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碧华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焦虑过。雷子聪出车祸的时候，她只有伤心。因为结果很明显，不由得她有选择。

　　而这一次不同，治与不治，全在雷子聪的抉择之中。不治，双腿永远也不可能好。治疗，那也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而且还要承受地狱般的痛苦。

　　要三十次都忍受这种被人不断打断双腿，折断骨头的疼痛，雷碧华想想就觉得痛，她在思考，这样的痛苦，还不见得能换来双腿痊愈，到底值不值。

　　就在她做着两难的选择时，陈济安教授接下来的才真正是雷子聪地狱的开始。

　　雷碧华坐回椅子上安静下来后，陈济安教授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只是开始而已。”

　　陈济安简短的起头，就已经让雷子聪全身的神经都紧紧地绷了起来。苏染染感觉到雷子聪握着自己的手更紧了，而他的手心已经全是汗了。

　　“陈教授，接下来，还有什么？”苏染染紧蹙着双眉，脸色凝重地问。

　　“接下来还有物理治疗。”陈济安教授接着说道，“在打过促进骨头细胞再生的药水之后，就要让他的骨头动起来。他的骨头已经畸形和错位，所以如果不动的话，那就就算骨头能够再生，可以回复知觉，那只会越长越歪。”

　　“需要配合专门的物理治疗方法，一点点地来。要让他的骨头重新适应他的身体，听从他大脑的指令。这当然也是很疼痛的一个过程。刚刚生长的骨头是很脆弱的，如果一不小心，就可能让刚长出了的骨头碎裂，以至于前功尽弃。这也就是为什么，即使是有希望，也会很渺茫。因为在这过程中，出不的半点差错。如果有一点点的偏差，雷先生的双腿就彻底地废了。”

　　陈济安教授说完停顿了下来，看着他们三人的反应。而他们三人都因为这番话而太过震惊，而惊惧地呆滞在那里，一时消化不了，做不了任何的反应。

　　陈济安教授挑了挑眉，继续用很平稳的口吻说：“雷先生现在的腿骨是撑不起他身体的重量的，所以脆弱的骨头压着脆弱的骨头，又要承受身体的重量，需要忍受巨大疼痛的。我们这里的很多病人，即使熬过了药物治疗的疼痛，也熬不过物理治疗的疼痛。”

　　“当然我所说的都还只是主要的。是药都会有副作用，这种药物也不例外，而且还会很明显。这种要会对人的肝功能造成影响，这种影响可能是终身的，但也并不绝对，因为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有的人的影响轻一些，有的人的影响大一些。不过就目前的临床案例来说，没有毫无影响的。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任何治疗都是有风险的。你要想治疗你的腿，就必须要有取舍。”

　　“所以在治疗的同时，还要配合的吃一些护肝、治肝的药物。如果在这过程中，还出现了其他的并发症，那还需要同时进行其他方面的治疗。”

　　“不仅如此，在物理治疗时，因为骨头与骨头之间需要重新接洽、融合，因此骨头在磨合是就会出现发炎的现象，所以还需要打消炎针，吃消炎药。”

　　“最后我还要向你们强调一点的是，就算所有的一切都完成了，雷先生的腿也能够走动了，但也未必能像正常人那样，他是不可以在做剧烈运动的，不能长时间的走动，或者是站立，更不可以跑和跳，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后期的养护有时候往往比前期的治疗还要更加小心。有些人就是自以为没事了，就得意忘形。用药物催发生长的，和你与生俱来的毕竟是不一样的。而当你的腿可以行动时，很可能又会引起其他的病症，严重的可能会大大缩短病人的寿命。”

　　最后陈济安教授是一口气将所有这些流程说完的，然后陈教授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端起桌子上的茶杯送到嘴边轻轻吹了吹，慢悠悠地喝起来。等着他们慢慢地去回味刚在自己所说的一番话。

　　对他们这三人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陈济安教授再说完好一会之后，他们还像如同在梦幻中一样，呆呆地坐在那里，连表情都凝固了。

　　这太过匪夷所思与惊骇世俗了，这真的是治疗人疾病的方法们？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承受的了这样的痛苦来介绍这种治疗方法吗？

　　为了这万分之一的可能，需要忍受这种地狱式的痛苦。就算是可以行走了，还仍然不能向一个正常人那样行动自如，又跑又跳的。而且身体还会出现其他的疾病，这些疾病在给身体造成疼痛的同时，还会减短寿命。那这种治疗还有意义吗？要是腿没有恢复，又引来一身的病，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这是一场赌博，而且是用命在赌，只是为了那万分之一。

　　“不，不行。”雷碧华摇着头，双眼决然地大声说，“聪儿，我们不治了。”

　　“妈，我......”雷子聪同样也是被陈济安教授的话震惊了，他难耐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心里乱糟糟的，头脑也是一阵空白，他不知道该做如何的回答。

　　“染染......”雷子聪看向苏染染，希望苏染染能够给他一个答案。

　　雷子聪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只想听苏染染的。如果苏染染说治，他就治；如果苏染染说不治，那他就不治。

　　但是苏染染却什么话都不能说。她是希望雷子聪能够好起来的，哪怕只有渺茫的希望。可是她没有想到这需要承受这样的痛苦，而且还是以寿命为代价的。苏染染替雷子聪做不了决定，这个赌注太大了，而且中间的小心与细致实在又是太谨慎了，一点点的失误可能就会万劫不复，而苏染染是承担不起这么大的代价的。

　　“子聪，这需要你自己来做决定。”苏染染怔怔地望着雷子聪，难耐的表情尽显脸上。

　　“可是我不知道啊。”雷子聪艰难地说，“我怕我坚持不了，我怕我会失败，我......”

　　“所以就不要治疗了。”雷碧华毫不犹豫地说，她站起来就推上雷子聪的轮椅，“聪儿，我们回去，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不就是做轮椅吗，你想要出去玩，出去周游世界的话，我给你包机、包车，让你照样走遍天下。你要是想爬山，我就找人背你上去，我就不相信了，你就这世上还有你到不了的地方。”雷碧华越说越激动，她怎么能够忍受让自己的儿子经历这样的折磨和痛苦呢。

　　“妈，我……”雷子聪很为难，但是雷碧华下定了决心不让雷子聪治疗，不由分辨地推着雷子聪的轮椅就走出门外。

　　苏染染也跟着站起来，她阻止不了，事实上她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决定。只不过她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是就这样不和主人家打个招呼，气冲冲地就走似乎很没有礼貌。苏染染向陈济安教授有些尴尬地欠了欠身。

　　“陈教授，非常抱歉。我们都没有想过，这个治疗会是这样的困难，所以我们需要需要回去好好想想才能做决定。”

　　“不用着急。”陈济安教授很淡然地摆摆手，“这的确是个很重大的事情，需要你们好好商量。不过，就雷先生现在的状况来看，还是得早点做决定才行，如果再拖个一年，到时候恐怕想治都再也没有办法了。”

　　“嗯，好的，我记下了。”苏染染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先走了，打扰了。”说完苏染染就赶紧去追雷子聪他们。

　　“你们回来了啊！”汽车在雷家别墅刚刚停稳，吴妈就满面春光地迎了出来。她腰间系着围裙，一边用它擦着手，一边笑容可掬地说，“怎么样？怎么样？医生怎么说？少爷的双腿什么时候能好了。”

　　雷碧华从车上下来后，很没好气地板着一张脸白了她一眼，呛声冲她说道：“什么好不好的，那就是一个庸医，根本就没本事把我们家聪儿的腿治好。”说着就推着雷子聪怒气冲冲地从吴妈身边擦过。

　　“这是怎么了？医生说治不好了吗？”吴妈不明所以地看着雷碧华的愤怒，“之前不都还好好的吗？”

　　“吴妈。”苏染染走到她跟前，面色难耐地轻声说，“不是治不好，只是会很痛苦，所以董事长心疼子聪，不愿让子聪受这份罪。”

　　“那就不治了吗？”吴妈不知道具体情况，有些惋惜地说。

　　“让他们好好想想吧。”苏染染皱着眉叹了口气。

　　晚饭时候，吴妈为他们准备了好大一桌美食，不管是雷碧华爱吃的，雷子聪爱吃的，还是苏染染爱吃的，她都满满地做了。原本她是为了庆祝的。

　　自安德鲁医生来给雷子聪看过腿之后，大家都抱有了很大的希望。虽然安德鲁医生也说过希望渺茫，但雷家从上到下，无论是谁，都充满了希望。但是现在，面对这一桌色香味都俱佳的美食，大家的兴致却低沉得很。

　　餐桌上，谁也不说话，吴妈虽然心里着急，但也不敢先开口询问。这桌饭吃得沉闷至极，大家都没有胃口，看着半天还是满满的一大桌菜，机会就没怎么动过，吴妈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啪！”

　　一个响亮的声音是筷子拍打桌子的声音。

　　大家闻声抬头看着声音的发源地，雷碧华阴沉着脸没好气的说了句：“烦死了。”然后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雷子聪和苏染染互忘了一眼，也没有什么心情地放下碗筷。这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将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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