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块头挺大,两条腿懒散的搭在地上,身下的长椅就像二姑妈放在家门口的那张,由土黄的藤条编织而成,掰掰扶手能调整椅背的角度,只是这张椅子摇不起来。
孙回左看看右看看,心里头叫了一声:好你个道上混的!
这男人的下巴和眼角处青青紫紫,不用装腔作势就能释放出穷凶极恶的气质,孙回的小心脏怦怦跳了两下,硬着头皮吼道:“你是老板?”
身后的三名室友面面相觑,额角滴汗。
网管小姑娘往后退了一步,看向那人道:“何洲,你说!”
何洲的呼吸很重,胸口压了下去,又立刻鼓了起来,鼻腔里“呼”的一声像是叹气。起先他没反应,只盯着孙回看,后来网管小姑娘往藤椅脚上踢了两下,他才蹙起眉头,低沉沉地道:“我是网管,这里不让看监控,报警或者走人!”
孙回磨了磨牙,听他讲话的语气尚算斯文,她的底气又来了,“网管是吧?你混哪儿的?我混了这么久就没见过有像你们这样的网吧,别说没这规矩,要么就是她偷的——”孙回指指小姑娘,手腕一转,又朝向了何洲,“要么就是你拿的!”
孙回的脑子转得快,对方没道理不愿意调监控,如果想讹钱,早该有暗示,假如没安监控,也可以坦白,他们知道符晓薇不肯报警,所以才会有恃无恐,原因无非是两点,手机是他们自己人偷走的,或者监控里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孙回将脖子高高扬起,中气十足道:“我朋友不肯报警,我来报,我就听你的,让派出所来查查看!”
说着,她将自己的黑色大衣掀开,摸向打底的开衫毛衣口袋,吃撑了的小肚子凸凸的,一下子就暴露在了对方的眼底,孙回又立刻捂紧大衣,掩耳盗铃的模样让网管小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何洲也将嘴角一勾,说道:“行了——”他指向符晓薇,“你过来,我给你一个人看。”
符晓薇还没上前,孙回立刻把眼一瞪,分明是不给她面子,无奈何洲已经不再看她,率先打开了柜台后的一扇小门,让符晓薇跟着走了进去,孙回还在喊:“有事大声叫!”剩下网管小姑娘和她眼瞪眼,火星撞地球。
火花暂时没有撞出多少,火药味倒是越来越浓,幸好符晓薇及时出来了,吹来了一阵凉风。几人齐齐问她:“怎么样?”
符晓薇摇摇头,偷偷瞥了一眼何洲,小声道:“我们回去再说。”
孙回悄悄问:“他威胁你?”
“不是!”符晓薇拽住孙回,将她往外拖,谢娇娇抵着孙回的腰帮忙。
孙回压着嗓子抗议:“你们这是要干嘛,我才是老大,你们要造反吗!”
“造反”两个字被咬得特别重,落进了何洲的耳朵里,有点儿痒。何洲看向网管小姑娘,“利敏,你下班吧。”
换岗的时间已到,今天何洲值晚班,他将长椅折叠起来放到了柜台底下,利敏担忧道:“你让她看监控了?那江哥……”
何洲“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解释。
监控里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内容,晚上八点十分有一个鼠头鼠脑的男孩子溜进网吧,顺走了一部手机而已,只是这男孩子的身份有点儿麻烦。
江兵接到何洲电话的时候,他刚把彭昕送回家。自她上门闹事之后,谭东年便没再找过她,彭昕自然着急,借口买了一堆婴儿用品来询问谭东年的意见,谭东年阴森森地说了一句:“你肚子挺结实,打得这么凶都没掉!”
于是彭昕灰溜溜地离开了。
这会儿江兵刚重新启动车子,听何洲道:“你老家的那个弟弟在东英顺了一部手机,我帮你挡住了,你现在把他找出来,手机还回来!”
江兵阴沉着脸道谢,立刻翻出了黄修宇的手机号。
那头孙回被三个无良室友架回了宿舍,听完后不可思议:“你傻啊,他说这个你就信?还给你签了借条?他回头就把监控给你洗了!”
符晓薇道:“不会,他说了,网吧就摆在那里,到时候我可以随时报警。”
“报警以后你得拿得出证据啊,他就是看你傻才让你进去,要是我,他休想这么简单!”
符晓薇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也是,他说你像头小母牛,跟你说准坏事儿!”
孙回刚举起水杯,还没喝上一口,听罢她极慢极慢地转过身,瞪着一双“牛眼”,散发着熊熊“牛气”。刚巧符晓薇今天穿着红色的棉服,她往后退了几步,拽过正在研究借条的谢娇娇,立刻躲到了她的身后。
谢娇娇念道:“……价值五千三百元。江……”还没念完,借条就被扯走了。
孙回撸起袖子,哼哧哼哧着直接看向署名,这一看她立马瞠目结舌:“江兵?何洲?”
符晓薇将脑袋搁在谢娇娇的肩膀上,“对,他说找江兵要债,他是担保人,哦对了,他叫何洲。”
孙回咬住指甲,这个江兵是在大槐树底下尿尿的那个江兵吗?
可不正是在大槐树底下尿尿的江兵,这会儿他绕着网吧一条街转了一圈,最后在一家游戏厅里逮住了黄修宇,黄修宇被他拽着衣领拖到了小巷子,垫着双脚艰难道:“哥……哥你先放开,断气了!”
江兵冷笑一声:“真断了就断了,把手机交出来了!”
黄修宇面色涨红,哆哆嗦嗦地掏了掏口袋,好半天才掏出了一沓钱:“卖了……”
江兵将他摔开,夺过钱数了数,张数不多,几下便数完了,他将纸币往他身上一撒,阴沉着脸道:“八百?”
黄修宇哭道:“就八百,真的没骗你,这还是卖得高的!”
“你卖给谁了?”
黄修宇真要哭死过去了,“不认识啊,玩儿游戏的时候碰上的,我就卖给他了。”
江兵重重地吐了几口气,忍住将他扒皮抽筋的冲动。
没了手机,符晓薇的夜生活就寂寞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吵得底下的蔡茵唯踢了踢床,“姐姐救命啊!”
上头立刻传来大声的回应:“姐姐在!”孙回的声音真高亢,听起来全无睡意。
顶上又是一阵响动,原来是孙回趴到了床尾,脑袋越过界线,眼睛闪亮亮地盯着符晓薇,恐吓道:“再不睡我就把你扔下床!”
符晓薇也爬了起来,“哎,手机借我。”
“干嘛?”
孙回的动作先于问话,已将手机递了过去。符晓薇道:“排遣寂寞!”
重新躺回去,符晓薇傻呆呆地看了会儿天花板,听孙回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声,她笑了笑,这才拿出枕头底下的借条,翻看借条背后的一串手机号。
符晓薇发送短信:我是符晓薇,你记得帮我找人,这个号码你记一下。
符晓薇没这么傻,她只所以愿意相信何洲,是因为何洲对她说的话。
当时她随何洲进入了小房间,里头哪里有电脑可以看监控,何洲对她实话实说,却绝不会将小偷的脸叫她知道。
符晓薇不答应,却听何洲说:“除了寒假的一个月,你每个礼拜总有两三天在这条街上转,眼睛总盯着人看,你要找谁,我可以帮你。”
符晓薇一怔,立刻答应了。
她每周消耗两三天在这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越来越累,翘课挂科,她如今大一,不知道还能挥霍多少时间,可不将那人找出来,她又心有不甘。
符晓薇知道何洲这个人的存在源于上周,有人来网吧闹事,何洲单枪匹马打跑了四个人,事后附近几家娱乐场所的小弟跑来关心,符晓薇这才知道何洲的人脉颇广,她要在这条街上找人,有他助力会方便许多,一部手机而已,倘若真的找不回来,她也可以不再计较。
何洲脸上的淤青还未痊愈,坐镇夜班很能唬人,他上周打的那场架到现在还为人津津乐道,谁也想不到他有这样的身手。网吧老板替他涨了工资,让他顺便兼职保安,摆在那里就是一座活生生的关公像,网吧的安全系数直线上升。
何洲夜班归来已经七点,顺路买了几个刀切馒头和一包榨菜,边走边吃,回到屋里的时候江兵已经洗漱完毕准备出门,何洲“唔”了一声,晃了晃剩下的最后一个馒头。
江兵摆手:“不用了,我吃过了。”他道谢说,“我弟把机子卖了八百,回头你把那姑娘的手机号给我一个,我到时候自己跟她说,这事儿先谢谢你。”
何洲将最后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完毕,抹了一下嘴巴,淡淡道:“要还的!”不是还钱,是还“恩”。说罢,何洲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出符晓薇昨天发来的短信,将手机号码报给了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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