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回与周峰并不熟,她八岁回到孙家,那时二姑妈早已离婚,过年的时候周峰会回南江市住一阵,走亲戚时总能碰上面。
孙回最后一次见到周峰可能是在高一那年,她不记得具体时间,只记得放学回家时在路上见到二姑妈和周峰一前一后地走着,她喊了一声二姑妈,二姑妈起先还没反应,后来才呆呆道:“哦,回回啊!”
周峰好像戴着一顶鸭舌帽,一直垂着头,听见对话后他才抬眸瞟了一眼孙回,孙回叫了他一声,他也不理,加快步伐往前走去了,二姑妈也紧紧跟上。
后来被抓,警方指控他肇事逃逸,孙家人并不关心这件事,只有二姑妈一个人到处奔波,那时她还打电话到孙回家中借钱,却被孙父一口回绝了。
结果周峰被判入狱四年,消息传到孙家时,判刑已成定局,二姑妈随后旧病复发。
孙回转着手中的圆珠笔,偷偷打量符晓薇,过了半晌才问:“你画出来想做什么?”
符晓薇抬起头,手中的画笔一动不动,她蹙着眉头望向前方,许久才小声道:“可能登报或者上电视台登寻人启事?不知道……”又低下头笑了笑,“或者干脆报警算了!”
孙回抿着唇没有吭声。
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符晓薇事实,符晓薇知道后是释怀亦或伤得更深。孙回已不是那个对感情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她跟何洲在一起两年之久,有无数个怦然心动,也有患得患失,爱情太神奇,总能将两个不相干的人绑为一体,这远比血浓于水还要深刻。
而符晓薇找寻周峰这么多年,即使是不甘心,这份不甘心也源于她付诸东流的爱情。
孙回决定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之时,孙回始终对此等巧合之事不可思议,她一直纠结于是否要向何洲倾诉,让他替她分担苦恼,思来想去之后她还未做出决定,便发生了一件大事,让她无暇他顾。
这一阵孙回忙于英语六级考试,睁眼闭眼全是英语单词,周末考研教室的同学们相约聚餐,一行二十多人要了两张餐桌,点菜时孙回还在琢磨四季豆用英语怎么说,便听有人喊她:“孙回!”
转头一瞧,计算机系的几个朋友正坐在包厢里,服务员端着盘子进进出出,丁卓祥和田恬正看向她。
包厢里有人招手:“过来过来,这都多久没见了,哥哥请你吃饭!”
孙回笑着跑过去打招呼,聊了两句便听田恬边上的一个女生说:“她就是那个被包养的?”音量没有控制住,恰好灌进众人耳中,只见丁卓祥立刻不悦地看向她,田恬瞪了她一眼,笑说:“还有几道菜没上?把服务生叫来问问。”
把孙回叫来的那人笑道:“咱们回回被包养的传闻还在呢?哈哈哈,丁卓祥你们俩说,她男朋友你们不是见过吗,伤得咱们玻璃心碎了一地!”
丁卓祥道:“最伤心的是不是你了?回回你离他远点儿,他吃你豆腐呢!”
孙回笑嘻嘻地挪了挪臀,对面那女生尴尬一笑,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田恬的面色不太好看,视线躲躲闪闪没再看向孙回,离去前孙回扫过那两人,朝田恬道:“对了,你还记得我男朋友吧?上学期你们在奶茶店里见过,他说下次从外地工作回来请大家吃饭,你记得和丁卓祥一起来啊!”
田恬干巴巴地应下,一旁的女生诧异地瞅了瞅她。
孙回气鼓鼓地吃完饭,跑回家里后不停地跺脚发泄,晚上又跑去东英网吧抱住利敏哭诉:“我比窦娥还冤……”
利敏拍了拍她的背安慰:“要不再等等,看看这个月会不会下雪?”
孙回没好气地推开她,指责她有异性没人性,刚说完就见黄毛把隔壁饭店的餐盘端了过来,上头放着三碗热气腾腾的宵夜,三个人窝在柜台里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黄毛听完后拍桌愤愤:“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替你收拾去啊,看看是谁传出这话,这都传了两个学期了,你倒还忍得住?”
孙回吞着馄饨道:“小范围传播倒没关系,干嘛要跟你说,你们也别告诉何洲,才多大点儿事!”
“那你告诉我们干什么!”
“憋久了影响身体健康,让你们帮我分担一下!”孙回拧了拧英气的眉毛,委屈道,“我心里苦啊……”
黄毛和利敏对视一眼,嘴角抽了抽。
孙回心疼何洲,所以这种事情她就找别人陪她生气,何洲被她蒙在鼓里,睡前电话仍旧叮嘱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半年何洲时常跑来南江出差,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少,不过孙回瞅了一眼日历,距何洲上次回来已有一月之久,她揪着被单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已经一个月了!”
何洲低笑:“想我了?回来了你也要赶我走!”
孙回红了红脸,那都是她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口不择言说出的话,何洲体力太好,可惜她从小爬树捣蛋,体力远远不及他的一半。
孙回咳了一声,严肃道:“跟你说正经的,下次回来我们请娇娇她们吃饭好不好?”
“不是已经请过了?”
“再请一次!”孙回眯了眯眼,“这回顺便请多点儿朋友,算上丁卓祥和田恬,地点定在学校后门的那间大排档!”露天大排档,人来人往。
孙回将万事打点妥当,又叮嘱室友在饭局上注意言行,何洲一落地,她便将何洲拖了过来,让他穿上一身名牌,又让他去公司借辆轿车,暗暗握拳,包养是吧,这么帅气多金的男人,她巴不得被他永远“包养”!
大排档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傍晚时分天色未暗,十几个人坐在露天大排档里喝酒畅聊,计算机系的几个男生与何洲相见恨晚,“玻璃心碎了也值!”
何洲奇怪地瞅了对方一眼,几人哄笑,又举起杯子不断相碰。
酒桌另一边正上演一出小戏,田恬阴阳怪气地对丁卓祥说:“你要不要撒泡尿照照自己?到现在还想着孙回呢,不看看自己有没有本事比得过何洲!”
丁卓祥闷头灌了一口酒,蹙眉道:“说话别过分了,我跟孙回清清白白!”
田恬嗤笑,不过她也笑不了多久,一旁的女生瞥了她一眼,恍然大悟和不屑都清清楚楚的写在了脸上。
饭后回家,何洲冲完澡出来,孙回立刻趴到他背后替他捏肩膀,“坐飞机辛苦吧!”
何洲笑了笑,将她捞进怀里道:“不辛苦!”
孙回感念他今天听话懂事,没有叫苦叫累又随她任性,因此回到卧室后她也特别老实,没有扑腾来扑腾去的抢夺主控权,最后何洲神清气爽,孙回颤着手指捞回被子,再也没有力气折腾了。
何洲哄她睡下,不一会儿见她咂了两下嘴已经睡熟,他又小心翼翼地亲了她一阵,这才掀开被子走去卧室外,打电话给黄毛,开门见山道:“回回最近出了什么事儿?”这顿饭太蹊跷,尤其是那个叫田恬的女人。
事情极易查清,田恬与孙回是同系校友,早前就已与丁卓祥相识,去年系里办晚会,田恬精心准备的表演却让孙回搅和了,孙回吼的那嗓子出尽风头,按照田恬对别人的形容,那就是孙回太装,装清纯装娇憨,装活泼可爱,哪个男生会不喜欢她?
她费尽心机把丁卓祥追到手,又根据蛛丝马迹认为丁卓祥对孙回念念不忘,善妒的女人很可怕,尤其她还见到了这样耀眼的何洲,她的男人是孙回不要的,凭什么孙回能得到这些好处?
这些是利敏听完黄毛打探来的消息后得出的结论,她气急败坏:“咱们回回就是那样的性子,就是招人,怎么了,这女人真恶心!”
黄毛让她闭嘴,又对坐在沙发上的何洲说:“我暗中查了查,最先说出这话的人就是田恬,准没错,洲哥你看要怎么办?”
黄毛俨然成为了私家侦探,他被何洲委以重任监视孙回,原先只以为是何洲担心小女友红杏出墙,后来才发现何洲的心思不能猜。
何洲每月都给他一大笔钱,让他盯着孙回的生活起居,伤风感冒需第一时间汇报,交往的哪些朋友也必须让他知晓。网吧一条街里学生党众多,黄毛下了一番功夫后早已成功打入敌人内部,起先他觉得自己被何洲大材小用了,不过一段时间下来,他的存款渐多,日子也安分,便也不再生出做大事的心思,老老实实地躲在角落盯着孙回。
何洲的电话一打来,他立刻跑出去打探了一番,两天之后便带回了消息。
这会儿何洲咬着香烟,黄毛掏出打火机替他点上。
他们现在呆的地方是网吧一条街里头某间空置的游戏厅,何洲在去年租下这里,装修一新后变成了一间小公司,外间六张办公桌,他亲自挑选了几人进来。里间是装潢舒适的办公室,有沙发和单人洗手间,乍一看还以为是一间小公寓。
何洲吸了几口香烟,眯了眯眼终于开口:“你现在拿我的钱,不管什么事儿都得跟我汇报,即使回回不让你说!”
黄毛一怔,讪讪地点了点头,又听何洲道:“这事儿我会办,你跟利敏别在回回面前多说!”
何洲与孙回在一起两年,身边知情人寥寥无几,李伟鹏曾和黄毛说何洲把孙回藏得严严实实,海州市的兄弟全都不知道正牌大嫂就藏在何洲从不带人去的公寓里,偏偏那些不知情的人都将梅瑾安当成大嫂,毕恭毕敬外加溜须拍马。
黄毛和利敏从游戏厅里出来,想了想以后提醒她:“你跟回回好点儿,跟她关系好了总没错!”
利敏瞥他一眼:“你什么意思,我跟回回向来好!”
“再好一点儿!”黄毛小声道,“你平常也少欺负她,我告诉你,就光这种小事儿,洲哥一定也饶不了那女人,要我说不过就是小姑娘之间嚼嚼舌根,不过那个叫田恬的也是活该!”
第二天,田恬在超市购物时捡到一部手机,失主打来电话,田恬报出地址后与对方在超市边上的肯德基里相见。
失主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五官端正彬彬有礼,他递上现金酬谢,田恬推辞半天,中年人便道:“那我请你吃饭,当做感谢!”
盛情难却,田恬便应了下来,席间她获悉对方为公司老总,接过片名后看了几眼,听中年人道:“你大四可以来我公司实习!”
田恬欣喜应下。
之后几天,中年人曾打来几次电话想约田恬出去,期间甚至亲自来到田恬学校看她,田恬也不傻,终于明白对方在追求她,她虽然一直婉拒,不过倒也没有将后路堵死,任谁被一个长相不错的老总追求,都会有些小虚荣。
变故却在几天后发生。
这天恰逢英语四六级考试结束,铃声一响,大伙儿一窝蜂地冲出教学楼,校门口被堵得人满为患。
田恬和同学们说说笑笑走出来,对考试成绩信心满满,刚走到校门口的花坛边,便见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女人举着一叠照片东张西望,见到田恬出现,她猛地大喊:“你这个狐狸精!”胳膊一挥,几十张照片洋洋洒洒飘向空中,她在照片落地前就冲了上去,揪住田恬的辫子又骂又打,叫嚣着要找她老师。
随着鸡飞狗跳的打斗戏上演,周围同学终于看清撒落一地的照片,照片里的中年男人递上现金给这个正在被打的女生,还有几张照片似乎在学校附近拍摄,中年男人站在豪车旁,手捧红玫瑰,而对面的女生正伸手接过。
这场闹剧最后以中年人的出现而结束,中年人拽走妻子,扔下一沓钱给田恬,急急忙忙地拖着妻子上车就跑。
田恬哭倒在地,边上的好友手足无措,周围议论纷纷。
孙回咬了一半早餐时忘在包中的茶叶蛋,望向花坛边渐渐散去的人群,呆滞道:“我的妈呀!”
谢娇娇和符晓薇也呆呆道:“哎!”
孙回无语。
田恬向来不招谢娇娇几人待见,嘴巴臭心眼儿坏,谢娇娇说老天有眼恶有恶报,可怜丁卓祥这样好的一个人,当初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才会看上这样一个女人。
孙回其实也解气,当初传出这样的疯言疯语,若完全是凭空捏造的那也就罢,可偏偏说得半真半假,包括那天在奶茶店里的情景,若当时不在场,不可能说得神乎其神。
孙回向来与同学相处融洽,唯一与她不合的便是田恬,她曾阴暗地怀疑是田恬所为,不过无凭无据她也不能太缺德,直到那天考研同学聚会,她被田恬身边的女生吸引去了注意力。
夜里孙回倒在沙发上跟何洲描述打斗场景,越讲越兴奋,最后翻了一个身趴在他的腿上,小声道:“我是不是太坏了,怎么能这样幸灾乐祸!”
何洲煞有其事:“对,同学出事了你不光不安慰,还幸灾乐祸!”
孙回“呜”了一声,抱住他道:“其实我没坏心……”可就是忍不住。
何洲笑着逗了逗她,又带她出门吃大餐,奖励她这一月为了英语六级艰苦卓绝。
孙回心情大好,问他什么时候回海州,“你要不再等等,我期末考结束了跟你一起回去!”
何洲点点头,垂眸道:“好!”
他确实要在南江市继续呆一阵,一边处理公务,一边等待消息,一周后梅瑾安出现在机场,前往酒店办理入住,休息一晚后,第二天坐上何洲的车,前往省第四监狱。
这天艳阳高照,酷热炎炎,太阳仿佛着了火,光晕缠了一圈又一圈,抬头一望便眼花,闷热的空气中漂浮着烧焦的味道,连心绪都变得焦躁。
梅瑾安将墨镜重新戴上,倚着车门问何洲:“还有多久?”
何洲扔下烟蒂,还未开口,便见监狱大门“轰”的一声缓缓打开,一个瞧起来高高瘦瘦、文质彬彬的男人,穿着一件深灰色T恤和卡其色中裤,踩着一双人字拖,一步一步朝外走来,似乎不适应分外猛烈的阳光,他微眯着眼,面色阴郁。
梅瑾安立刻走向他,一扫先前的不耐,含笑伸手:“你好,我是梅瑾安,海山集团副总经理,这是我们集团的部门经理何洲!”
对方看了一眼不声不响的何洲,慢慢伸手与梅瑾安握了一下,出口的嗓音格外低沉沙哑,似乎久未说过话,“周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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