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门外脚步声渐近。
倪汉钧一夜未睡,眼睛微微红肿,眼底带着血丝,一脸倦意。
听声音,好似有人开了锁。忙迎了上去。
看到门口的福伯,倪汉钧勉强笑道:“福伯,这么早!是不是爹肯放我了。”
“今儿早,老爷让我上厨房熬了梗米白粥端来,大少爷您就吃点吧,这父子间哪有隔夜仇的呀?你从昨儿个就没吃东西,这样对身体不好。就看在福伯的份上,您就吃一口吧!”福伯摇着头心疼不已,盛了碗香喷喷的粥过来。
倪汉钧心头一热,母亲死的早,父亲又忙于家族事业,很少关心自己,这衣食住行往日里都是福伯打点,年纪老迈却忠心耿耿地照顾着他。
倪汉钧点了点头:“嗯,好。现在没什么胃口,等我饿了再吃吧!”
福伯没有说话,安静地站了良久,嘴角嚅动了二下又欲言又止,仍然没有出声似乎有什么事情难以说出口。
倪汉钧只能试探地问:“福伯,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福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少爷,不是福伯说您,这段时间老爷他忙坏了,船行好像出了点事情,您在这节骨眼上就别再给他老人家添乱了。”
倪汉钧怔了一下,立即问道:“船行出事?出什么事?”
“外头消息说,倪家的一条货船突然失踪了。”
“什么?”倪汉钧失声惊呼出来,最近海上没有听说有暴风雨侵袭,这船怎么会无缘无故凭空消失呢?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爹他现在在哪里?”
福伯骇然抬眸,望着倪汉钧说道:“老爷他今早接了个电话,就匆忙出去了,一脸沉重,好久没看到他那个表情了,所以我猜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福伯,快备车,去船行。”
“少爷,老爷没吩咐让您出去呀。”福伯骤然睁大了眼睛。
“这事我担着,快快备车去。”
还未到船行门口,便见整条路黑压压的,工人模样打扮的人少说也得有三四百人。街头刺耳的汽车喇叭声胡乱响起,左右车子纷纷往道旁避让,街头刹时乱成一团。
三四百工人聚集在船行门口,众人人心惶惶,不时有人议论道:“不得了了,大事不妙,船行出事了。”
“什么事?什么事呀?”
“报纸上说,我们的船突然失踪了,那搜船可是船行最大的一艘,这次可是载了许多货的。听说还有洋人的货呢。”
“糟了!船行这一次损失惨重,可要陪一大笔钱呢。这还得罪了洋鬼子,那怎么办呢?”
只听得领头人高声喊道:“快开门,我们要见倪老爷,快开门。”
众人纷纷迎合,门口嘈杂声一片。
倪汉钧和福伯只得往船行仓库后门进去。
到了楼上办公室,只见里面见里面狼藉一片,文件资料散落一地,电话机也被砸了个稀巴烂。仿如洗劫过一样。
倪文框也被气疯了,拍着桌子直吼道:“广运号,是我们倪家最大的船,这么多年来载货最多,货物也最名贵,这么大的一条船说没了就没了?居然到现在还查不到?一个个都是饭桶,人头猪脑。”一旁的员工也吓得全身冷汗,魂不附体。
倪汉钧走了进来,对大家使了个眼色,众人赶紧隐去。
“爹。”
“你怎么来了。”倪文框恨睨了他一眼。
“听说船行出事了,我过来看看情况。爹您别过于忧虑了,别老是往坏处想。你别忘了今年年初,由于风浪不也迟了三天嘛。”
“哼,你们当然可以无忧无虑,一个个快活逍遥。大的玩戏子,小的捧歌女。全都他妈的不孝子。”
倪汉钧闭上眼睛,不愿被他看见心底硬生生剐划而过的痛楚。
“要知道这商场上有多少人看我们倪家好戏,有些人落井下石,有些人巴不得我死。这不是一条船的问题,而是这百年绩业呀!”倪文框痛心疾首,抚着胸口。
缓缓望着他,脸色铁青:“倪家初以佃耕,兼做手工作坊,后以纺织业为主,目前内战争不断,纺织业不景气,一大半生意全靠船行。这事也不是你想象的这么简单,当中一定有古怪。船行的底子要是给输了,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银行都会来逼债的,现在工人个个人心惶惶,安抚他们上工才是最主要的。”
“老爷,老爷!查……查到了。”一名员工高举着手里的电报,气端吁吁跑进办公室。
“快说。”倪文框一震。
“广运号,从上海码头出发后,走了十多海里,就让上海海关发电报命令折返,听说有人举报,船上藏有私货。现扣查在上海港口。”
倪汉钧眨眼,想了想说道:“现在海关关长何人?”
“原上海海关关长上个月退休了,现新上任的关长叫——端康健明。”
父子辆对望着,再不多言。
员工立时躬身退下。
倪文框沉默片刻,语声微哑,长长叹了口气:“这事即难办,又好办。”
他走进倪汉钧,仿佛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倪汉钧睁开眼,定定看他。“说船上藏有私货,那是借口,倪家多年清白声誉可不是白来的。端康健明——端康婉玲的亲哥哥。此人好财贪色,分明就是想给我个下马威,好分这一杯羹。这难的是,这杯羹的量到底是多少?如达不到胃口往后此事会经常发生。容易的是,你现在不得不取荣慧,倪傅联姻,利益捆绑。”
“不!”刹那,有如晴天霹雳,倪汉钧猛地一颤。
倪文框脸色一变,沉重语声自上方传来:“现在已由不得你了,倪家绩业,还有这三千多员工的饭碗都押在你身上。”
这一席话入耳悚然,似冰霄落在心头,血淋淋的结局已摆在眼前。
倪汉钧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倪文框身后。只觉眼睛一亮,大门突然敞开,人群顿时压了过来。
“倪老爷来了,倪老爷出来了!”众人脸上顿喜。
“倪老爷,船行是不是有问题呀?”
“报纸上说我们般行的船没了,就快面临倒闭了,是真有这事吗?”
众人面面相觑,四下里鸦雀无声。都看着倪文框等着他的答复。
“众位,本人在此宣布二件事情。”倪文框,俯视着下面的工人,开门见山道:“第一:倪家决不会拖欠工钱。你们扪心自问,历年来,何时亏待过员工?今日只不过是广运号暂被扣压,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而已,去上海疏通一下,便可正常运行。十日之内便可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好了,我只能说这么多,总之到了年底大伙儿都有红包分。”
话音一落,大家脸露喜色,旋即掌声如雷。
“第二件事,可以说是倪家的私事。”倪文框转头望向倪汉钧,微微一笑,蓦然拍了拍他的肩头“犬子与傅家早有婚约,择日挑个吉日,倪傅联姻,将大摆宴席三日。”
倪傅联姻,再笨的人都知道官商联盟,这北京城二大家族的势力有谁人不知呢?
此时人群雀跃,却只有一人徒留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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