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我一次机会！”

　　闭上眼说出这句，之后的事便不是由她决定了。

　　这下僵住身体的人变成了他，“你说什么？”

　　“再给我一次机会。”这回的声音变得弱一点。

　　墨玉硬是拉下缠绕住自己的手臂，将女人转过来面对自己，语气怪异道：“机会？”

　　叶一然站直身体，脸上是从没有过的严肃，轻轻说：“我还爱你。”

　　“叶一然，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墨玉看她的眼神诉说着难以置信，猛地放手，下意识地退了几步与那女人拉开距离。

　　“墨玉，我这次回来是为你，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听上去会觉得很讽刺，但你相信——”

　　“够了！”墨玉扬声拦住她，脸上的表情由质疑变成讽刺，“我送你回去。”

　　后退抵住大门，她不能再退了，已经到了悬崖边缘。“我知道你怨我，当年是我错了，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她再也抑制不住地哭出来。

　　“你以为这种事是一句‘对不起’、一句‘没关系’就可以烟消云散的吗？”突然觉得身体很沉很沉，很多年没有过的感觉又回来，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如果你这样认为，那么好吧，没关系，我原谅你。”其实早就已经原谅她了，不是吗？那为何如今听见她这样说心里又难以承受，当年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再度嵌入身体。

　　一然看着他，听见他说原谅自己，可是心里却更加的无措，跑到他跟前，拉起他的手，哽咽着：“墨玉……墨玉，我不要这样，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明白，不过很可惜，小然，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即使释然也不可能完全忘记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我已经走过来，就不想再回去了。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她冲动地张臂抱住墨玉，紧紧地，生怕松手就再也没有希望一般，泪水顺着眼眶淌下，沾湿他的前襟。“小时候无论我做错什么你都会帮我的，你总是无条件地原谅我、包容我，你对我好，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再像你这样对我好了，你忘了吗？现在我求你，墨玉，求你再对我好一次行吗？我爱你呀，我没骗你，你相信我，这种事我不骗人的。”

　　身体被她牢牢缠住，他无奈而疲惫。“这种事你不骗人……”他微微笑起，那笑容里带着浓重的讥讽味道，“所以说当年你说不再爱我也是真的，你说把我当哥哥的，记得么？”

　　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佛家所言的因果循环，当年自己种下的因，如今正是恶果成熟的时候。

　　“你听我说——”

　　“别说了，我早就不想知道了。”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明明有很多话要跟他说的，可是现在却半句都想不起来，就只能抱着他哭，仿佛儿时耍赖，好似一直哭一直哭，墨玉就会像小时候一样给她想要的抚慰，可她到底明白这不是一根棒棒糖就能解决的问题。

　　“当初我不是真心说出那样的话的，是我笨，我糊涂。因为我害怕，我怕你有一天会离开我，不喜欢我了，我受不了自己的神经质，我怕自己会像我妈那样，更怕你会像那些男人一样，也怕我的爱情像萤火之光一闪即逝。”

　　“我以为你应该懂我的，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一个人。”不由得叹了口气，“后来我时常想，爸爸把你带回家，是为了好好照顾你，也许是为了让你有个健全的家庭，所以独身了很多年的他才会再娶。咱们能生长在一起其实是一种缘分，做兄妹也没什么不好，以后你有事我还是会无条件帮你，照顾你，而且是一生一世的事，做情侣不能继续的时候还可以做家人，这不是很好么？”

　　“不好不好！怎么会好？我不要做什么家人，我只要你像原来那样爱我，或者你不爱我了，那让我来爱你好不好？直到你愿意重新开始接受我为止，好不好？”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我都应该有新的生活了，我并不打算单身一辈子，我早晚要找个女人结婚生子的，你也一样，不过你我的目标都不应该是对方了。”

　　一然抬起头看着他，难以置信。“墨玉你为什么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呢？我发誓我不会再离开你——”这话一出身体却被他拉开。

　　“你当初也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可你还是走了，呵……”墨玉讥笑道，“再给一次机会？”再给这女人一次伤害他的机会吗？

　　墨玉心口从一进门被她抱住后就憋着一口气，她一再的挑衅他的忍耐力。

　　当年他刚上研究院，学业上的事情太多，他也知道自己那段时间忽略了她，很久没陪她吃饭，没有两个人静下来好好说说话。可是他想等忙完那段时间就找个假期好好陪陪她。

　　他早出晚归，两人独处的机会少之又少，可是他一天天地算日子，盼着再有几天就可以有假期了。

　　还记得放假的前一天，他推掉了所有的邀约，收拾好一切就往家赶，因为她在他的手机里留言说有事要跟他说。

　　她在他房里，很安静、很乖巧，不像往常一样黏人。他才觉得诧异，却没想到她竟给了他更加诧异的答案。

　　她说，学校有个留学的名额，她已经申请通过了，明天就走。

　　他脑子里一片混沌，正当他慢慢消化她的决定时，她又告诉他一个彻底令他绝望的结果。

　　她说，我们分手吧，你还是哥哥。

　　他一点点勉强自己、说服自己她在跟他开玩笑，可是看到她的表情和眼神他就知道，即使是自欺欺人也已经没了余地。

　　绝望之后是满腔的怒火，他从没对她那样凶过，将她赶出房间，然后自己则坐在地上，一夜无眠。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他已经慢慢释怀，渐渐用一颗平常心来面对她和当年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时，这女人又卷土重来，经历过那一次的绝望，他不敢保证再经历一次自己是否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全身而退。

　　“小然，你为什么要逼我？”他只是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即使一辈子都不再有爱情也没什么可惜的，至少能活的轻松一点。

　　“逼你？我只是要你爱我而已呀……”

　　“可是我不能了。”

　　“不……”她一点点退出，脸上是怪异的笑，语气轻轻地：“你不是不能，是你不想，你不敢。程墨玉，你是胆小鬼！”

　　说完这话，她突然转身跑出去，没有留意身后一只欲挽留却没捉住人的手。

　　她一口气冲下楼，外面仍然暴雨狂风大作，可她还哪里顾得上这些，她跑上街，雨水打在脸上却没感觉到疼，因为心里有一处更疼的地方掩盖了脸上这样微不足道的痛楚。

　　她跑到路边，看着过往的车，里面的人似乎都知道自己要去的方向，这世上仿佛只有她不知道何去何从。头一次觉得活着是件无望而痛苦的事，因为几乎所有人到最后都会离开自己，她生来就背负着母亲远走他乡的因由，母亲死后，唯一的血亲不要她，如今就连墨玉也这样。

　　雨势太大，周围都被溅起的水花弄成白芒一片，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只流浪狗，吓得她下意识躲开，脚下却一个不稳跌坐在地。

　　脑子里忽然有一段女人的唱腔，那声音颇熟悉，她最后一次听妈妈唱起。可那声音的最后一个字突然变了声调，越来越响，她慢慢转头望向声音来源，一柱车灯打在眼睛里，猫咪一般的瞳仁瞬间聚缩。

　　原来，是妈妈太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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