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跟阿树在一起,是在他租住的公寓里,他说有家,没必要去酒店。
阿树是N酒吧的DJ,不管春夏秋冬,都是一件短袖t恤加外套,他的身上,总有股发蜡的味道,香香的。
我很怀念的味道。阿树起床的时候,光做发型就要起码半个小时的时间,他的头发并不长,往上抓起来,一根一根,很仔细。
阿树比我小四岁。
我们是冬天认识的,那天大雪纷飞,我走出N酒吧,阿树追上来,“你的围巾。”
我有一条黑色的围巾,因为太黑了,在酒吧光线很暗的角落放着,我走的时候总是忘掉它。
我对他说谢谢,把围巾拿回来,随便套在脖子上。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发现阿树很认真地在看着我。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认真地看我了,对于一个独自泡吧的女人,那些男人应该是怎样的目光,不言而喻。
阿树说:“你经常一个人过来,朋友呢?”
“我没有朋友。”我可能在微笑,我不认识他,也没打算说拜拜,低头往风雪里走。
阿树:“唉,我想要你电话号码。”
我就告诉他了。
我是个寡妇,也是个有钱的女人,认识阿树以后,顺理成章地把他包养了,不为什么,就为了有个人来取悦自己,夸我身材好皮肤好,说我一点都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对我说各种好听的话,同时满足一个寡妇,身体上的欲望。
我从来就没有性冷淡过,只是年纪小的时候,不懂这方面的乐趣,又觉得冷淡一点显得清纯,所以才傻了吧唧地装腔作势。当初我和江北好的时候,我的虚伪,他从来都不揭穿,我不配合,他就出去找别人,然后我们因为他的花心吵架,在一起半年,热恋一个月,吵了五个月,一直吵到分手。
时隔了很多很多年,我还是没有忘记江北,我想并不是因为我爱他,而且我一直想让曾经那段故事重新来过,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跟他装了。
可是他不打算再给我机会。
江北是我心里的疙瘩,我在他家最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撵走了林晓饶,我以为我应该还会有机会,我以为这次,没有别人的干扰,我会不遗余力地去追求他,当江北只拒绝了我一次,我就发现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聪明的女人,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然后就有条不紊地去做。在江北还爱我的时候,我选择嫁给老孙,因为我知道,江北不是那个良人,我嫁人,我诚心想气死他。
可是我命不好,从出生开始,就克死了我妈,然后是我爸,然后是我老公。从高中开始,我就是个有钱人,我有好大一笔遗产,哈哈,居然有同学十分羡慕我。
老孙死了,我觉得天要塌了,我觉得老天对我不公平,为什么偏偏这么对我。然后当我在月子期间,看到江北那样认真照顾我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这些曲折,多少是有些意义的。
我十分想跟江北在一起,不需要名分,因为我有钱。
我只是想拿回我的感情,那时候,我从来没把林晓饶当对手看待过,我有足够的信心,只要我要,除了婚姻,能给的,江北都会给我。我以为我很了解江北,曾经我确实很了解江北,可是人是会变的。
逼走林晓饶以后,江北对我简直视如粪土,没关系,他不想珍惜我,我自己来珍惜。
我包养了阿树,孩子扔在家里不管不问,整天整天腻在阿树的小公寓里,在小公寓里,总是能让我想起在外面留学的日子,明明是索然无味的,现在回想起来,都是美好。
我迷恋于和阿树*,喜欢他带给我一次次地冲击,让我感受那种年轻的力量,我总是躺在他的怀里,把自己想象成依旧小鸟依人的少女,单纯的,需要呵护的模样。
和阿树的故事,我自导自演,时而沉醉,时而清醒。
阿树说他爱我,爱我的恶毒,他说我其实很可怜,他说每个女人天生都有善良的样子,他会把我变成那个样子。
他总是试图拒绝我的金钱,但我在买他,我不想欠他什么,更不想在分手的时候,他跟我拖拖拉拉。
阿树说,第一次注意我的时候,我穿着黑色的大衣,围着黑色的围巾,一个人在雪地里走,他觉得那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女人,他喜欢有故事的女人。
于是我告诉他我的一切,并且残忍地告诉他,除了江北,我不会再爱上任何男人。
那天阿树抱着我,聒噪的嘴巴里没有吐出多余的话。
我想我跟阿树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我甚至想都没有想过,在我眼中,这是一出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包养。
阿树给我讲他的家乡,过年的时候有庙会,庙会上有很漂亮的手工玻璃饰品,他说再遇见,就送我一个。他还告诉我,他们那里结婚的风俗,和W市都有什么不同,他绘声绘色地给我描述那个喜气洋洋的画面,他说他妈着急让他找个女人结婚。
他还说,他妈一定会很喜欢我。
当时我听着,心里也觉得很高兴,也幻想过那个画面,不过就是想想罢了。每个女人都需要幻想,但幻想之后,异常现实。
我和阿树纠缠了快两年。
阿树用我给他的钱,给我买了个很大很大的钻戒,他说我在他眼里,是钻石一样的女人。他们这些做DJ的,说话总是这样装腔作势,有时候的甜蜜,简直让人受不了。
阿树向我求婚,他说他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但他也可以留下,不过需要一个理由。我觉得阿树是打算赖上我,我很坦白地告诉他我心里的想法,我说:“你配么?”
阿树走了,之后跟我发了一次飚,他说:“我暂时还是喜欢你的,但是韩晴你这样的女人,就是活该守寡一辈子。你根本就不识好歹,江北一家对你多好,那个女人对你多够意思,你想要的,根本就是不可能得到的。你的眼里就只有你自己,给你金子放眼前,你也觉得是狗屎。我阿树是配不上你,你想想你自己,你也根本不配,不会有人爱你,永远不会,你女儿都不会!”
对于阿树的抨击和诅咒,我一笑了之。
半个月后,阿树准备离开W市,然后去深夜电台做了一期节目,我在车上刚好听到。
主持人问:“阿树,你现在有女朋友么?”
阿树:“没有,我是单身。”
主持人:“那你心目中理想的伴侣是什么样的呢?”
阿树:“没什么要求,不用太漂亮,也不需要条件太好,我喜欢简单的女孩子,善良的,但也可以有点小邪恶。”
主持人:“比如?”
阿树:“比如看到自己不喜欢的人有困难,可以幸灾乐祸,但是不要落井下石。”
“那对未来的生活,你有什么样的期望?”
“在家乡,或者随便什么小地方,和我爱的女人,做点小生意,简简单单的。”
“呵呵,真的是很不错的想法。”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阿树的声音。关掉收音机以后,我在车上哭了很久。不是因为失去了谁,而是我忽然发现,那样简单的要求,我都达不到,我是有多么的拙劣。
我留下了阿树的戒指,套在手指上。这说到底,还是花我自己的钱买的。老孙除了钱,没有给我留下什么,戴着这枚戒指,时常让我感觉,还是有人在爱我的。
林晓饶回来的时候,我很想对她说一句对不起,但我说不出口。我也知道江北早就看穿了我的把戏,包括江北他爸。
而他们没有揭穿我,甚至还是像以前一样善待我,尤其是我的孩子。他们用这种以德报怨的方式,让我的良心遭受一波又一波的谴责。
这是对我最好的惩罚。
这就是我的结局,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我并没有远走高飞,或者随便找个男人嫁掉,继续摧残自己的人生。只是在某个角落浅淡地生活着,心怀愧疚,碌碌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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