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头。
他心中诧异,同时会心一笑,他的浓浓是个程序高手,这点事情在普通人眼中是天方夜谭,对于她只不过是手指敲敲的事情。
“号码告诉我,我马上派人去查。”
她报了一串号码,他记下后走到一边打电话。
夕阳下的楼顶寒风呼啸而过,秋意浓拉了拉脖子上的围巾,侧身从笔记本旁边端了杯子在手心,一面啜饮杯中芳香四溢的花茶一面眯眼欣赏着逐渐下沉的最后一点残阳。
暮色渐浓,一弯淡淡的新月依稀出现。
宁爵西打完电话,瞧见她大半张小脸都埋在围巾里,遂把身上的大衣脱下连同她整个人一齐揽进怀里:“外面冷,我们进屋。”
“电脑。”她走之前看向桌子上亮着的笔记本。
他伸手把笔记本拿过来,搂着她从阁楼上下来,来到温暖的客房,她把他的大衣脱下来拿到衣架那边挂上。
宁爵西许久没见动静,抬眸见她娇小的倩影站在衣架前,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已灵魂出窍。
身体被拉进一堵温暖的怀里,他的指尖摩挲着她的脸颊,嗓音低低的:“还在担心你妹妹?”
她停了一会,眉眼间的情绪并不大,但却是轻轻点了点头:“画儿和我是双胞胎,但她对外面的人和世界一点防御能力都没有,我想不出来到底是谁骗了她!目的又是什么?要钱吗?为什么不打电话过来要赎金?如果不是为钱,又是为了什么?我真的想不通。”
“我已经去派人调查那个号码,剩下只有等消息。”他看她一眼,眼神停在她唇角一点细碎的花瓣上,喉结上下滑动,低沉的嗓音变哑:“另外你把你怀疑的几个对象告诉我,我再找人去逐个调查,看有没有什么突破和进展。”
怀疑的对象……
秋意浓暗暗思忖,徐徐道:“最有可能的是三个人,安浅、薄晏晞,还有……”她没有说下去。
他追问:“还有谁?”
她看他一眼,一字一字的说道:“还有秦商商。”
他的嗓音变的有些暗:“浓浓。”
她轻笑,语气变的清淡:“不相信吗?”
他看着她素净的脸蛋,红肿的眼睛,以及没有什么血色的唇片,顿了顿,不紧不慢的开口说:“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
她看着他,闲适的笑了笑:“那就先让你的人去调查这三个人。”
“好。”他深不见底的眸中一片暗黑,在她额上吻了一下,转身拿上手机去窗口那儿打电话。
他的背影依然那么挺拔矜贵,步伐优雅而从容,她默默看着,垂在身侧的两只手越捏越紧。
他这通电话打的似乎格外长,她洗完澡出来,他依然在窗前低声讲着,她走过去他刚好打完,回身薄唇轻掀:“那个电话号码查出来了,是一个女大学生,对方称四天前在大街上有对男女找她借手机打电话,说是手机被偷了,当时她没在意,就借了出去。时间大约是你说的一分钟左右。关于长相,女大学生说只是匆匆一面,记不太清。”
秋意浓平静的接受,和她预料的一样,既然有周密的计划,自然不可能留下什么线索。
她把从衣帽间拿到的一件薄晏晞未穿过的崭新睡袍塞给他,温声轻语:“去洗澡准备休息,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吃不消。”
他看着她眉眼间的沉静,听着她处处透着关心的语气,他知道她此时的心情一定是翻江倒海,他也做好了安慰她的准备,但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她这样的掩饰,在他面前她不需要掩饰。
隐约间,她又变回原来的那个秋意浓,那个背着重重的盔甲,越是滔天巨浪越显得平静如水的秋意浓。
“哪里不舒服可以告诉我。”
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闲适的笑了笑:“我没有不舒服的,就是觉得累,你快去洗澡,我等你一起睡。”
他眉心的褶皱更深,随即应了一声,拿上睡袍转身进了洗手间。
说好等他的,宁爵西冲完澡出来,卧室的台灯柔和的铺在床上,一头乌发如海藻般散在半个枕头上,背对着他的人儿呼吸规律,竟是睡着的样子。
他拉开被子躺进去,亲了下她洁白小巧的耳廓,她没有动,似是睡的很沉。
关了台灯,他在黑暗中把她抱进怀里,她像只温柔的小兔子温顺的缩在他怀里,睡的沉而香,唯一不一样的是她的两只手,始终攥的紧紧的,一夜都没伸开,仿佛一直在防御状态。
这一夜,秋意浓确实是好梦,睡前吞下了安眠药,怎么能不好梦。
早上不可避免的仍是有噩梦袭来,她冷汗涔涔的醒来,似乎听到了低低的说话声,眯着眼睛寻找声源,他站在窗户前,面前是拉开一尺宽的窗帘,阳光从窗帘缝中溜进来,像黑暗中的一抹光明。
宁爵西回头见她睁大眼睛坐在床上看着他,不由的走过去坐在床边,用指尖给她擦去额上的细细汗珠:“做噩梦了?”
“有消息了吗?”她紧紧拉住他睡袍的衣袖,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没有。”他淡淡的气息吐在她脸上:“浓浓,这才过了一夜,再神通广大的人面对毫无线索和头绪的事情也要抽丝剥茧,慢慢调查,给我点时间,嗯?”
给他点时间,谁给画儿点时间,拖的越久画儿的危险性越大,秋意浓无法和他说这些,说了又能怎样,她不也只能在这里干等消息吗?
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查不到。
要怪,只能怪她没用,只能怪她这个姐姐当的一点不称职,十岁那年把画儿弄丢,二十六岁才找到,可才仅仅过了一年又把妹妹弄丢了。
这次和上次情况不一样,那次有薄晏晞那个守护神在,这次画儿……说不定凶多吉少……
越想越害怕,她暗暗拧着大腿,告诉自己不能灰心,不能丧气,不能自乱阵脚。
在一切没有任何结果前,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早餐后,秋意浓看着窗外的湛蓝天空说:“我想去看看妈妈。”
“我陪你。”他把她的围巾拿过来,给她一圈圈包裹严实,亲自开车往墓园。
那处他们曾经去过一次,那次各怀心事,她甚至没让他真正去祭拜过,这次不一样,他准备的非常充分,从后车厢提了一只收纳箱出来。
“里面是什么?”秋意浓拿着路上买到的鲜花,错愕的看着他手中看上去沉甸甸的灰色收纳箱。
“见丈母娘总要带些东西。”他深深看她两眼,揽着她的腰穿过层层墓碑,准确来到秦璎璎墓碑前。
眼前的景象有些令人惊诧,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戴着工作手套正在墓碑后面热火朝天的忙活,一旁搁着两个人的衣服,看上去像是工作服。
秋意浓颤抖着双腿跑上前声音都变了:“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工作人员一愣,擦着脸上的汗看向秋意浓,手上可没停,继续抹着水泥:“昨天有人潜进来差点刨了这坟,幸好园内有保安巡逻,不然这坟啊肯定今天就不是这样了。”
刨……坟?
宁爵西脸色阴沉,透着阴鸷和冷厉:“是谁干的?”
那两人工作人员被宁爵西吓的又是一愣,其中一个年长的吞吞口水说:“不、不清楚,我们就是奉命过来把坟补好,其它的你们问园长去。”
宁爵西看向秋意浓,秋意浓目光紧紧盯着裂了一个角的水泥缺口,颤声开口:“毁坏的怎么样?骨灰有没有事?”
“听说昨晚发现的及时,没什么损失,骨灰盒没事,你们是家属吧?”那年长的工作人员道。
宁爵西扶住秋意浓虚软的身体,淡淡点头。
那两个工作人员见无话可说,埋头继续干活,不到一会儿就把那块角落填上了,除了水泥未干的颜色与旧的不一样。
把鲜花摆好,秋意浓跪下来,解开脖子上的围巾慢慢擦着墓碑上的灰,小声说:“对不起,妈妈,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您,让人过来打扰了您的休息。”
旁边,宁爵西从储物箱里拿了香烛、祭品,以及纸钱出来,一一摆开。
他的姿势虽然不娴熟,但却是诚意满满,做的也是有模有样。
今天没什么风,他用打火机很快点了纸钱出来,在秋意浓身边跪下,薄唇蠕动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等纸钱烧的差不多了,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我们去找园长了解情况,看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去吧,我想和妈妈单独待会。”她轻轻摇头,没有起身,目光注视着墓碑上妈妈恬静安然的照片。
他静静望着她:“我去去就来,你别乱跑,就在这儿等我。”
男人的身影渐渐离去,她笔直的跪姿慢慢颓然,支在地上的双手一点点的揪紧。
是谁,到底是谁会恶毒到骚扰妈妈的休息,前阵子在网络上大肆黑妈妈,引来大量网友的辱骂,这次又是刨……坟!
不敢想这两个字眼,更不敢去想象后果。
一阵风起,烧成灰烬的纸钱飞舞,她条件反射的闭眼,再睁开身边走过来一个男孩,大约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穿的非常时尚,脸上的表情却是悲痛的,手里捧着开的鲜艳的杜鹃花。
这种季节不可能会有杜鹃花,秋意浓情不自禁的站起来,自动给男孩让了一个道,以为男孩是经过去往别的墓碑,没想到男孩在妈妈的墓碑前停下来,先是把杜鹃花放在碑前,然后跪下开始哭。
一抽一抽的,哭的极为伤心。
秋意浓因这一幕有点惊呆了,走上前提醒:“这位先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这是我妈妈的墓。”
那男孩转过头,近看之下才发现脸上是有泪,但脸上的悲痛之色分明是故意挤出来的,虚假的不行。
“我没走错,这不是秦璎璎的墓吗?别打扰我哭坟。”那男孩说完竟对旁边的人说:“来,快继续拍,这儿怪冷的,一会咱吃火锅去。”
秋意浓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拿着小型摄像机的男孩,专心致志的录着整个过程。
脑海里顿时跳出来一个词:专职哭坟人。
网络上有报导到,现实生活中有这么一群人专业是哭坟人,就是有些人在外地或是国外无法回来的,就托一些专职哭坟人到亲人墓上祭拜,哭坟人会拍下视频寄给客户,以拿到相应的报酬。
秋意浓以前只在网上或是电视上听说过,这是头一次见到真事,还是发生在她妈妈身上的,顿时走上前把准备投入哭坟的男孩揪了起来:“这儿不需要你们,谁派你们过来的,滚!”
那哭坟的男孩不干了,瞪着眼睛道:“哎,你这个人真是,我们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个坟我是必须要哭的,不然拿不到钱。”
另一个摄像的男孩趴到哭坟的男孩耳边说了句什么,哭坟的男孩跟着爬起来,也不计较秋意浓的无理了,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秋意浓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你们是谁派来的?”
摄像男孩看了看哭坟男孩,哭坟男孩梗着脖子道:“这是客户的秘密,怎么能随便告诉你。”
秋意浓转了口气:“好,既然你们是打开门来做生意,那么你们有名片吗?下次我有活找你们接不接?”
“接,接,有钱谁不赚?”那哭坟男孩立马满脸堆笑,殷勤的把一张名片工工整整的递上来。
秋意浓看过之后塞到大衣口袋里,回到了墓碑前。
这次她仔细的把墓碑四周看了一遍,记得那次她来的时候看到过墓碑角落有人祭拜的痕迹,想必是这个哭坟人的杰作,至于背后的人,她要查一查。
园长办公室仍在以前的老地方,秋意浓找到之后,宁爵西正在和园长交谈,她走进听到园长一个劲在点头哈腰的说:“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宁先生,昨晚我们也没抓到刨坟的人,幸亏保安发现及时,坟墓没有遭到破坏,所以这件事能不能就算了?我保证以后的安保措施会更加严格,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您看行不行?”
宁爵西正要说什么,秋意浓走上前插话:“秦伯伯。”
“意浓。”秦园长惊喜的看着秋意浓:“这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记的你母亲去世的时候你还只到我腰这么高。”
秋意浓低头淡淡一笑:“是啊,秦伯伯还是小时候记忆中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我老喽,脸上皱纹多了不少,你就不要骗我了。”秦园长哈哈大笑,随即指着宁爵西道:“我看新闻上说你们……”
“秦伯伯,我妈妈的墓到底怎么了?”秋意浓若有似无的打断道。
秦园长把刚才和宁爵西说的话又重说了一遍,末了叹了口气:“意浓啊,这件事是我们园方不对,但是你看……”
“我知道的,秦伯伯,我知道您在这里当了一辈子的园长,做事向来谨慎。”秋意浓肯定道:“我也很放心把妈妈的骨灰放在这儿,只是请你以后要多费心,如果有什么情况能不能及时告诉我。”
“好好,你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我记下。”秦园长塞了纸和笔给秋意浓。
宁爵西在旁边看了没说什么,便走出去打电话。
办公室内,秋意浓与秦园长交换号码后,边拧笔帽边道:“秦伯伯,您是我外公的远房侄子,是自家人,所以能不能请您实话告诉我,当年我妈妈的墓穴租费是谁大手笔一次性交了一百年?”
秦园长是个爽朗性格的人,听到这句话之后,眼神闪躲起来:“是你外公。”
“不对。”秋意浓肯定的摇头:“我记得有一次我外公说漏了嘴,说是他让人赶过来交钱的时候,已经有人交了,而且时长为一百年。”
“那你应该问你外公。”
“秦伯伯。”秋意浓加重了一丝语气:“外公已经是作古的人了,而且埋在秦家老宅那边,您这样就是不想说了。”
“孩子。”秦园长长叹了口气,为难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为好,何必追根问底。”
她低下头,很久之后轻笑道:“我明白了。”
……
宁爵西放下手机,身边走过一道身影,他长腿一迈,上前拉住她的手:“尹少说他的人查过了安浅,目前为止没有发现她有可疑的地方,他的人会继续跟踪和调查安浅,有什么异常会马上告诉我。”
微风吹过她的发尾,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其他两个人呢?”
“薄晏晞出门的机会很少,几乎不难调查,至于你说的秦商商,目前躺在医院。我派了人去调查她之前的所有行踪。”
她静静听着,然后清淡的对他说:“我们走吧,回青城。”
两人回别墅拿些随身物品,她的包也在别墅客房,两人从上面下来,女管家一脸喜色的对秋意浓道:“秋小姐,宁先生,好消息,太太打来电话说她要在外面玩十天半个月,让我们不要担心。”
“什么时候?”
“大概四十分钟前,你们还没回来的时候。”
“电话打在哪儿?”秋意浓快步下楼,紧张的张望:“书房吗?”
“是的。”女管家点头,喜滋滋的说道:“太太在电话里非常开心的样子,她说她在外面散散心。原来不是绑匪,这下好了,太太是安全的。一定是薄先生在天有灵保佑她,一定是薄先生舍不得太太。”
宁爵西与秋意浓互看一眼,对女管家道:“你没有发现一点异常?”
“真的没有。”女管家很仔细的想了良久,“太太我了解的,她是个藏不住事的人,要是真的不开心,她是装不出来的,我检查过薄先生书房用来装现金的保险柜,里面少了几万块美金,这说明太太身上带着钱,不会受苦,可能就是躲起来玩几天,等玩够了就回来了。”
宁爵西没再说什么。
秋意浓沉默不语,她总感觉这件事处处透着捉摸不透的诡异,一颗心并没有放下,反而悬的更高了。
画儿就算贪玩,不可能会背着她躲起来玩,因为再过一周多就要过年了,她曾答应过画儿要一起过年的,画儿还说要一起去逛街买新年的新衣服,怎么可能突然跑出去玩,连和她打招呼的举动都没有。
这不正常。
同时,女管家也说得对,如果画儿不开心,是被人逼着说的,肯定会破绽百出,管家服侍了画儿这些年肯定会听出来的。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无法想通,头痛欲裂,她抱住额头,身体摇晃,被身边的男人牢牢接住,大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浓浓,不要担心,管家说的有几分道理,起码你妹妹现在非常开心,没有危险,至于她的下落我会让人抓紧去查。”
只能这样了,只能寄希望于他身上,秋意浓轻轻嗯了一声。
车内,她闭上眼睛休息,反复做着噩梦,然后睁着眼睛看着前方的高速路,宁爵西一直在观察着她,不由的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冰冷的触感令他蹙眉:“浓浓,你不能再这样了。”
“我知道。”她朝他露出微笑,“放心吧,画儿暂时是安全的,我不会担心。我这样主要是去看了妈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我睡一觉就没事了。”说到这里,她把他的手按回方向盘上去:“专心开车。”
“刚好我开车也有点困乏,那你陪我聊天,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
她眉头舒展,轻轻笑着说起来:“其实我小时候活动空间挺无聊的,基本上没什么可说,不过我妈妈的手艺我倒是一直记得,逢年过节她会做各种糕点,我特别喜欢吃她做的汤圆,有馅的,没馅的都喜欢。我妈妈特别喜欢搞创意,有时候会煮很多颜色的汤圆,非常能勾人食欲。”
他眸光柔色的笑着看她一眼:“你喜欢吃汤圆的话,回去我给你做。”
“那你要做多一些,我特别喜欢吃。”她欣然同意,兀自低头陷在回忆里,眼角隐隐有层湿意。
“没问题。”他看着她笑了,心头压着的阴霾也驱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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