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有些莫名。
他为什么突然要道歉?是因为昨天的事?还是因为今天的事?
“你已经超过三个字了,我要挂了。”
薄擎依然没有停顿,还在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每一声“对不起”都让她的心动荡不已,而这每一声的“对不起”都好似甜言蜜语一样,抚慰着她疼痛的心,她不自觉的跟着他重复的次数计算……97……98……99……在最后一次的时候,他多加了两个字:“真的对不起。”
整整一百遍。
他竟然还记得她耍脾气时说过的话。
初夏的眼角酸涩,喉咙干痛。
薄擎的声音那么温柔:“以后我每天都会对你说一百遍的对不起,我会说到你嫁给我,说到你变成老太太,直到你生命结束的那一刻我都会不停的道歉,来赎我这三年犯下得错。”
“你是不是喝醉了,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不,这三年的时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做对不起你的事。”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真的挂了。”
“好,不打扰你休息了,明天见。”
薄擎说着真的挂断了电话。
初夏始终没能明白,他突然道歉的原因是什么?他打这个电话的意义什么?
又开始了。
她总是摸不透他的心……
窗外。
薄擎从车内走出,仰头看着初夏的窗户。
他拿出烟一支又一支的吸,整整一夜,周而复始。
……
下午三点的见面,初夏准时到达薄氏百货大楼的楼下。
三年前这里还是一个偏僻空旷的废弃地皮,三年后这里就成了最繁华的街道,在这三年的期间她看到了很多关于薄氏百货大楼的消息,而且这样的百货大楼在其他六个城市也有同样的,薄家在这几年真的非常有名,在薄擎的带领下也超越了老爷子当年的辉煌。
薄擎从大楼内走出,身后跟着百货大楼的经理,助理,秘书,还有阿远。
“初小姐很准时。”
“既然跟薄董约好了,我就不会迟到。”
“进来吧。”
“好。”
他们两个真的就好像是合作伙伴一样,说话不拖泥带水,说完就直接走进百货大楼,来到二楼,而二楼已经整个都在翻修,薄擎将她带到一处,指着一个区域道:“这一部分是专门展示姜老的作品,你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初夏很仔细的看着。
她指着最中间,最显眼的地方:“我想在这放一个独立的展示台,展示姜老最得意的一个作品。”
薄擎看了眼身后的经理。
经理马上点头:“好,我会马上叫人去做。”
“展示台的设计我已经有了。”
初夏拿出初阳的设计图交给经理:“按照这上面的做就好。”
“好的。”
“除了这个展示台,你还有什么想要调整的?”薄擎问。
“其他的地方都很不错,但是灯光我想特殊强调,毕竟姜老的作品有木雕,玉雕,石雕,很多不同的种类,都需要不同的灯光来反射出它不同的效果,所以我希望你们在这方面能够仔细一些。”
薄擎又看了一眼经理。
经理再次点头:“没问题,我一定会按照初小姐的要求,完美的做好这件事。”
“谢谢。”
“客气客气。”
初夏又扫了一下这个二楼。
这一次的会展似乎弄的很隆重,同样有很多著名的老艺术家会在这里展示自己的作品,而这一次的造势也非常大,不论是网上还是杂志报纸上都已经开始宣传。如果能够在这里摆放一个属于自己的东西,真的是一件特别激动人心的事。
薄擎看着她的眼神。
“初小姐,能过来一下吗?”
初夏看向薄擎,薄擎已经向右侧走出几步,她想着周围有这么多人,他应该不会做什么,所以就放心跟了过去,而薄擎的双脚停在一个展示台的位置,双目盯着一个角落。
“这个地方是我为你留的。”
“我?”
“我说过,我对你和你的作品很有兴趣,想要你的第一个作品展示在我们的大楼里,而且我也跟姜老说好了,他不建议在自己的展示台上展示他徒弟的作品。”
“可是我说过,我……”
“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薄擎完全就是自作主张,初夏虽然闷气,却也很心动。
薄擎微微抿嘴。
他看向身后的那些人:“你们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
“是,薄董。”
所有人离开,薄擎抓起初夏的手:“你跟我来。”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初夏被他拽着走,他完全不顾一楼进进出出的人直接把她拽到她的车旁,然后把她塞进驾驶座,自己则坐在副驾驶,命令她:“开车。”
初夏侧头看他,同样命令:“下车。”
“我有事要跟你谈。”
“我除了公事,没什么想跟你谈的。”
“小昱的事也不想跟我谈?”
“你不要总是拿小昱来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你,只是小昱一直喊着要见妈妈,我也没有办法。”
“……”
初夏想着小昱,心情激动,又满是怒火,她双手握着方向盘。
“想去哪谈?”
“家里。”
“我不会再去那个地方。”
“这属于家事,我只会在那里跟你谈。”
初夏怒瞪着他:“好,但是你不准做多余的事。”
“不想让我做的话,你可以下车。”
初夏完全嚣张:“这是我的车。”
“哦,对。”薄擎还是那么理直气壮:“那就开车吧,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差多做几次。”
初夏真的很想掐死这个男人。
薄擎的心情倒是非常好。
初夏郁闷了将近一分钟,这才踩下油门,将车开走。
薄擎侧目看着她开车的样子,好奇的问:“什么时候学会的?”
“两年前。”
“科一考了几次?”
“一次。”
“科二用了多久?”
“半个月。”
“教你的教练姓什么?”
“李。”
“叫什么?”
“李耀。”
初夏觉得不对劲,侧目看了一眼薄擎:“你想干什么?”
薄擎自言自语的重复:“杭州,叫李耀的教练,我记下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
初夏怎么那么不相信他的话。
“我告诉你,不准你找他麻烦。”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又不是我老婆,如果你肯做我老婆的话,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薄擎,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可以。只要你嫁给我,我立马成熟给你看。”
“你……”
初夏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初夏透过前车窗看着高高的公寓楼。她并不想下车,也不想上去,但是薄擎已经下车走进公寓楼内。她想着三年不见的小昱,想着他急切喊着要妈妈的样子,心口开始刺痛,郁闷的深深呼吸,然后打开车门,下车,跟着他坐上电梯,然后又一次站在那扇公寓的门前。
在薄擎将门打开的时候,她非常谨慎的走进门内,防备着上一次发生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薄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走进公寓,脱下身上的西装丢在沙发上,然后走到放酒的小吧台前拿出两个杯子,倒了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递给初夏。
初夏马上婉拒:“我不喝酒。”
“也对,你的身体不适合喝酒。”
薄擎并没有放下递给她的酒杯,而是送到自己的嘴边,一口将其吞下,然后又开始喝自己的那一杯。
初夏有些心急。
“你不是要跟我谈小昱的事?”
“我骗你的。”
“你说什么?”
薄擎再为自己倒酒:“我只是利用小昱把你骗到这里,我要跟你谈的是其他的事。”
“其他的事我没什么好跟你谈的。”
初夏说着就转身大步走去公寓的门。
薄擎并没有追上她,抓住她,而是当她的双脚已经站在门口,伸手想要开门的时候,他突然道:“我已经知道你为什么非要离开我了。”
初夏的整个身体都定格住。
薄擎借着酒的力量,忍着心中的疼痛。
“我不在乎。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孩子,我想要的只是你。”
初夏的双目突然非常激动。
他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他的?
不在乎?
怎么可能会不在乎?
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孩子是必不可少的,虽然现在也有很多人不喜欢要孩子,但他不是那种人,他是那种很想要孩子,很想要很多很多孩子,更想要一个完整家庭的人,他不是不在乎,是没有办法,只能让自己不去在乎。
“夏夏……”
薄擎放下酒杯,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后,然后从身后将她紧紧的抱住,在她的耳边深情道:“不要离开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三年前你在我面前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时候,我一点活下去的心思都没有,如果你离开我,真的不如杀了我,而且我们现在不是没有孩子,我们还有小昱,这样还不够吗?我觉得够了,真的够了。”
初夏眼中的泪水聚集成团,她强忍着不让泪珠流下。
其实不能怀孕只是一方面,那一次的车祸,加上之前的旧伤未愈,她的身体已经变得残破不堪,虽然表面看上去完好无损,但多少个医生看过都说她撑不过十年,而且再过两年她的身体就会渐渐的开始虚弱,会有很多的病痛折磨。她根本就不能陪伴他终老,她最终依旧只会给他带来最深的伤痛。
将自己的双手落在他抱着自己的双手上。
薄擎以为她是在接受自己,但是她的双手却在用力的掰着他的双手。
“为什么?”
薄擎不明白:“为什么你还是要离开我?”
初夏不想告诉他这么沉痛的事情。
这样的事让她一个人承受就好。
她还在用力的掰着他的双手,但薄擎却抱的更紧,而且更加坚定道:“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开,除非我死,不然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强扭的瓜不甜,何必让你我都痛苦呢?”
“可是你离开我,你跟我就不痛苦了吗?”
“……”
初夏的手又慢慢的松了力道。
是啊。
不论怎么样,他们都是痛苦的,也许……
“呃!”
薄擎突然发出痛苦的声音,随之抱着她的力道开始减弱。
初夏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脸。
“你怎么了?”
“没事。”
“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没事。”
薄擎用力的忍耐,但是脑袋里的那股疼痛凶猛的涌上来,痛的他整个脑袋都嗡嗡直响,继而让他的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而他不得不失去拥抱她的力量,仓皇的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初夏转身看着他苍白痛苦的脸。
她蹲下身,扶着他:“你怎么了?”
“我的头。”薄擎用力抓着自己的头:“我的头……好痛……”
“头痛?怎么会突然头痛?我去叫医生。”初夏说着想要去拿自己的包包,但是刚要站起身,薄擎却紧紧的将她抓住。
“不要走。”他双目满是血丝的看着她:“不要离开我。”
初夏慌张。
“我不走,但是我要打电话去叫医生,你先放开我。”
“我不会放你,我死都不会放开你。”
“你不放开我怎么去叫医生。”
“我不需要医生。”
薄擎抬起另一只颤抖的手,那么无力的抱着她,那么痛苦的说着:“我只要你。”
初夏的心剧烈的颤抖。
她要怎么办?
为什么他要恢复记忆?他就那样把她忘了多好,然后继续平静的生活,不管他是不是跟自己爱的女人结婚都好,至少不会有痛苦,而且还能够有自己疼爱的儿女。
“叩、叩、叩。”
房门恰巧在这个时候被敲响。
初夏回过神,看向房门。
会是谁呢?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只有郭睿和韩旭之,郭睿在三年前已经死了,那么会是韩旭之吗?
太好了。
他是医生,一定能够治好他。
匆忙的拉开薄擎,拽出他抓着自己的手,然后跑到门口将门打开,但是,当她满心期待的等着看到韩旭之的脸时,门外站着的却是梁婷,而她也同样惊讶的看着初夏,两人相视,愣愣了几秒。
“啊啊啊——”
薄擎的痛叫声让她们回过神。
两人一同看向薄擎,一同跑向她,但初夏却无能为力,梁婷似乎非常熟悉他这个样子,马上去翻他身上的口袋,询问着:“药呢?你的药呢?放在哪了?”
“没有,我……我不吃药……不吃……”
“不吃药你会很痛苦的,快点告诉我你把药放在哪了?”
薄擎双手抓着自己的头。
他的脑袋就快要炸了。
初夏看着他这个样子,像极了刘晟轩旧病复发,而梁婷嘴里说的药,是跟刘晟轩吃的那种药是一样的吗?三年前不仅仅是她的身体受到了严重的伤,他也留下了难以痊愈的旧伤?不过,看着梁婷那么熟悉他病情的那样,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外人。
双脚不自觉的后退。
梁婷抱着薄擎沉沉的身体。
“你再忍一忍,发作的时间只有十几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很快就不痛了。”
“啊啊啊啊——”
“没事的,没事的……”
看着他们,初夏默默的转身。
她顾不得自己的包包,顾不得自己的东西,一步一步走出这间公寓。
薄擎痛苦的看着她的背影。
“不……不要走……”
他对着门伸出颤抖的手。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
梁婷回头看着空荡荡的房门,她明白薄擎为什么会这么痛苦了,更明白他在话中的意思。
“不用担心,我帮你把她找回来。”
放下薄擎,她跑出公寓。
初夏刚刚走出公寓楼。
“初小姐!”
她听到梁婷的声音,双脚猛然停止。
梁婷追上她,站在她的面前,笑着解释:“你不要误会,我已经跟他解除婚约了,而且我们的婚约本来就是权宜之计,我对他没有那个意思,他对我就更没有那个意思了,总之现在解释太麻烦了,你赶紧回去吧,他需要你。”
初夏的双目垂落。
“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我帮不了他,他需要的不是我。”
“他头疼的病是因为三年前的车祸撞到了脑袋,偶尔会发作,不过这一次似乎特别严重,可能是情绪太激动的关系,其实我也没有办法帮他,他除了吃止痛药或打镇痛剂,谁都没有办法帮他停止这种疼痛,不过我觉得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有你陪在他的身边,就算他的头在痛,但是心一定是暖的。”
初夏仰头看着公寓的楼层。
梁婷虽然还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故事,但是她似乎也能明白一些了。
“去吧,他真的需要你。”
初夏的双脚已经迫不及待的迈出,快速的回到公寓内,坐在地上,抱着痛苦的薄擎。
“夏夏……夏夏……夏夏……”
薄擎不听的叫着她的名字,她一次又一次的回应:“我在……我在……我在这里……”
薄擎迷蒙的双目恍恍惚惚的看着她的脸。
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的面颊。
“不要离开我……求你……不要离开我……”
初夏眼中的泪水坠落在他的脸上。
她微笑着,点着头:“我不离开你,我不会离开你……”
薄擎听着她的话语,头中的痛好像慢慢的缓和了,他身上的颤抖也慢慢的停止了,然后他倒在她的怀中,闭合着双目,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那么平静。
初夏抱着他,将他沉重的身体转移到床上。
……
午夜之时。
薄擎猛然睁开双目,他慌忙的起身,正要下床,却看到初夏趴在床边,眉头微微的蹙起,似乎是被他刚刚的动作弄的快要惊醒。
他愣了一愣,然后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走。
她一直陪着他。
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感受着现在的真实,而初夏慢慢的睁开眼,在看到他的时候,紧张的询问:“你怎么样了?头还疼吗?”
薄擎没有回答,而是拉过她的身体,深深的亲吻上她的唇。
初夏有些惊讶,但却接受了他的吻。
他的吻总是那么漫长,那么贪心,好似永远都不肯将她放开一样,好似要吞噬她的一切都吞噬一般,就在她被他吻的快要窒息,快要昏厥的时候,他慢慢的放开了她,然后嘴角勾勒着:“我听到了,你对我说,你不会再离开我。”
初夏稍稍有些郁闷,也有些尴尬。
总觉得,好像输给了他什么一样。
“既然你听到了,那你可以让我见小昱了吧?”
“不行。”
初夏从他的怀中离开,怒瞪着他:“为什么?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其实小昱根本就……”后面的话她不想说。
薄擎深深的看着她,用他的手抚摸着她的长发,抚摸着她的面颊:“我没有骗你,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来向你保证,小昱真的没有死,他现在活的好好的,不过在你跟我正式成为夫妻以前,我不会让你跟他见面。”
“夫妻?”
“没错。”
薄擎说着,又一次靠近她,吻上她,并将她压倒在床上。
初夏看着他还没有缓和的脸色。
“你才刚醒,不需要休息,别闹了。”
薄擎嘴角微笑,贴上她柔软的双唇:“离民政局开门还有七个小时。”
“什么七个小时,你起来。”
“七个小时后我要你成为我的妻子。”
初夏双目瞪大。
薄擎继续边吻边道:“在你正式成为我妻子之前的这七个小时,我会尽情的疼爱你,将这三年的分,全部都补上。”
什么?
三年?
初夏的双手推着他压下来的胸口。
“等等,你的身体,你还不能……”
她的话根本就没有办法说完,薄擎已经深深的亲吻上她。他才不管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哪怕刚刚的疼痛再次来袭,他也还是会要她。
整整三年……
就算他忘记了她,但是他的身体,除了她,谁也不想碰。
……
清晨来临后,让薄擎和初夏醒来的不是闹钟,是电话的铃声,而在初夏的包包里面,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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