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谢沂春身上混合着水果沐浴露和痱子粉的香味越来越接近, 洛寒无比紧张，他觉得自己应该假装翻身转开，可说不定是他想错了呢？谢沂春靠得也不算太近，等实在没办法了, 他再移开。

　　洛寒想着，越发地紧绷，正当他准备翻身的时候——谢沂春又离开了。

　　洛寒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 大家不戳破这层玻璃纸，那就可以一直继续做朋友。

　　正在这时，谢沂春再次俯下/身去，洛寒还没呼完的气又倒吸回去, 他刚要翻身, 谢沂春又挪开了。

　　如此俯身起身, 起身俯身来回数遍……

　　洛寒：“……”

　　做俯卧撑吗？

　　洛寒觉得自己没办法装睡了，他慢慢睁开眼睛装成被吵醒了, 看到谢沂春, 再装成吓了一跳。他想自己的演技应当是相当蹩脚的, 但谢沂春居然被他的演技给震住了，往后跌倒坐在地上, 顺带不小心把床头柜上的杯子打翻了，也不知道他是以什么角度打到的杯子, 茶水竟然都泼到他脸上, 头发湿了, 脸颊上也沾到了几片茶叶。

　　洛寒见到眨眼间他就变成了这个滑稽模样，忍不住笑了：“你大半夜的干什么啊？”

　　谢沂春总不能直说自己想偷亲吧？他的小脑袋瓜里灵光一闪，机智地说：“我刚半夜起来，看到你脸上好像掉了个虫子，光线不好，看不清，我凑过去看。”

　　洛寒觉得这个说法真的蹩脚，但他也只能接受了。他转移话题说：“你看看成什么样子了？”

　　谢沂春低头看掉在自己旁边的茶杯和洒了一地的茶水茶叶，说：“我马上收拾。”

　　洛寒从床上起来，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我说的是你成什么样子了！”

　　他伸手把谢沂春脸上的茶叶给拿掉：“自己去照一下镜子，洗头发，擦下脸，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谢沂春被他的指尖碰到的地方感觉被烫到，紧接着整张脸都烫起来了，他傻气地“哦”了一声，到卫生间去了。

　　洛寒长长叹了口气。

　　上辈子他知道谢沂春喜欢自己是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有次谢沂春到他家玩，手机落在沙发上，他们用的同一款手机，没套手机壳，洛寒还以为是自己的手机，输入了屏保密码——他自己的生日年月日。

　　直接解锁了。

　　解锁以后他看到手机壁纸和各种app不太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的手机，是谢沂春的手机。壁纸……壁纸是他的照片，不知道是谢沂春什么时候拍的，但应当还是他们高中时，他穿着学校的夏装，短袖白衬衫，在微笑。

　　洛寒当时就是心底一凉，他点进相册，有个分类相册“洛寒”，几年几千张照片全是他，看时间只是近几年的。

　　只有他被分出来单独整理了一个相册。

　　说实话，他当时真的被吓到了。

　　毕竟再怎么和谢沂春要好，也只是作为朋友，是朋友，他不鄙视同性恋，可他真的没办法当同性恋。这算怎么回事？谢沂春不是喜欢女人吗？他都喜欢女人到被人嘲是圈内“种马”了，换女朋友和换衣服一样。

　　难道是他弄错了？洛寒抱着怀疑的想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入为主、杯弓蛇影，他越想越不对劲，慢慢地疏远了谢沂春。

　　谢沂春也许是发现了，也没说什么，有次他故意说：“我等下还有手术，下次再聊吧。”

　　谢沂春在电话那头停顿片刻，寂寥地说：“哦，对，你开始上班了，很忙吧，我不打搅你了。”

　　过了会儿，护士进办公室，问他：“洛医生，你朋友刚才来找你，长得好像那个明星谢沂春啊，他怎么到门口又走了？”

　　洛寒愣了下，站了起来，却突然回过神，他是想做什么呢？去追谢沂春吗？追到了呢？该怎么说？继续维持虚假的朋友关系吗？

　　还维持得下去吗？洛寒笑自己，那还不如就这样断了关系。对他们俩都好。

　　但他有次梦到谢沂春这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医院走廊，什么话都没说，拐了个弯就消失不见了。

　　那一次分开，他们足足两年没有再联系，直到洛寒结婚，办婚礼，他也没通知谢沂春。

　　谢沂春不知道从哪听说，自己突然跑去参加，像是从没离开过一样，对他笑：“哟，好久不见了，祝你新婚快乐，我来凑个热闹总行吧？”

　　说是这么说，谢沂春跑去和老同学喝酒，谁都给他灌酒，他来者不拒，偏偏酒量差的要死，喝了个烂醉，害得他还要订房间把他扶过去安置。

　　谢沂春醉得一塌糊涂，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一会儿说：“你连结婚都不告诉我……我又没想要对你怎么样……连让我偷偷喜欢你都不成吗？”

　　一会儿说：“那个女人不是个好女人，你怎么就娶她了啊……你不能娶别人吗？”

　　洛寒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起少年时谢沂春老抢他女朋友，有一个撬一个，他怕这次又被撬墙角，怎么可能告诉他，如果他们这些年还做朋友的话，他怕是一辈子都别想结婚了，所以根本不敢和谢沂春说，结果就是两年多，别说见面连电话都没一个。

　　“你喝醉了。”洛寒给他吃了醒酒药，把他拽着自己袖子的手拉开，转身离开了。

　　谢沂春第二天自己退房离开，也没有再找过他，又过了好些年，他做他的医生，结婚生子，养他的可爱傻儿子；谢沂春做他的明星，风光无限，花边新闻满天飞。

　　各过各的，相安无事。

　　洛寒醒过来，昨晚梦见好多上辈子的事，脑袋像是灌了铅一样昏沉，他揉了揉额头，起床，把谢沂春叫起来。

　　昨天真的睡得晚，谢沂春困得要死，去剧组的路上二十分钟车程都在补睡。

　　一下车让他醒过来，他拍拍脸，精神百倍地去工作。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了。

　　这段吻戏的剧情是男主和大小姐定情，原本就是在花下送个玉佩拉个小手，导演觉得不够浪漫，必须亲一下。

　　放在晚上拍，还得配个明月。

　　摄像机是俊男美女花前月下，锦衣华服的公子深情脉脉地望着她，把玉镯戴进纤纤皓腕，执手相望，此时无声胜有声。

　　谢沂春的脸部表情演得太好了，人的面孔是极其灵敏的仪器，共计有四十三块肌肉，无数的血管和神经末梢，可以组合出一万多种表情，眨眼的频率，嘴角的弧度，眉间的褶皱，瞳孔的收缩，只是细小的差别表达的感情就会天翻地覆。

　　当一个人的脸被放大到电视上，或者放大到电影荧幕上，一点点假都会被无限放大，这时是无法用肢体表演来弥补的，是最考验一个演员的天分的，有些人再努力也只是在努力地演假戏，能让整张脸占据整个镜头而不露怯并不是刻意地作用什么技巧，计算着运动脸上的哪块肌肉，而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导演都跟着被带进这个戏里，公子的手温柔地贴上女主角的脸庞，低头靠了过去，小姐羞涩地垂下眼睑，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公子像是在怜惜一只小动物，没有再追着吻她的嘴唇，而是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导演：“……”

　　谢沂春回过神：“啊，不好意思，我顺势就那么演了。”

　　导演回看刚才那段，实在是喜欢这一段，重新来一遍未必可以再做到，想了想：“算了……也挺好的，就这样吧。”

　　谢沂春逃过一劫，万分感激。

　　洛寒不翻他剧本，压根就不知道加了吻戏的事，还跟他说：“今天收工的也挺早的啊，饿不饿？要不要吃宵夜？”

　　谢沂春心情复杂，我初吻差点没了，你关心宵夜？可他刚才演得太入神了，也没空去看洛寒是个什么表情。

　　谢沂春阴阳怪气地问：“你觉得我今天演得怎么样？特别是最后那段。”

　　“我又不懂这些。”洛寒认真地思考了下，“鼓风机在后面吹花瓣挺好玩的。”

　　谢沂春气鼓鼓地走了：“吃什么宵夜，吃了要发胖的，我还得保持身材呢！”

　　洛寒想想是这个道理：“哦，那我们回去吧。”

　　路上想到谢沂春差点亲到那个姑娘的画面，当时他也是……有点被惊到，感觉很奇怪，有点不希望那种画面发生，该怎么说呢，最后只是亲了额头，他居然觉得如释重负。

　　谢沂春走在前面，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他干嘛生气呢？他本来就怕洛寒会知道啊……但还是好气。

　　【第三十一章】

　　电视台某档娱乐节目来剧组探班，抓拍到谢沂春和瞿正秋，两个人都坐在小板凳上很安静没说话，不过做的事截然不同，瞿正秋在拿小本本做笔记，谢沂春在捧着手机玩。

　　记者过去问他在做什么，谢沂春介绍说自己迷上一个新出的国内社交软件，叫微博，正在逛微博，他开了个账号，已经有了几万粉丝，每天会发好几条微博更新生活拍戏日常，这事还有个时髦的说法，叫织围脖，让记者可以关注他一下。

　　记者笑问：“那瞿正秋也有账号吗？”

　　谢沂春想到瞿正秋那个老人机，他穷日子过多了，舍不得买好手机，觉得能打电话发短信就行，但这不好被拍到，于是帮忙说：“他是电子科技产品的小白，不懂这些的。”

　　瞿正秋附和说：“嗯，我在这方面很笨的，不会这些。”

　　记者继续采访：“那这次电视剧里有两个女主角，你更喜欢哪一个呢？”

　　谢沂春笑，他不想传绯闻，回避说：“我更喜欢男二。”

　　记者也笑了。

　　谢沂春手边正好还有洛寒买的新鲜水果，请记者吃。

　　记者接着问了几个不咸不淡的问题，然后采访瞿正秋：“这部戏里你有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吗？”

　　瞿正秋真情实感吹谢沂春演得特别精彩等等。

　　谢沂春看他吹自己，不好意思，赶紧说他觉得小秋演得更好。

　　两人商业互吹一番。

　　拍摄期间，洛寒用谢沂春外婆的钱买了小点心请了全剧组两次。谢沂春真的很上道，本来也就没人为难他，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吃了他的，当然态度就更好了。

　　谢沂春开开心心在剧组过了四十天，虽然累得要死。

　　有次乔子宁和她妈打电话，不小心按了扩音，全造型室都听到了她妈喊她：“铁梅啊，你弟弟要盖房子，你钱给寄过来了吗？”

　　谢沂春当时真的太尴尬了，乔子宁赶紧出去接电话，他好奇去打听了下，乔子宁这名字是改过的，她还改小了两岁，她原名叫赵铁梅，也不是和帝都电影学院齐名的中央电影大学出来的学生，只是在中央电影大学下面办的成人培训班进修过课程。

　　另外一个姐姐林惜玉是谢沂春和瞿正秋的学姐，和他们关系挺好的，谢沂春还拍了两次合照发到微博上。

　　谢沂春印象里，开机那天大家一起拜天上香求顺利好像还是昨天的事，赶驴似的一天接一天拍戏，一转眼，居然四十天已经过去，这部戏杀青了。

　　为了庆祝，导演带了几个主要演员去吃杀青饭。

　　洛寒最防的就是这种事情，说是到时候还有投资商老板会过来。

　　上辈子谢沂春会沾上毒瘾就是不小心抽了一支别人递过来的烟，这辈子他上回差点被柳卿那什么了，也是喝了人给的一杯饮料。所以他反复叮嘱交代，首先不许谢沂春抽烟，其次不许喝酒，出门也不能接别人给的任何会放进嘴里的东西。

　　谢沂春很乖，滴酒不沾，烟也不抽。高中毕业的庆祝会上，就他们俩坚持喝果汁，一口酒都没喝。

　　洛寒跟过去。

　　导演拉谢沂春说：“你助理就不用带过去了吧，这桌上就那么几个位置，让他去员工的包厢吧。”

　　洛寒说要去，谢沂春就一定要带上他的：“他是我朋友，就多双筷子，应该没事吧。”

　　谢沂春非要带，导演也没办法。

　　酒桌上来了几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其中有个肥头大耳，看上去就很油腻，他坐在乔子宁的旁边，一直在动手动脚。

　　几个男人酒喝多了就开始拿女人讲荤段子，自以为很风趣，谢沂春听不惯这个，怪不好意思的，他左顾右盼洛寒和瞿正秋都像是个身经百战的大人一样安然自若，他只好也扮演一下。

　　洛寒是装成没听见，他不管别人，他就管谢沂春一个。

　　瞿正秋是早习惯吃饭应酬了，还能捧几句场，又不是说的下/流话，情商可比谢沂春高多了，他看上去柔弱，一杯白酒下肚都不见脸色变一下的。

　　最让谢沂春吃惊的是看上去是纯情派的小姐姐林惜玉在这场面非常混得开，还能把调戏她的话给丢回去，看得谢沂春目瞪口呆。

　　乔子宁倒是一直很清高地坐在角落，开始有人和她说了一句：“乔子宁小姐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

　　她冷冷地回答：“才过了一年难道我就会老了变得不漂亮了吗？而且这样评价一个女人是非常肤浅的。”

　　酒桌上诡异地静止了三秒，接着大家都跳过她，没人再找她搭话了。

　　谢沂春很不喜欢这种场合，特别想走，又找不到时机，他上次拍《汉武帝》的时候就没去过这种乱七八糟的饭局，他是导演的孩子，冯导要护着他，谁敢让他去？

　　谢沂春就一直忍着，埋头吃饭，不小心手一滑筷子掉了，他就低头去捡筷子。

　　他居然看到乔子宁旁边那个富商在桌子下面摸……，她不停地推那人的手在反抗。

　　谢沂春脸色就变得古怪了，这娱乐圈的潜/规则传说他一直有听说，还是第一次碰见，他就忍不住去看乔子宁。

　　她还面不改色的。谢沂春心想，乔子宁心比天高，怎么受得了这个啊，也怕被人发现吧，假如他现在揭穿出来，也许是能救得了她，但会让她下不来台吧。

　　这顿饭一吃就吃到晚上十点多才散伙。

　　洛寒说去上个洗手间，谢沂春就在饭店后面的小巷子等他。

　　这儿没人，他站在角落，没一会儿，看到有两个人从后面出来了。

　　那个富商拉着乔子宁，一边说着很难听的污言秽语，一边把她推在墙上欲行不轨。

　　乔子宁骂他：“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别乱来！”

　　谢沂春看不下去了，正义凛然地冲过去，一把把那个大叔给拽开：“你别耍流氓啊，再耍流氓我就报警了！”

　　富商虽然长得胖体积大，但是力气没谢沂春大，一下子就被他给拉开了，张嘴就骂谢沂春：“我的事要你这个小白脸管吗？快给我滚！”

　　说着就要去揍谢沂春，谢沂春矮身一闪，反过来给了他一拳，富商倒在地上。

　　乔子宁尖叫了一声。

　　谢沂春拉着她走：“你快点走，这里我挡着，你叫辆车回家。”

　　乔子宁穿着高跟鞋走不快，被他拉着走了几步：“你拽疼我了！放手！”

　　谢沂春放开手：“那你快回去啊。”

　　他刚回过头，就挨了一个巴掌，特别清脆。他呆若木鸡。

　　乔子宁气得瞪着他：“谁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

　　谢沂春：“啊？”

　　乔子宁急赤白脸地说：“他是我男朋友……”

　　谢沂春惊讶地反问：“他手上不戴着婚戒吗？”

　　乔子宁讥诮地说：“结了婚也可以有别的女朋友啊。谁要你管啊，你神经病吗？突然冲过来打我男朋友。”

　　说完她就气冲冲地回去，把富商给扶了起来。

　　富商还对谢沂春骂骂咧咧地说：“你小子给我等着。”

　　谢沂春目送他们离开，脸上挺疼的。敢情人家在桌子下面不是反抗，是郎情妾意。刚才说的话意思也只是不想露天席地怎么怎么样吧。

　　过了大约三五分钟洛寒过来了，看到他脸被扇红了，板着脸问怎么回事。

　　谢沂春一脸懵逼地把刚才发生的事给说了。

　　洛寒说他：“我知道你是想做好事，但你下回也得多想想了，之前剧组就传她是当哪个投资商的小三被塞进来的……”

　　谢沂春傻眼了：“我怎么不知道？”

　　洛寒说：“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回去给你找点冰敷一下，很快就好了，看你以后还逞能不？”

　　谢沂春嘀咕说：“那下次碰到这种事我还是要出头的，顶多被扇一巴掌嘛。”

　　两人正说着话。车库那边传到一声尖叫。

　　他们循声跑过去，又遇见了乔子宁和她的已婚男朋友，那个富商摔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她指着谢沂春尖叫：“你打了他！他是被你打死的！和我没关系，和我没关系。”

　　洛寒上前，冷冷地撇了她一眼：“闭嘴，让开。”

　　乔子宁像是被掐住脖子，不说话，只瑟瑟发抖。

　　谢沂春问她：“打电话叫救护车没？”

　　她摇头。

　　谢沂春赶紧打急救电话，洛寒报了一些基本信息和病情让谢沂春转发。

　　洛寒跪在富商的身边给他做心肺复苏，又指挥谢沂春把他的包里的什么药拿出来：“算你走运，普通人谁随身带这些玩意儿。”

　　他一个人做心肺复苏很费力，幸好附近的医院也比较近，救护车过了五分钟就到了。

　　那个富商因为及时送到医院抢救，捡回了一条命，医生说他是饮酒过度导致心脏病发，幸好送他过来的人给他坚持做心肺复苏还用了有效的药，不然他可能就交代在那了。

　　这人虽然好色，但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他出院后特地去感谢了谢沂春，非要给谢沂春塞钱，还说：“你真的得收下，多少是我的心意，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还有上次扇你一巴掌的那个小/婊/子我已经甩了。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叫我。”

　　谢沂春：“………………”

　　他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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