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间，颜伯清曾经组织了几次突击性的检查，可由于施工全部都是在后半夜进行的，行动起来有诸多不便，也难免会闹出一些动静。等检查人员到达现场的时候，人家早已经得到了消息而且已经采取了措施，大部分时候，突击检查的人员到达现场，看到的却是一片静寂的施工现场，人家当天晚上根本就没有施工，唯一的一次施工，从现场取的水泥样品，检测结果还是完全合格的。

　　之后，颜伯清不管怎么动员，也没有人再肯半夜出现场了。还埋怨颜伯清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这样以来，颜伯清所能够采取的唯一办法，就是同时更换工程监理方和施工单位。可这些施工单位跟公路局是有合同的，要想更换。就必须经过局务会的集体通过。局务会上，一些人以更换施工单位就必须支付巨额赔偿为理由，阻止对施工单位的更换。

　　刘岩毕竟干过一阶段的水泥质量管理工作，对于混凝土方面的质量问题，他还是有一定的基本常识的。他觉得史汀溪似乎把这件事说的过于玄乎了。砌筑水泥的质量与普通32.5级水泥的质量相比较，其差别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至于粉煤灰，和普通水泥的质量更是不在一个当量级上，如果那些人真的像史汀溪说的那样胡搞，难道就不怕工程质量出问题吗？

　　面对刘岩的疑问，史汀溪很苍白地笑了一下，说：“你好像忘了，他们三方是一个利益共同体。施工之前的工程勘探，是由公路管理局会同有关技术专家一起做出的，而这些所谓的技术专家，则是由公路管理局的一部分人指派的，他们首先在工程勘探上就做足了文章。据我所知，中平线公路工程的实际土垫方厚度，只需要32公分，而上报的土垫方厚度，却是96公分，这个数字比实际的工程需要整整扩大了三倍。这种做法，首先就为他们在施工过程中以次充好打下了基础。购进的原材料虽然质量上存在着严重的问题，但实际用料的数量能够扩大三倍，总可以抵消一些在质量方面的欠缺吧。再说了，即便工程质量与正常的施工要求存在着一定的偏差，工程监理方会把这些情况据实上报吗？”

　　刘岩突然感到了问题的严重程度，公路工程应该是百年大计的重要工程，这些人却在这上面如此弄虚作假，胆大妄为，简直就是对国家和人民的犯罪。

　　想到这里，刘岩有些不太淡定地问道：“像中平线出现的问题，其他地方也存在吗？”

　　史汀溪沉重地点了点头，说：“比比皆是。所以颜伯清才会那样气愤，又会表现的那样不淡定。刚刚接任公路管理局局长，就到处嚷嚷着要清查公路管理局存在的问题，而且还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他的这些做法，自然遭到了那些既得利益者的强烈抵制。最糟糕的是，颜伯清把自己所谓的强势完全用错了地方，他仍然像过去当副局长的时候那样，跟那些既得利益者争辩是非曲直。这样做的唯一结果，只能让自己的软肋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对手的眼皮子底下，完完全全成了人家的活靶子。现在呢，公路管理局被搅和成了那种样子。颜伯清也被弄的狼狈不堪，威严扫地，在这种情况下，公路工程还会有好吗？”

　　史汀溪还告诉刘岩，颜伯清已经在公路局局长的位置上将近半年时间了，直到现在，仍然没有在局务会上通过一个他自己提出的议案。

　　听到这些，刘岩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觉得，公路管理局所存在问题的严重程度，并不是如何使用一个颜伯清所能够解决的，而在目前的情势之下，颜伯清继续留在公路管理局局长的位置上，也的的确确成了解决问题的反助力。某种程度上，那些既得利益者反倒希望有颜伯清这么一个领导存在，他们想要继续得到自己的既得利益，有这样一个不作为或者说是无法作为的领导存在着，对他们是大有好处的。

　　现在呢，周和平因为顾忌贺波涛的面子，并没有调整颜伯清工作的打算，在这种情况下。刘岩能够运用的办法，只有如何利用自己的智慧，让颜伯清尽快摆脱目前的被动局面。

　　这方面，市委是没有办法直接出面干预的，周和平也没有办法公开表达自己对颜伯清完全支持的态度。毕竟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并没有可靠的真凭实据。

　　这个问题，刘岩还真得好好想想。

　　告别史汀溪，刘岩回到了市委。

　　······

　　耿真在一科门口站着，趔趄着身子向刘岩这边张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刘岩径直朝耿真走了过去。

　　对于耿真这个人，刘岩逐渐产生了一些好感，尽管知道自己在一科的处境十分不妙，甚至随时都有被扫地出门的可能存在，但一科的日常管理工作。耿真一直做的扎扎实实的，对于刘岩，耿真也从来没有干过那些脚下使绊子的事情。

　　严格意义上来说，目前耿真应该在职务上还是刘岩的领导，市委办综合一科是为市委书记服务的。刘岩作为市委书记秘书，自然也是为市委书记服务的，而这些服务内容，全部都是市委办公室一科的职责范围。

　　耿真作为一科科长，自然就是刘岩的直接上司了。

　　所以。耿真要想制约刘岩，控制刘岩，甚至是诋毁刘岩，从客观上来说，并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从客观条件上来说。虽然贺波涛离开了，耿真作为贺波涛的秘书，好像失去了重要的依托。但耿真毕竟当了好长时间的市委书记秘书，鉴于市委书记秘书的特殊地位，耿真在履职的过程中。自然会结交一定的关系网。而这些关系网，目前在中州市还是颇具实力的。如果耿真要在自己的关系网里面散布对刘岩不利的言论，恐怕也够刘岩喝一壶的。

　　但是耿真完全没有这样做，他只是不怎么搭理刘岩，其他的。耿真还是认认真真的。

　　今天耿真的举动有点特别，他刚才的姿态，好像有点想跟刘岩主动接近的意思。

　　刘岩也觉察到了耿真的异常举动，便主动走到耿真面前，态度诚恳地问道：“耿科长，你有什么事吗？”

　　耿真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看了刘岩一眼，并没有要马上离开的意思。

　　刘岩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耿科长，如果你时间上方便的话。今天中午咱们在一块吃个饭吧。我来一科工作也有两个月了，还从来没有跟耿科长一起吃过饭呢，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不知道耿科长今天能不能赏脸给我一次机会？”

　　耿真眼睛里透出一些光亮，却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也行吧，反正已经到午饭时间了。不就是一顿便饭嘛，跟谁在一起吃不是吃啊！”

　　刘岩说：“谢谢耿科长肯给我这个面子。”

　　两个人来到了市委附近的一家饭馆。饭馆的规模不大，没有大酒店里的那种豪华包间，刘岩随随便便地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两个人坐了下来。

　　刘岩点了四个菜。两荤两素，二凉二热，又要了一瓶双沟小青花，这种酒是这个饭馆里最好的酒了。

　　刘岩征询耿真的意见：“耿科长，你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没有？”

　　耿真说：“就这样吧。简简单单就行，反正咱们又不是没吃过见过。”

　　酒菜上来，耿真一直闷着头喝酒，什么话都没有说。

　　耿真不开口，刘岩自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毕竟两个人身份上有些敏感，心里都多多少少有些疙瘩。

　　为了避免场面上的尴尬，刘岩不停地往耿真的酒杯里倒酒，间或再往耿真的茶杯里添一些开水。

　　耿真一口气喝了十几杯酒，大概有五六两的样子，脸色慢慢开始泛红，眼珠子也有点发红，耿真看着刘岩，嘴角艰难地蠕动着：

　　“刘岩，你是个好人。我现在这么尴尬的处境，你如果想赶我走，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你没有，你是个好人！”

　　刘岩说：“耿真。你也是好人！”

　　刘岩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用眼神表达了自己对耿真的感激。

　　耿真叹了口气说：“看来咱哥俩没有在一起工作的缘分呀，我也该离开了。”

　　刘岩看着耿真，问：“为什么这么说？”

　　耿真苦笑了一下，说：“你没有撵我走，那是抬举兄弟，可你觉得我还有赖下去的必要吗？一科科长历来都是由市委书记秘书兼任的，我呆在这里，完全就是画蛇添足呀！”

　　刘岩觉得耿真是真诚的，他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一科只有那么多工作，完全没有必要设一个专职的科长。

　　刘岩问：“找好出路了吗？”

　　耿真又苦笑了一下，痛苦不堪地摇了摇头：“要是有出路，我就不会赖在一科这么长时间了。”

　　刘岩觉得，自己应该和耿真一起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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