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朦北敛着阴暗漠然的眸色,发出一声不可名状的冷笑:“我投了个好胎?我怎么不觉得?我宁愿自己不姓宁,宁愿不是宁誉安的儿子,宁愿自己身体里没有躺着宁家的血,宁愿过普通人的生活,我只要一个健全的身体,一个爱我的女人,一个可爱的女儿,这些能用这个身份换到吗?”
秋蔻有点接不上他的话,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他在讽刺自己,他……对自己的身份就那么不满意吗?
投胎到宁家,成为宁家少爷,是多少年轻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他却用那么自嘲和厌恶的语气说出来,究竟,他的内心经历了什么?
与他出车祸,腿变成残疾有关吗?
他的意思是说宁家人有人要害他……
“你是说宁爵西?外面的人都在传,你的车祸和宁谦东的死都与他有关。”
宁朦北冷然而淡静:“不是他。”
同一时间。
熄了灯,秋意浓抱着男人的脖子,大脑皮层还兴奋着,反复在想今天在课堂上的事情,头枕在他肩膀上,兴致高昂:“宁爵西,你不要睡,陪我说话。”
宁爵西:“……”
“你说如果是你完成了一直以来的梦想,你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庆祝你实现了你梦想?”
“办Party?泡夜店?还是大吃一顿?”
“……”
他伸手把她身上的睡衣领口整理好,宠溺的低笑:“Windy小姐,这几个问题,你已经问了我三遍了,还需要我回答吗?”
“我开心,想和最想分享的人分享嘛,你难道不愿意做我最想分享的人吗?”
他收紧了手臂,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不厌其烦的哄着:“知道了,女王,如果是我的话,我既不会办办Party,也不会去泡夜店,更不会大吃一顿,我只会带上我心爱的女人一起出去旅游,看山、看水,看风景。”
好像这个提议挺不错的,她满意的嗯了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很快沉睡过去。
本来有了睡意的男人这会儿倒没了睡意,她是睡的真的很沉,呼吸均匀,轻轻如羽毛吹在他胸口的皮肤上,室内安然又恬静。
突然她又惊醒了,他俯首下去,啄她的脸颊:“做噩梦了?”
“嗯。”她有点心有余悸,紧紧抱住他的腰:“刚才我做梦,你和宁朦北手里都拿着刀,互相往对方身上砍,我和蔻儿站在旁边不知道要帮谁……”
“……”
他静了会,搂紧她,一点点吻着她的眉眼,然后说:“不会有那么一天。”
“可能是我今晚看到蔻儿和宁朦北共处一室有感而发吧,我心底既希望他们能在一起,又不希望他们能在一起。”
“为什么?”虽然他知道原因,不过他还是想听她怎么想的。
“当然是因为你和宁朦北关系不好,假如蔻儿和宁朦北和好,那么我和蔻儿夹在中间真的很为难。”
“你怎么就觉得我和老四的关系不好了?”昏暗的卧室,男人在头顶的声音清晰充满磁性:“没有的事,我和他最多是互看对方不顺眼罢了。”
仅仅是因为互看对方不顺眼吗?
她也曾这样想过,可是……
她极少听他叫宁朦北为老四,默了下说:“这些年你和宁朦北的关系很僵,加上宁谦东的事,有人说是你做的。现在宁谦东回来了,他给你使许多绊子,万一再加个宁朦北,你腹背受敌,两个兄弟与你反目……”
他很久没有说话。
她有点不知所措起来,在他这个位置上的男人,哪个没有一点手段,当时他们三兄弟竞争那么激烈,生死存亡,他不得不心狠手辣,虽然从道义上来说手足相残违背道德,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无毒不丈夫……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她想了很多,很想帮他自圆其说,又总感觉自己在自欺欺人,假若坐上高位就要双手沾满亲兄弟的鲜血,那么就算得到了一切,也是个刽子手。
这样的他,令她有点陌生和害怕。
她的身体不由的在后退,退出他的怀抱,他察觉到了她的刻意躲闪,伸手把她捞回来,按在胸口,光线不明的空气中他的声线又沉又哑:“浓浓,你也认为宁朦北的车祸是我做的?”
她在朦胧的视线中抬头看他,软软的说:“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
静了片刻,他似满意了一些,淡淡道:“老四的车祸与我无关。”
“哦。”
“我和老四从小就互看对方不顺眼,并不是他车祸后才有的。”他手臂圈在她肩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着她的脸颊,淡淡凉凉的轻嘲着:“只不过他车祸后一直找不到肇事者,那时候宁谦东也出了事,整个事件最大的受益者变成了我,所以才会有谣言。”
“噢。”她明白了,也就是说,他背了黑锅,还一背很多年:“那宁谦东呢?又是谁放的火?”
“还没有查到。”
“怎么都没有查到?”
“嗯。”
秋意浓又问:“既然无怨无仇,你和宁朦北怎么从小就互看对方不顺眼了?是因为他妈妈与你妈妈是姐妹的关系吗?”
“你说对了一半。”他慢慢讲道:“我和老四年纪相仿,母亲又是姐妹,小时候难免被拿来做比较,那时候年轻气盛,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无论是功课,还是课余运动,我和他棋逢对手、不相上下,谁都不服谁。说起来,他那时候比我还要热爱运动,上学时是校篮球队的前锋,拿了省市、全国很多比赛大奖,也最受女孩子的欢迎。他上大学时就创办属于自己的运动品牌,很多都是他亲自设计的运动装备,照着当时的发展势头来看,他很有可能想毕业后在创业那一块大展拳脚。就算后来他听从家里的安排进入盛世王朝,他依然没有放弃自己创办的运动品牌,出车祸前,他就是坐车去参加运动品牌的发布会途中出的事。可能他受伤不能运动之后,每次看到我就想起了以前身体健全的时候……”
他这么一说,她对宁朦北有了全新的认知,对他也不再那么厌恶,更多的是同情,试想一个拥有大好前景的男孩子,事业有力,积极向上,难得没有像别的富二代一样吃喝玩乐,一心要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满腔热情的对待生活,所有的雄心壮志却在一场车祸中拦腰斩断,这当中的痛苦不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就好比是她,如果让她不再做自己喜欢的编程,终于无法在IT界……那种滋味真的难以想象。
想到这里,她联想到了什么,情绪更低落了。
“浓浓?”
“唔。”
他听她许久没说话,回应他声音也是低低的,“怎么了?困了?”
“嗯,困了。”她把脸往他胸口埋了埋,心底一阵压抑难受,今天可能是她在Unity论坛大会上最后一次出现了,回国后,她会辞职,学着像滢滢那样,做他背后的女人,替他打点好一切。
爱一个人,大抵就是这样吧,总会舍弃一些什么。
心底虽有遗憾,没有事业爱情两全,但人生就是这样的,有舍才有得,不舍怎有得,要想鱼与熊掌兼得终究不太现实。
……
秋意浓睡的很沉,因为前天忙了一夜,白天又高度紧张,讲完课又大脑皮层一直处于兴奋状态,一松懈下来整个人就疲惫尽显。
早上七点多她醒来,抱着被子眯了两秒,然后才坐起来。
转着脑袋在床上看了看,又没看到父子俩。
她不开心的翘起唇,那个男人该不会又重蹈覆辙,像昨天一样把她一个人留在酒店里。
说好了今天他们出去玩的,他怎么能又说话不算数?
快速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她拉开房门出去,发现餐厅内大家整整齐齐的围在餐桌边吃早餐,莫熙朗转着小脸:“妈咪,你起来啦。”
“嗯,宝贝。”她走到儿子那里亲了亲小脸蛋。
大家都在吃早餐,特别是早餐桌上多了一个史蒂文,他的上司,呃,她蓬头垢面,只穿了个睡衣,连鞋都没穿。
麦烟青不愧是多年的闺蜜,赶紧化解尴尬,找了个话题和史蒂文聊起来。
秋意浓低头赶紧钻回房间。
结果进了房间,她才看到露台上男人的身影,他完全没注意她醒过来,在落地窗外讲着电话。
她一边用手整理着长发一面走过去,歪头欣赏着这个男人,他今天真的和平常不一样,嗯,哪里不一样呢,应该说是气质和穿着不一样了,上身是复古色调的印花衬衣,略带收腰的设计勾勒出他肌肉结实的胸肌,以及媲美模特的宽肩窄腰的身材,深蓝色九分裤包裹着修长的腿,裤脚很潮范的卷起。
他低着头,手里夹着烟,不知在讲什么电话,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夹着烟,整个身体随意的立着,下巴上有一圈青色胡茬,大概是他早晨起床忘了刮胡子,所以从他抽烟的姿势看过去,多了一些男士不羁又雅痞的风格,撩人得很。
“得不到就辗转反侧,千方百计也想得到手,这点你和他出人意料的相似。他要找你,迟早能找得到,躲,不是办法。”他低沉的嗓音波澜不惊的说着,像是在劝什么人。
曾玉滢本来心情就糟,听到这里笑了下:“爵西哥,你说这话我不赞同,我不见他不是想躲他,是觉得没必要见。孩子已经没了,我现在在静养身体,他就算找到我又能怎么样?打我一顿消气吗?”
“宁家的男人从不打女人。”宁爵西难得笃定替宁谦东说话,转而又悠然道:“我得到消息,苏柔明天会去医院做第一次产检,容汐彦会陪着一同在沧市妇幼保健医院现身,但苏柔好象不大想要这个孩子。”
曾玉滢没有吭声。
宁爵西抽了一口烟,眯眸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我猜她有可能和你一样,想拨乱反正,拿掉容汐彦的孩子,然后去找宁谦东。”
沧市最顶级的总统套房,曾玉滢站在窗前晒着午后的阳光,本该是午睡的时光,她却无法入睡。
在这里,她记不清住了多久,吃穿都有人侍候,心却飘在空中,没有着落点。
听到宁爵西说到这里,她闭上眼睛,苦笑了一声,心头更恍惚起来。
在流掉那个孩子之前,她满脑子是要和宁谦东撇清关系,满脑子都是要和容汐彦在一起。
孩子流掉后,她时常在闭上眼睛后听到一个孩子在哭,问她为什么不要Ta,为什么要杀死Ta,声音那么小,那么可怜,那么扎心……
如今,苏柔又要做和她同样的事情,第一次产检,她曾在妇产科前的墙上宣传画上看到过,孕期三个月,胎儿已经有了头部、手臂和脚……
流掉孩子,她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情。
秋意浓,当年和宁爵西离婚后发现怀孕,她选择勇敢的把孩子生下来,听说她妹妹也是,都是单身妈妈。
她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要杀死一个无辜的孩子?
她完全可以像秋意浓她们一样独处照顾孩子,长大成人。
话筒那端,曾玉滢无声的流泪。
话筒这端,宁爵西无情的嘲讽道:“苏柔要把容汐彦还给你,你应该会很开心。还有,浓浓回沧市后肯定会去找你,我希望你不要把苏柔的事告诉她。”
曾玉滢:“……”
过了会,她低声回答:“我明白。”
落地窗内的秋意浓却不明白,这是她第二次听到宁爵西提到苏柔,似乎他对苏柔与她有着某种避讳。
也许,他是不想让她搅进苏柔与容汐彦、曾玉滢与宁谦东的四角恋中去吧。
说起来,这四个人能有今天糟糕混乱的局面,完全是阴差阳错。
围绕在宁谦东身上的诡异事件比较多,第一件就是当年那场火灾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
还有宁朦北的车祸,这两个兄弟的悲剧,到底是谁一手策划的?
事情到了这里,她觉得远没有自己看到的那种简单,宁家人这么多年不可能不在调查这件事,为什么一点进展都没有。
她的画儿,到底是不是宁谦东绑架杀害的?
至今是个谜。
等回沧市,她一定要找宁谦东当面问个清楚。
和曾玉滢讲完电话,宁爵西手中的烟也差不多抽完了,他正准备回屋看看秋意浓醒了没,顺便把烟悄悄扔掉,一回头就撞进一双巧笑倩兮的眸中。
拉开落地窗,秋意浓一副撞破你好事的表情:“背着我偷偷给别的女人打电话。”
宁爵西:“……”
她完全是起床时的模样,头发散乱,赤足穿着一条卡通热裤,露出来的长腿在清晨的阳光下像牛奶一样白嫩诱人。
他唇边划出一抹笑,就这样走了过去,横抱起她,低低的训她:“穿这样给我看就行了,不许你出去,听到了吗?”
“噢,可是我已经出去过了,没看到你,就回来了。”她手臂勾着他的脖子,眼中闪着促狭的笑。
“啪!”他居然二话不说,唬下脸在她屁股上连打了两下:“上次说没打你,以为我真不敢打你?这次连上次的一次补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穿成这样跑出去。”
“不敢了!求放过。”她仰脸亲了亲他绷紧的下巴,连声求饶,用手揉了揉被他打疼的屁股,他还真下手啊,哼。
他把她抱到床上,又给她拿来拖鞋。
她晃着两条白皙的大长腿,穿上后转脸看他,想问,又犹豫,最后还是问了:“刚才你和滢滢在打电话?”
“嗯。”
“苏柔真打算去把容汐彦的孩子打掉?”
“假的。”
“假的?”她愣了:“你骗滢滢的?”
“对。”
“你骗她做什么?她已经够可怜了。”
他抬头摸摸她的脸,“我不骗她,她能从混乱的思维中想清楚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你……是想让她做个了断?”
“了断谈不上,就是不想看她往错误的地方越走越远。”
“你所认为的错误的地方是不是指她企图再和容汐彦在一起?”
他抿唇,等于是承认了。
她沉默好一会儿,轻声道:“宁爵西,你什么时候也关心别人的事了,这么上心?”
在她的心目中,他有时候完全具有商人的冷血,除了自己的事,别人的事一概不关心,想不到他这次对曾玉滢的事如此在意。
他抬唇笑了声,捏了捏她的鼻尖道:“要不要拿个镜子给你照照现在的妒妇样儿?”
“你……”她又被他嘲笑了。
他见她恼怒了,低头亲亲她的小嘴:“听好喽,最后一次再澄清一遍,这些年我和她都没发生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我最多把她当妹妹,没有男女之情,懂?”
懂!
她再不懂,以后再拿这事无理取闹,就显得她太没风度,过于疑神疑鬼了。
他拍拍她的脸蛋,温声催促:“时间不早了,你去洗漱换衣服吃早餐,我们今天有的忙。”
对了,他不提她差点忘了,昨天答应了烟青和蔻儿,今天由她和宁爵西负责带三个娃。
呼,真不知道昨天脑子抽什么风,居然满口答应,三个娃,想想就头疼。
……
秋意浓和宁爵西再出现在餐桌前,麦烟青和史蒂文已经起身准备出去玩了,两人分别亲吻甜甜的小脸蛋,然后和大家说拜拜,潇洒的走了。
接下来是宁朦北,继续发挥他冰山的特征,没说一声,直接离开。
秋意浓咬着三明治看了眼秋蔻:“蔻儿,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秋蔻看了一眼宁朦北走到门口的身影,低下头给娇娇擦了擦弄脏的小手指:“我担心你们两个人照顾不过来三个小朋友,我想留下来。”
秋意浓眼角的余光扫到门口的男人身影一顿,便了然的笑了笑,哄着妹妹:“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我们两个人加上两个保姆带孩子,你们休息的嘛,别婆婆妈妈了,出去逛逛,明天就回去了,以后你想再过来可能也没机会了。”
秋蔻依旧兴趣缺缺,“我也没什么可逛的,就不去了。”
宁爵西意有所指的淡淡开口:“你在恐怕不方便。”
秋蔻动作一停,尴尬起来,他这么说的意思是说,她在就是电灯泡?
秋意浓倒没有尴尬,她知道宁爵西是在帮她,故意这么说的。
她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两张不同的门票:“这是我参加Unity论坛大会主办主发给我的,一张是法德友谊赛,地点在法兰西体育馆,听说非常精彩,总统也会去。另一张是法国经典音乐剧,上演的是最有名的《巴黎圣母院.钟楼怪人》。你选一张。”
秋蔻伸出手,选择了音乐剧的门票,然后亲了亲娇娇,交待女儿要听二姨妈的话之类的。
娇娇很乖,摇着可爱的小手:“妈妈,玩得开心哦。”
秋蔻走向门口,宁朦北腿脚不好,自然换鞋的速度比常人要慢,她快速换上自己鞋,没看他一眼,径自出去。
三个小朋友吃完,秋意浓把他们放下去,先玩会,然后拿起被秋蔻挑剩下的一张体育馆的门票走到玄关处,递到了男人面前:“这是蔻儿挑剩下的,你要的话拿走。”
宁朦北没动手接。
她就放到了旁边的柜子上。
等她和宁爵西吃完早餐,服务生进来收拾掉之后,她去门口的柜子上看了看,发现之前放在那上面的门票已经不见了。
“在找什么?”宁爵西走过来,他单手抱着抽噎的甜甜,小丫头刚才在和哥哥姐姐玩捉迷藏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有点哭鼻子。
秋意浓突然发现他抱着甜甜走过来的画风好和谐,忍不住说道:“这么一看,你有种当奶爸的感觉,真帅。”
“我平常就不帅?”
男人怀里甜甜已经不哭了,由于混血的关系,甜甜长得太像一个洋娃娃,金黄色的头发微卷,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粘在一块儿,黑黑白白的大眼睛清澈干净,粉嫩的胳膊小腿,穿着漂亮的小裙子,软软小小的一团,很乖巧的待在他怀里。
他细心的低头用面纸擦着甜甜的眼泪和鼻涕,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她:“浓浓,再给我生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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