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司机小声说道:“要不我们再去交管部门问问?”
洪颜摇着头:“没用的!只有这个人才知道他的车上究竟有没有程程。”
司机思考了片刻道:“那就是说如果这个人死了,就没有人知道出租车中究竟有没有程记者了?也就是说他是最后见到程记者的人?”
洪颜一脸沉重。
司机叹:“据说现场还发生了爆炸,是不是最后非要通过DNA测试才能查出程记者的下落啊?”
洪颜忍不住又是一阵伤感,司机也跟着叹息。
郝仁坐在轮椅上,凝视着窗外,病房里黑漆漆的,他没有开灯,把助理撵走后他就这样一直坐在窗边,席间护士曾经进来看过他,也被他赶走了。五分钟前,他曾经主动给洪颜打过手机,问寻人进展,洪颜一直在电话里呜咽着,半天都说不清一个字,他只好挂机,他现在无事可做,但是很想念程程,所以他决定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在房间里呆一会儿,想想他和程程之间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事。
主任还在办公室里反复地拨交管科长的手机,直到最后对方的手机中传出“该用户已经关机”的提示音才慢慢放下电话,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办公大厅里,程程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束鲜花,鲜花中间是程程的相片,相片中的程程笑得很恬静。在此前曾有几个同事就相片的摆放位置发生过激烈的争执,一个坚持不同意把相片放在鲜花丛中,说那是遗像的摆放位置;另一个则说程程本身就是一束散着淡淡清香的百合花,把她放在花丛中是对她最恰当的比喻,借物思人,他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供大家集体怀念祝福程程。
后来还是主任出面搞定了两个人,说你们两个谁都不许给我吵,尤其是在程程的面前,你们之中谁要是吵烦了她,我明天就开除你们。众人一阵沉默,然后主任一声长叹,长叹过后声音竟有些哽咽起来,他说你们都给我记着,程程是我们的同事,她一天没给我递辞呈,我就一天不当她已经不在了,每天的考勤都给我严格地打,程程迟到旷工病假事假统统都给我记上,等她回来我非把她的奖金给扣完不可。一席话说得众人黯然神伤,无语相噎。
当郝仁遥望着头顶的那片星空时,他突然想起了程程那双忧郁的眼睛,从见到她的第一天起,她就一直用这种深刻的眼神迷惑着她,诱敌深入,然而却临阵逃脱,徒留一片胜利的假象供郝仁聊以慰,有多无聊,有多伤感。
“这个傻瓜!我什么时候当你是对手啊?你是我的老婆啊,是一个只能让我疼爱的人,做错事应该受到惩罚的人应该是我,你凭什么要跟我争这个风头?我弄场车祸出来我还给自己留了余地,我没想死,至少我不能让你为我担罪名,可是你倒好,居然来了个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程程,你为什么要这么狠?你恨我,可以,可是你为什么要折磨你自己?连你自己都不善待你自己,你还能指望谁来爱你?你这个傻瓜……”郝仁呜咽着,哗哗的泪水湿了一脸。
洪颜一直守在监护病房的门口,透过透明玻璃窗眼巴巴地瞅着病床上的司机,她多么希望那个唯一知道程程下落的人能够立刻醒来啊,哪怕只是醒来说一句话,告诉大家程程去哪了,可是一夜都过去了,那个人的眼睛始终都没有睁开,双唇紧闭,仿佛什么话都不可能说。
司机的老婆始终都在病床边呜呜咽咽,似乎在提前为他哀悼。医生护士们的脸上没有表情,他们似乎已经尽力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仪器维持他的生命,多一秒钟是一秒钟。
洪颜喃喃道:“不可以这样!你们不可以这样!他还没有告诉我程程去哪里了?他不能走!你们不能让他就这样走!”
有人同情地打量着她,却爱莫能助。有的人进了医院可以活蹦乱跳地出来,而有的人却要永远地离开,这就是生命的中转站,有人哭泣有人欢笑。
清晨五点钟,那个唯一知道程程下落的人死去了,当护士拔掉他身上的管子的时候,当那个人的老婆哭天抢地地号哭的时候,当郝仁焦急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洪颜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沿缓缓蹲下,最后双手抱着脸,失声痛哭。
郝仁呆呆地垂下手,手机顺势掉到了地板上,他没有去拣它,只是使劲地回忆,刚才都跟洪颜说了些什么,她又给自己讲了些什么,是谁死去了?谁在电话那边痛苦地哭泣?谁在呜咽程程再也找不到了?是谁?究竟是谁?等一切都捋清楚了后,郝仁这才突然感到一阵心痛,是真的,刚才他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个唯一知道程程下落的人死了,那个人顺便也带走了可能发生的峰回路转的奇迹。
也许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性,他只要开开口,大家就会知道程程究竟有没有在那辆出租车中,可是他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都没能开口说出事实真相,给生者留下无限的悬疑和悲伤。
昨夜,繁星满空,他曾虔诚地一颗颗地数着,猜测着它们的名字,是恒星还是行星,是北斗星还是七夕传说。以前,程程曾让他陪着她一起看星星,那时的她很安静,遥望星空的表情圣洁而虔诚,那时的她忘记了他是郝仁,当他是一个可以陪她看星星的陌生人,所以那一夜她什么都跟他讲,她跟他讲小时候一个人攀上楼顶数星星的冒险经历,跟他讲每一个星座后的故事,告诉他她可能是哪一颗星星,告诉他如果有一天那颗星星消失了她也会跟着它一起逝去,因为她从来都是在怀疑生命,她怀疑自己的前生劫数太多,所以到了今生都没有偿还完,还要无至尽地付出,不知道何时才是煎熬的结束之日……护士推门进来查房的时候,看见郝仁一脸的泪水吓了一跳,正要开口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只见他缓缓抬起头,盯着他,一脸的忧伤,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个唯一知道我太太下落的人死了!我不愿意让那些警察从那些人体残骸中去测程程的DNA,我不答应,决不答应,程程没有死,我的程程没有死!”
省城,人才大市场里,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各个摊位前专注地看着,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出校门四处找工作的女大学生,可是若仔细望去,就会发现她眼中的神情是如此的安详,安详得近乎有些麻木。
她手中拿着几份个人简历,走到几个摊位前询问了一会儿,似乎是不太满意然后就走开了。她走出人才市场,经过一家报亭时突然停了下来,顺手拿起一份报纸,翻了翻,然后视线在一则社会新闻上停留了下来,那是一则报道省内某市发生的特大交通事故的追踪报道,整个新闻着眼点都集中在失踪人员名单上,新闻中说有关部门正在全力寻找失踪人员,家属们很焦急,最后不排除用DNA测试来确定失踪人员的生死结果。
她慢慢抬起头,眼睛里有很多东西,可很快就消失了,她轻轻放下报纸,继续向前走去,汇入人海中,继而消失。
洪颜一脸沮丧地坐在椅子里,郝仁坐在轮椅里打量着她:“就是说没有一点程程的消息?”
洪颜没有出声,点了一下头。
郝仁一声长叹,满面愁容,喃声道:“怎么办?大姐大,你给我出个主意,我怎么样才能知道程程的下落?”
洪颜抬起头,一脸的疲倦,有气无力道:“郝总,你知道吗?你这是在遭报应!你这是自作自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郝仁苦笑道:“你就别给我说教了!你这些话我都懂!我也都理解得比你深刻!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已经铸成大错!我现在不求程程能够原谅我,我只想她能够平安回来,她千万不能出事,否则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洪颜冷笑着:“你这些漂亮的话还是等我走后慢慢说给自己听吧!老实说,我现在根本就不想呆在这里跟你说话,为了程程我才过来的,再怎么说你现在还是程程的老公,我也看你现在这个模样可怜——”说着话锋一转,“我告诉你郝仁,上次找人办你时我真后悔手下留情了,要不现在程程就不会失踪,你就等着继续遭报应吧!”说完将装着十万元钱的牛皮袋扔给他,“你这十万我一分都没有动,你还是留给你自己养老送终吧!”
郝仁被洪颜的动作给砸蒙了,醒过神时洪颜已经不在了,他眨了一会儿眼睛甩了甩脑袋才彻底清醒过来,赶紧推着轮子滑到窗边的时候正看见洪颜临上车前冷冷地向他这边瞥来。郝仁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眼前立刻闪过一个月前程程离开他的办公室时对他冷漠的注视,两个女人的眼睛长得截然不同,可是眼神竟然那么相似,同样的冷漠,同样的轻蔑,还有同样的鄙视。
郝仁又是一阵眩晕,等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时候,洪颜早就驾车离开了。郝仁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惊出一身冷汗了,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反复在问:为什么?为什么女人们的眼光都是一样的?她们都当我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是真的吗?我真的这么差劲吗?我最爱的女人这么看我就罢了,为什么她们个个都这么看我?作为男人我就这么失败吗?郝仁长叹一声,沮丧至极地回到病床上,一脸痛苦不堪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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