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到站的时候,天蒙蒙亮,地平线处发出柔柔的光,东方的天空有些微白。然而路灯还没有灭。一路上的商铺也都关着。
林微在手心呵了呵气,双手合十搓了搓,然后从包里拿出手套递给叶敬文。
“太早了,天气凉。”
叶敬文笑了笑:“只有一双手套。”
“我习惯了,你第一次来这里,还是你戴吧……”
“你戴左手,我戴右手,戴着手套的手来拉箱子。”叶敬文牵起林微的右手,“剩下的一只,就牵着吧,可以取暖。”这话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林微倒是很坦然,没有一点害羞也没有挣扎,说牵就牵,还回握住叶敬文的手。突然想起一个冷笑话,林微扭头冲叶敬文道:“牵着你的手,就像……”
“就像牵着一条狗,是吗?”叶敬文也扭过头来看着林微。
林微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说话。
一丝暖意,突然从接触的手心渗入了心底。
“现在都没公车,你选的这什么鬼时间。”叶敬文拉起大大的行李箱,开始抱怨。
“没关系,我家离车站只有一千米,走过去很快的。”
林微说罢,便拉起箱子在前面带路。
南方的冬天虽然不如北方一般寒风刺骨白雪纷飞,可大清早的冷空气却不是当摆设的,两个人一路不说话,在风中抖啊抖的走着,牵在一起的手握得倒是越来越紧了。
林微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叶敬文心底却十分得意。
趁机吃豆腐,比光明正大吃豆腐更有成就感……
刚想着不如偷袭一下,亲亲林微冻得发红的脸颊,林微却突然出声了。
“到家了。”
叶敬文又开始埋怨这段路不够长,这手还没握热呢,就到家了?
“进去吧。”林微笑笑,放开了叶敬文的手。
面前的是一个住宅小区,十分整洁。绿化也很不错,一路上有假山有花园,有草坪有喷泉,就是没几个人。
两人沿着小区的主干道走着,天还没有亮,路灯却都亮着。
“我家在E区,所以还要走十分钟。”林微看了眼叶敬文,迈了一大步,走在前面带路。
还有十分钟?你干嘛放开我的手……叶敬文心里虽然抱怨,却也不想再去牵他的手,惹他生气就不好了。想到接下来的日子要跟他住在一起,不愁没有亲近的机会,叶敬文笑得很是愉快。
“你干嘛笑成那样?”林微的背后似乎有眼睛一般。
“哦,我笑这个路灯,长得很像我家的仙人掌。”
林微抬眼看了看莲花状的路灯,不再说话。
两人很快就到了家,林微把行李箱递给叶敬文,拿出钥匙刚要开门,却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
“哥!”门一开,一个不明物体一下子就扑了过来,八爪鱼一般攀到叶敬文怀里。
叶敬文僵硬。
林微则笑得很是开心。
半响之后,林微才戳了戳那个八爪鱼的脑袋:“笨猪,你哥在这呢,你扑错对象了。”
“唉?”林杰揉了揉惺松的睡眼,看了眼黑着脸的叶敬文,然后改方向跟林微抱成一团。
“我说怎么硬得像砖墙,我哥抱起来明明软软的嘛,也没那么高。”扑错了人,嘴里还在那抱怨。林杰揉揉眼睛又看了看叶敬文,“哥,你说的男性朋友?”
“嗯。”叶敬文倒是答应得很爽快,“小杰你好,我叫叶敬文。”
林杰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你叫我小杰?”
林微宠溺地摸了摸弟弟的头发,“叫林杰就行了。”
“嗯,林杰。”叶敬文也学着林微的样子,宠溺地拍了拍林杰的肩膀,“进去吧,林微肯定冻坏了。”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林微干咳一声,然后拉起箱子就进屋。
“敬文哥,你箱子给我,我拉去我哥房里。”
叶敬文点了点头,看着两兄弟一前一后拉着箱子往林微的卧室走,自己则站在门口简略的打量了一下林微的家。
很宽敞的房间,装潢简单却不单调,大大的方格地板,乳黄色透着暖意的墙壁,白色的窗帘上镶着细碎的花纹。视线回到中间,有一个两米长的大鱼缸,开着灯,能清晰看到各种颜色的热带鱼,还有嫩绿的水草和漂亮的五彩石。再往客厅移,整齐的沙发,一尘不染的玻璃客桌。
沙发上好像有人?叶敬文走了过去,便看到绒毛毯边缘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
“你就是我哥的朋友吧。”一个懒懒的女孩声音,估计就是林微的小妹了。
叶敬文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吵到你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林微的弟弟妹妹,叶敬文就特别喜欢。或许是爱屋及乌?
“没,我早就醒了。我叫林夏,你好。”女孩说罢,还从毛毯底下伸出一只手来。
“叶敬文。”也伸出手去,跟她握了握。那只手有点苍白。
“你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林夏说着就要起身。
叶敬文忙摇了摇头,那女孩倒毫不客气地又躺了回去。
“不要啊?那我继续睡,昨晚跟小弟看恐怖片看到三点,困死我了。”
说完就闭上眼睛,不出一会儿就呼吸均匀睡着了。
“敬文你累吗?要不要睡一下。”林微走过来拍了拍叶敬文的肩膀,昨晚靠着叶敬文睡着,自己是睡了个香,他估计不好受吧……想到这林微心里有一点内疚。
“还好,我不累。”叶敬文摇了摇头,“怎么没看见你爸妈?”
“他们不在家,我看要到大年三十才回得来。”林微顿了顿,“要不你还是睡一下吧,我的床我弟收拾过了。”
你的床?那肯定要睡一下的。
“好。”
叶敬文扯开笑容,跟着林微往他的房间走。
林杰也屁颠屁颠跟着哥哥往卧室走,却被林微弹了弹额头,“林杰你也去睡。”
“我睡不着……”很委屈的声音。
“又怎么了?林夏欺负你?”
“没,她不过是拉着我看了一晚上的恐怖片而已,靠,她倒好,鬼一叫她就把我拉出来挡着,可怜的我……”
“你们还真无聊啊。”
“考完试放松嘛。”
“你去睡吧,睡不着就数羊。”林微说完,就关上门把弟弟挡在门外。
于是,宽敞的卧室就剩下叶敬文和林微两人。
“到我家别客气,我弟妹都不怕生。至于我爸妈,他们过年就在家待一两天吧,估计初一就走人了。”
叶敬文虽然觉得林微对父母的态度有点奇怪,却也不好问。于是把视线转移到林微的大床上。很大号的床,厚厚的,看起来很软。如果能跟林微一起睡就好了。可以趁机抱一抱什么的,当然,关键字是:趁机。
叶敬文瞄了一眼林微的大床,“你睡吗?一起。”
林微凑到叶敬文耳边坏笑:“一起睡?你不怕我又一次对你做坏事?”
“不会,现在是白天。”
“那晚上就会了?”
“晚上也不怕,我知道你人品很好,为人很正直,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所以就让我对你怎么样好了,反正我思想道德修养才考了六十一分,低空飞过。
“你睡吧,我要睡的话自然有地方。”林微说完,便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扔下了一句话,“我弟弟说,床单被子全换了新的,所以,你睡在床上就不用胡思乱想了。”
叶敬文笑了笑,林微,看来你是越来越了解我了,知道我睡你的床会想到你身上的味道。床单被子都换了,那枕头呢?叶敬文凑过去闻了闻两个软软的枕头,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敬文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林微坐在身边温柔地看着他。以为那是梦,叶敬文便放肆地把手伸过去,摸了摸林微的脸颊,触手一片柔软,于是,顺便捏了捏。
“你就那么喜欢我?”林微突然发出声音,“收敛一下你的口水,别弄脏枕头。”
叶敬文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你……你想干什么?”
——贼喊捉贼就是他这样的吧。
林微瞪了他一眼:“干什么?叫你吃午饭。”
叶敬文笑了笑:“那就好,我以为你要趁机占我便宜。”
说罢,不顾冷下脸来的林微,自顾自地揉了揉有些乱的头发,然后光着身子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在屋里走了一圈,又在林微面前晃了一圈,“嗯?你看见我衣服没?”
林微冷冷地瞧了他一眼:“在你手里。”
“哦。”叶敬文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衣服,偷偷笑了笑,然后乖乖坐在床上穿起来。
“你动作快一点,饭做好了,等你呢。”林微别过头去不敢看他。大白天的,裸体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人也太嚣张了吧。
叶敬文悠哉游哉套着衣服:“是你做的饭吗?”
“嗯。”
林微做的饭,那是肯定要吃的。
叶敬文穿衣服的动作突然变得奇快无比,一下子套上裤子套上衣服,然后冲林微露出个灿烂的笑:“我好了,去吃吧。”
被林微白了一眼。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餐厅,桌上的饭菜倒是挺丰盛的,香气扑鼻。
叶敬文虽然不饿,却被简单的菜勾起了食欲。林微做的菜,哪怕把糖和盐巴弄混了我也会吃一大盘,何况做得这么好,闻起来这么香……
叶敬文拿起筷子尝了尝排骨,一点也不油腻,还有一丝甜味。
“林微,真没想到,你厨艺这么好。”叶敬文由衷赞叹。
“没办法,当大哥就要当苦力。”林微冲弟弟妹妹笑了笑,然后开始盛饭。
“我来吧。”叶敬文去接林微手中的勺子,却被林微挡住:“你坐着,昨晚辛苦你了。”
话说得暧昧,林杰和林夏面面相觑,叶敬文倒是笑得很得意。
昨晚嘛,难得林微放下戒心靠着自己睡觉。
林微睡得很安静,嘴角微微翘着,浅浅的呼吸拂在叶敬文的脖颈,叶敬文可是拼了命才忍住吻他的冲动,为了让他睡得舒服,自己一夜都没合眼。
果然,好人有好报,还这么快就报了。
“敬文,多吃一点,别客气。”林微盛好饭,递给了叶敬文。
叶敬文倒还真不客气,夹菜频率高得吓人,一块排骨一块鸡翅吃得不亦乐呼。
“好吃,太好吃了。”
“嗯,哥做的菜真的很好吃。”林杰也附和着,还不忘给林微夹菜,“哥,多吃点,多吃点,胖一点好。”
“哥,你们什么时候开学。”林夏突然问道。
“三月份。”
“我们二月中就要补课,真烦。”林夏叹了口气。
“几号补课啊?”叶敬文突然兴趣大增。
“初五开始。”
“唔,这么说还有一星期呢。”叶敬文继续问,“你们要住校吗?”
“嗯,我高三要住校的,林杰不用。”
“呵呵,挺好挺好。”说完便继续低头吃菜,心里盘算着,还有一星期这两个大灯泡就会去补课,那么家里就剩下他跟林微,那么……到时候……
“敬文,脸上。”林微叫了叶敬文一声,然后递给他一张纸巾。
叶敬文接过来擦了擦,冲林微笑得很灿烂。
“林杰你不用住校吗?”林微扭头冲弟弟道,“走读比较累吧。”
“还好,我骑自行车半小时就到了。”林杰嘟囔着,“现在高中管得可真严,假期都要补课。高一都要月考,一个月一次,就像女生的例假……”
林杰被哥哥一瞪,委屈地闭上嘴。
“哥,仁川中学换校长了。”林夏突然说。
林微皱了皱眉,和叶敬文对视一眼:“谁啊?”
林夏淡淡地笑了笑:“不知道。”
“不知道你说什么。”林微白了妹妹一眼,“我过两天去学校看看,我们老班主任估计要退休了。”
“我也去。”叶敬文插话。
“你去干什么。”林微皱眉,这人,怎么变成跟屁虫了。
“他也教过我啊。”叶敬文摊手,“去看看老师,应该的嘛。”
“哇,你们高中校友哦?”林杰咧开嘴笑着,“大学又是校友,很有缘的。”
叶敬文笑了笑,觉得这个林杰小家伙,说话真是太可爱了,太讨人喜欢了。
“早知道我也去仁川中学了。”林杰大眼睛眨了眨。
“你在平阳不是挺好的嘛。”林微笑了笑,给弟弟夹了一大块排骨。
“俗话说,平阳中学出人才,仁川中学出鬼才。”林杰吐了吐舌头,“我喜欢当鬼才。就像前段时间闹得很凶的两位鬼才作者,都是你们校友唉。”
林微的笑容僵了僵:“你怎么知道?”
“我们班很多女生是那个宝盖头的书迷啊,整天在那骂周放,我听得心惊胆战的。”林杰轻轻叹了口气,“周放大哥还真惨,被炮轰了半个月,我们班女生骂他是负心汉唉。”
叶敬文低头笑了笑,林杰比周放小很多岁,居然直呼其名,而林微却一口一个周放哥,到底在恶心自己呢,还是刺激我呢?
“好了,这件事已经水落石出了。”林微一句话来做结尾。
“据我所知,始作俑者没抓到吧。那个宝盖头,还在那道歉,明摆着包庇嘛。”林杰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哥,你跟周放还在一起吗?”
林微的脸有些红,叶敬文的耳朵竖起来,假装不在意的继续吃菜。
“对啊,我跟他一起住。”
“一起住?”林杰歪头想了想,“你跟他一起睡得惯吗?周放他不是没有抱枕睡不着吗?”
林微的脸更红了,敲了敲弟弟的额头:“好好吃饭。”
叶敬文眼睛瞄了瞄林微,后者却红着脸闷头吃饭,叶敬文冷冷地笑了笑。别告诉我,周放拿你当抱枕?如果真的那样,那么……在被别人抢去吃之前,我肯定要先下手,对不对?
吃完饭后,叶敬文跟着林微一起到厨房收拾,林杰和林夏两人在客厅里吵架,林微耸耸肩膀,冲叶敬文无奈地笑笑:“孩子太多,吵来吵去真麻烦。”
叶敬文也笑了。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夫妻之间说的呢?
“你别动,小心把碗摔了。”
叶敬文洗碗如同洗古董一样,温柔仔细的动作,林微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伸手夺过他手中的碗筷,放到盆里,倒了洗洁精,用水一冲了事。
“你效率太低了。”林微埋怨。
叶敬文却不这么想,难得两人在一起的温馨时间,当然越长越好了。
“敬文,下午要不要出去逛逛?”林微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
“不用,就在家吧,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下。”
“嗯。”林微点了点头,“无聊就玩游戏吧,你不是带了笔记本过来?”
“我不玩游戏的。”叶敬文顿了顿,笑道,“我继续看周放的小说,还没看完。”
“哦?”林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你看他的小说做什么?”
“知己知彼嘛。”
林微皱了皱眉,不再说话。
“林微,你要继续玩,我会陪你的。”叶敬文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我不逼你,暂时没法接受的话,就慢慢磨。”
“我不讨厌你。”林微擦干净桌子,冲叶敬文笑了笑,“只是你的方式,我难以接受。更难接受的,是你骗我。”
“我骗你?”叶敬文疑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心里有数。”
“哦,没关系,反正谎言很快就变成真话了。”
叶敬文说罢,冲林微咧嘴一笑,然后跑去林杰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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