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回咬着笔杆,捏着机票一角打量。
八百多公里不过就是一个半小时的距离,原来海州和南江这般近,孙回笑了笑,继续看向电脑屏幕。
屏幕上全是与海州市有关的信息,百度百科里有关于海州的介绍,论坛里有关于海州当地的各种风景名胜著名小吃,还有各类交通优惠、餐饮优惠、购物打折等眼花缭乱的资讯,孙回研究了两天,对何洲说:“你记不记得前几天我们看的那个很狗血的电视剧?原来有几个镜头是在海州取景的!”
孙回顺口将海州市一些有趣好玩的地方说了出来,让何洲惊讶:“你去过海州?”
孙回得意洋洋:“这需要去嘛,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相信到了那里,她能照顾好自己,不会给何洲添任何麻烦,孙回对这个寒假有着无比美好的憧憬。
不过她现在首当其冲的任务是期末考。
上学期她没有拿到奖学金,这学期她无论如何也要拼上一拼。孙回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又贪玩,实际上她在学习上的用功程度足以令人瞠目。
夜里她挑灯夜战,白天她逮住老师就问东问西,课间还经常去辅导员办公室与辅导员联络感情,好几次任课老师都被她缠得烦了,没好气道:“哦,平常上课不好好听,现在倒会临时抱佛脚了?”说完之后继续无可奈何地替孙回开小灶。
孙回啃书本啃出了黑眼圈,整天神神叨叨,何洲仔细一听,才知道她在背课本,晚上煮了两个鸡蛋给她当宵夜,顺便让她敷一下眼睛。
孙回滚着热鸡蛋问:“这个能消黑眼圈?”
“可以活血,还能填饱肚子!”
一举两得也挺好,孙回拿下鸡蛋,往桌上敲了一下,剥了壳就往嘴里送。
双休日来临的时候孙回继续精神抖擞,替何洲检查行李。
何洲抱臂看着她翻箱倒柜,问道:“真不用我等你?”
“不用不用!”孙回道,“符晓薇到时候也要坐飞机回家,她会跟我一起去机场,我不懂的她会教我,你放心过去就是了!”
何洲原本只身一人,住处定在梅若云的那间公寓,如今他要带上孙回,必然就要另寻住处。他告诉孙回的时候,孙回恍然道:“哦,你本来没想带我去!”转眼又笑眯眯地错开了话题。
何洲看着孙回爬上爬下的替他收拾,头发垂下来的时候她会伸手挽到耳后,想起什么,她又突然抬头,睁着大眼睛提醒何洲,冬日阳光温暖,她仿佛一直站在阳光缠成的蛹中。
何洲搂住她,在她的颈间用力一嗅,孙回痒得咯咯笑,不一会儿就倒在了冷冰冰的地板上,何洲索性把她拖抱到了沙发边,就这样坐在地上抱着她说话。
聊了许久,聊到夕阳西下,何洲低声问她:“真要跟我去?”
孙回握着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翻了翻白眼道:“当然,干嘛,明明是你叫我去的,我可没说过啊!”
何洲沉默不语,垂眸凝着她。
他要把孙回带去海州了,带到另一个世界,那座有着灰暗月亮的城市。
何洲先行一步前去打点,留下孙回孤苦伶仃。
不过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何洲前脚刚走,孙回就收拾包袱滚去了宿舍,被谢娇娇和符晓薇一顿拍打挤压,吃着床铺上的灰尘吼道:“这是上铺啊,会塌的会塌的!”
那两人这才放过她。
孙回毕竟是宿舍里的老大,她一回来,宿舍里终于有了秩序,倒垃圾洗厕所轮流进行,地板天天拖一下,干干净净终于让蔡茵唯感动流泪,拉着她的手求她再也别走。
孙回拍拍她的肩膀,无奈叹息。
转眼期末考轰轰烈烈结束,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免不了让学校附近的馆子老板发一笔横财。
孙回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跟何洲打电话,“我不喝酒,刚点了一罐旺仔牛奶,被同学笑死了,你房子找好了吗?”
何洲笑道:“你乖乖过来就是了!”
孙回迫不及待,又熬了两天,她终于拽着符晓薇风风火火赶去了机场。
彼时谭东年正在郊区的谭府里陪父亲下围棋,谭母端来水果笑道:“再过半小时开饭!”又道,“这都要过年了,我们家本来就没什么亲戚,这一下可更冷清了,我前两天给你介绍的那姑娘不是挺好的,海归回来,又是大学老师!”
谭东年笑道:“妈,我闻到焦味儿了!”
谭母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转身就下楼去了。
谭父落下一子,漫不经心道:“这下棋啊,步步为营,吃完一子又一子,不容许出半分差错。”
谭东年道:“很多棋局都能反败为胜,再说了,人生在世,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也不能太专注输赢,是不是?”
谭父一笑:“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也没有下棋的必要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话,你信?”顿了顿,他又问,“小迪怎么样了,你就没跟她联络过?”
“没有联络的必要!”谭东年已无处可落子,输赢局面已定,“她好好的,离婚了以后各过各的!”
谭父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指着棋局道:“你看,走错了之后能反败为胜吗?”
谭东年无心继续,笑着认了输,吃饭的时候继续听谭母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饭后回到别墅,他拨了一个电话问:“怎么样?”
那头道:“谭总,孙迪小姐和海山集团董事长梅亭山有过接触,据说她原本是要去海山集团任职,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到现在还没有过去。”
谭东年拧了拧眉,面色不太好看,捏了半晌拳头,他才咬牙骂了一句:“随你要死要活!”
电话那头没有听清,问道:“谭总,您说什么?”
“没什么。”谭东年又道,“还有其他的事儿吗?”
“还有一件,孙迪小姐的妹妹今天也去了海州。”顿了顿,“飞机应该落地了!”
谭东年一滞。
海州市海田机场,孙回和丁卓祥一起下了飞机,感叹缘分真当妙不可言,可惜他俩错过了一个半小时,直到下飞机那会儿才碰上面。
丁卓祥道:“我先来海州看亲戚,过两天我爸妈也来,我们直接过海去香港过年。”
孙回羡慕道:“真好!”垂了头鼓了鼓腮帮子,再抬头的时候她又笑靥如花。
何洲站在那里,看着孙回和旁人说说笑笑地走来,等了一会儿,他迈开步子直接朝她走去,片刻就站在了孙回面前,眼睁睁地看着孙回撞向他。
不过还没撞到,丁卓祥便伸手抓住孙回:“小心!”刚说完,手上转眼一空,孙回竟落在了突然出现的那人怀里。
“呀,你在这里啊!”孙回欣喜。
何洲笑了笑,一手接过她的行李,一手搂住她,朝丁卓祥颔了颔首,孙回赶紧介绍:“丁卓祥,我同学!”又说,“何洲,我男朋友!”
丁卓祥愣了愣,干巴巴地说了一声“你好”,三人一道出了机场,他也谢绝了孙回说要送他一程的好意,急急忙忙拦了出租车便走了。
孙回教育何洲:“你说你真是的,平时不说话就算了,基本的礼貌总要有吧,送他只是客气话,你明明开了车来,再说也顺路,我说送他,你一声不响的,人家又不傻,一看就知道你不喜欢他!”
“我只喜欢你!”
何洲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孙回小脸一红,小声道:“我知道了,不过以后表白先让我做个心理准备啊!”小心脏怦怦直跳,孙回都快喘不过气了。
何洲勾了勾唇,握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车子一路朝公寓驶去。
市中心的公寓,地段极佳,处处可见高楼大厦。
孙回一路过来,见到了不少餐厅招牌,馋得肚子咕咕叫,这里有地道的粤菜和闽菜,来前她早已做足功课,美食攻略背得滚瓜烂熟。
何洲不让她填肚子,先带她去公寓转了一圈,这房子面积较小,胜就胜在家具装潢档次高端。
放下行李后何洲才带孙回去吃饭,把她喂饱了,何洲终于抓住她质问:“怎么跟姓丁的一起坐了飞机?不是说跟符晓薇一起吗?”
孙回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道:“碰巧遇到的,下了飞机才知道呢,之前居然就没看见他,飞机才多大啊!”
“这么说还可惜了?”
何洲语气不善,孙回何其机灵,立刻抓住他的手摁在自己的肚子上,笑道:“你看我,吃撑了,下次分我一半醋啊,喝醋有助于消化是不是?”
何洲笑了一声,一边亲她一边说:“嗯,谢谢帮我分担!”
何洲不再计较丁卓祥,孙回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人生地不熟,跑也跑不到哪儿去。
不过他低估了孙回的本事,不过短短两天时间,孙回竟然和邻居熟悉了起来,在隔壁楼里找到了一份家教工作,回来报喜后立刻马不停蹄开始备课,效率惊人,何洲叹服。
何洲也忙,他一进公司就跟在了梅亭山身边,头几天梅亭山一直把他撂在一旁,后来听说他在找房子,梅亭山才问他:“怎么,梅经理给你的房子不合心意?”梅经理指梅若云。
何洲道:“不是,打算长住的话,还是有自己的房子好点儿!”
梅亭山想了想,赞同地点点头,又让助手帮他打听打听。
如今一切都安顿妥当,何洲终于要赶在年前完成第一件事。
他利用半个月的时间调查到了一份名单,海洲集团从事进出口贸易,进进出出需要经过的关卡众多,从上到下,凡是有涉及的部门,何洲都记录在册,理出层层叠叠的关系,最后敲定几人率先下手。
人人都有欲望,或财或色或权,再不济,或家庭和睦或身体健康,但凡人存于世,就无法做到真正的清心寡欲。
海州市先华集团老总钟兆昌现年四十九岁,其独子钟远在三年前骨折住院,某日做完复健,钟远回到病房后支走护士和保姆,从住院部九楼一跃而下,当场毙命。
钟兆昌中年痛失爱子,伤心盛怒之下轻微中风,疗养了半个多月才康复,手中大权一度遭小人抢夺,其妻子患上抑郁症,终日只能抱着爱子相片以泪洗面,家中阴云密布。
这日何洲以海山集团代表的身份出席宴会,宴会上结识了钟兆昌,说道:“钟总也许不记得我了,三年前钟远住院,我们见过。”
钟兆昌愣了愣。
三年前何洲时常去海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有一天何母在医院走廊上出现了短暂性晕厥,正巧经过的钟远将她送了回来,两人就此结识。
何洲说道:“钟远很好。”
钟兆昌听完后一时没有说话,半晌才笑了笑,似乎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触及伤心事,而揭人疮疤的何洲继续没有眼色地说:“我事后才听说他自杀。”
钟兆昌已经黑了脸,迈了步就要离开,却听何洲慢悠悠道:“我也许知道他自杀的原因。”
钟兆昌脚步一顿。
第二天,何洲与钟兆昌在一间茶室里正式见面,何洲递上名片,钟兆昌瞟了一眼“海山集团”四个字,几不可闻地冷笑一声,说道:“开门见山吧!”
何洲说道:“我跟他接触不多,钟远的性格似乎很内向。”
那时钟远才二十出头,又矮又瘦,肖似钟兆昌,许是因为身材长相的原因,他一直没有自信,性格也有些孤僻。毕业以后他进入中广集团实习,工作表现出色,一直都被提拔重用。
何洲笑道:“钟远应该是个单纯的人,可惜他进了中广。”
钟兆昌面色微变,何洲突然道:“对了,钟总与中广集团有合作?”没等钟兆昌开口,何洲又道,“与您无关,钟远只是被拉下了水,做了不该做的事,他可能曾经自我膨胀过,他工作的那一年经手了太多事,也许还害出了人命,但到最后他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就……”何洲顿了顿,没再继续。
海州市的另一头,梅若云坐在沙发上,蹙着眉头问梅亭山:“我就想不明白了,何洲那人年纪轻轻来历不明,秋生看中他就算了,连大哥你也看中他?他才刚来集团,就让他知道这些事情?”
梅亭山瞥了她一眼,慢慢沏茶道:“我当然有我自己的打算。”
梅若云笑了一声:“你有什么打算,我看你是急病乱投医!”
梅亭山放下茶壶,说道:“知不知道他哥哥是谁?”
梅若云莫名其妙。
那头的茶室里,钟兆昌扣着茶桌,紧皱眉头道:“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何洲直截了当:“钟远的把柄在中广集团手中,只能任由别人拿捏摆布,那时他的上司出了意外,他也处于危险中,整天提心吊胆,他也许良心发现想要自首,至于他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这就不得而知了!”
钟兆昌冷声道:“一派胡言!”
“钟远在下午赶走护士和保姆,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直到过了凌晨才跳楼,这段时间他一定是一个人?”何洲沉声道,“他在中广财务部工作,经手的财务干不干净他心里清楚,中广也清楚捏住他就等于捏住了您!”
钟兆昌沉着脸,呼吸渐渐加重,一声不吭地听何洲揭开那些隐秘事。他想起钟远毕业时执意要去中广工作,钟兆昌还特意去中广打了一个招呼,他宠爱儿子,从不让儿子沾染黑色地带,可他的庇护竟然丝毫不起作用。
钟兆昌哑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是谁?”
“他的哥哥叫何辉,中广集团财务部经理,为中广工作了八年,钟兆昌的儿子钟远在他手下工作,何辉在三年前出了交通意外,变成了植物人。”梅亭山抿了一口新沏的茶,笑道,“钟兆昌替中广提供各种便利,多少单证都是出自他的集团,你说,今天之后他会不会来帮我们?”
梅若云愣了愣,一时还没转过弯来,又听梅亭山道:“所以你说,我要不要重用何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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