如果这个‘家人’的整体中没有你,她的光芒也会变暗。”
满天繁星,深夜之中,只能听到远远的惊涛拍岸声。
姜竹沥陷在他怀里,他的心跳平稳地落到耳畔,她慢慢地眨着眼,一颗心都静下来。
段白焰有些累了,慢慢又睡过去。
“晚安。”
姜竹沥看了他很久很久,超级超级小声地,试探着唤:“……老公。”
***
翌日大清早,段白焰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缠着她再喊一声老公。
“我都听见了。”他敢肯定,“你别想抵赖。”
姜竹沥抱着脑袋藏在被窝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你胡说!我没有!”
段白焰笑着拍拍她:“你要是累,就再休息一会儿。我下去跟房东太太说,让她晚一点准备我们的早餐。”
姜竹沥轻轻“嗯”了一声。
段白焰走下楼,房东太太正坐在吧台前跟人聊天,一副很吃惊的样子,不断发出惊呼。
走过去跟她打招呼,说完早餐的事就打算走,还没转身就又被她拉住。她有些焦急,在手机翻译上打字:“段先生,你们离开圣岛之后,要回雅典吗?”
“嗯。”段白焰点头,也跟她打字交流,“就这几天。”
“回不去啦回不去啦。”房东太太急急地敲字,“希腊境内这几天海陆空集体大罢工,飞机全都停运啦,你们赶紧改行程吧。”
段白焰一愣。
他向房东太太道过谢,一边查航班一边往房间走。
登录网站,一看还真是,希腊的空管人员为了抗议前段时间通过的CAA重组方案,要举行四天大罢工。
段白焰陷入沉思。
他原本的计划,是回雅典之后,就带姜竹沥去做全身体检的。
然而现在……
推开房门,姜竹沥已经起床了,正站在浴室里刷牙。
见他进门,她目光斜过来,圆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看他。
“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他舔舔唇,“我们暂时没办法回雅典了。”
姜竹沥背着一只手,眨眨眼:“那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段白焰面露不解,然而几乎是下一秒,他就立刻反应过来。
肾上腺素激增,他紧张极了,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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