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阳眉心微皱, 安静地看着凌南, 目光虽然落在她的身上，却像是穿过她在看向遥远的地方。

　　凌南倒也不急，倒了一杯茶捧在手心, 嗅着氤氲的茶香, 静静地等简阳开口。

　　片刻之后, 简阳眼中神采重聚，“我努力拍成一部很多人都爱看的电视剧——”

　　凌南噗嗤一声笑了, 心想简阳果真还是个孩子, 给了他一句话来说服自己的机会, 说出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句废话, 谁拍电视剧不想让很多人都爱看呢……

　　不过凌南的笑容刚绽开一半，就定格住了，她听到了简阳的后半句话，“男人和女人都爱看的电视剧。”

　　男人和女人都爱看的电视剧？

　　凌南嘴角的笑意满满收敛，眼中闪过惊讶的神色，“桃之夭夭是女主角冉香桃一生的故事, 从头到尾都是女主角的视角, 这样的电视剧……你想让很多男人也爱看？”

　　简阳点头, 声音笃定, “好的作品本来就应该人人喜欢, 无论男女都能欣赏。”

　　凌南笑了, “可是男人一般不太欣赏冉香桃那样的女人吧……你怎么有信心能让男观众们喜欢看呢？没准他们看到冉香桃的所作所为就很厌烦, 然后不想看电视剧怎么办？”

　　简阳迎上凌南的目光, “我没打算让男人欣赏冉香桃、喜欢冉香桃。”

　　“我不想让他们以看女人、看妻子的目光，来看冉香桃……我希望可以让他们以看一个人的目光来看她。”

　　“我打算让男人们想成为冉香桃。”

　　“冉香桃那样的人，会有很多人想成为的，无论男女。”

　　简阳刚才说话的时候自信又激动，然而等说完之后，看到凌南没什么反应，神色又变得忐忑，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黯淡。

　　凌南手中的茶渐渐凉了，端到嘴边抿了一口，“听起来……是挺诱人的。”

　　简阳的眼神刷的一下亮起来，一眨不眨地看着凌南。

　　凌南笑道，“一般来讲，小说的影视版权出售之后，就什么也不用管了。但我有点好奇，如果我的影视版权卖给星驰影视公司，你可以保证导演一定是你吗？”

　　简阳回答道，“可以保证。”

　　“你可以保证演员优秀、制作精良？”凌南问道，“毕竟你画的大饼可是够大的啊，很多人爱看，无论男女都爱看……那这些要求肯定得保证吧？”

　　简阳还是回答，“可以保证。”

　　凌南挑眉，“要是这些要求都能保证，都能在合同里体现出来的话，我可以签。”

　　简阳激动地站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凌南，“真、真的？”

　　凌南笑道，“真的。”

　　简阳的想法，是她都从来不曾有过的。

　　一个无论男女，都向往、都想要成为的冉香桃？

　　她也挺期待的。

　　.

　　简阳没想到为难了自己这么久的问题，竟然半顿饭的功夫就解决了，之后眼角眉梢的笑意就怎么压也压不住。

　　他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凌南身旁放着的大大的双肩书包，惊讶道，“大大，你难道还是高中生？”

　　凌南点头，“是啊。”看到简阳一脸被雷劈了的样子，凌南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心理年龄大，不是普通的高中生。”

　　凌南的话丝毫没有安慰到简阳，“大大真的好厉害啊……”

　　凌南笑道，“那你呢？刚大学毕业？”

　　简阳摇头，“没有，已经毕业快三年了，三年里也拍过一些东西，但是还没有单独导演过电视剧。”

　　凌南讶异道，“毕业三年？那差不多25岁？你看上去更年轻一些。”

　　简阳笑道，“我今年22，上学早一点再加上跳过两级。”

　　凌南笑着随口说道，“年少有为。”

　　简阳却一脸认真的惶恐，“在小南大大面前，我哪里敢当这四个字……”

　　简阳和凌南边聊边吃，几乎将桌上的菜清空了大半，离开饭店的时候凌南默默地感慨了一下简阳的好胃口，然后就听到简阳说，“小南大大，实在不好意思，我太撑了，能不能走慢一点？”

　　简阳一张脸红得像要滴血，“我刚刚太激动了，心思也没有在吃饭上，一直不停地吃东西，都没有发现自己吃的这么撑了。”

　　凌南看着简阳的样子，特别想笑，但是又觉得才第一次见面，两人并不熟悉，这么笑太没有礼貌了，只好硬生生地憋着，都快将眼泪憋出来了。

　　简阳垂下头，自暴自弃地说，“小南大大，你想笑就笑吧。”

　　凌南努力想继续忍住，然而因为简阳的这句话和这副神情，更忍不住了，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然后在一旁好生笑了一会儿。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在饭店前方分别，凌南笑道，“今天我答应卖版权让你拍电视剧，你这么激动。希望以后等你的电视剧拍出来后，也能让我这么激动。加油。”

　　简阳郑重地点头，“我一定会尽我最大努力，不辜负小南大大的作品。”

　　.

　　编辑芷枫纳闷凌南为什么又改了主意，而且不考虑之前参与竞争的另一家影视公司，点明要卖给星驰影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凌南简单交代了两句，“和星驰的简导聊了聊，觉得他的想法确实不错，与其以后交给不知道怎么样的导演拍成不知道什么样的电视剧，感觉让简导拍也挺好的。”

　　编辑芷枫更纳闷了，“简导……哦，是那个简阳吧，他一个新人导演还没什么作品呢。小南大大你要是看中导演，更应该选浩瀚影视啊，他们那边准备让姜导来拍呢，论资历论实力，都远远比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简阳好吧……”

　　凌南笑道，“我已经决定了，就当是和简阳投缘分吧，回头星驰那边大概会把合同寄给晋江了。我们先看过合同再说。”

　　编辑芷枫觉得自己彻底看不懂凌南的想法了，原本坚定地说不卖版权，结果转眼又要卖了。

　　然而在收到合同之后，芷枫被星驰影视的合同吓了一大跳。

　　“小南大大，这份合同是你自己谈下来的？”芷枫盯着白字上的黑色方块字，每一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却看不懂这些句子的意思。

　　“原作者在选角时具有一票否决权？”芷枫问道，“那就是说，每个角色选出来的演员，只要小南大大你看不上，就可以换人？”

　　“还保证服装、道具、布景的最低花费金额？天哪，这些数都好高，这是要花钱砸出来一部大制作啊。”

　　芷枫越来越震惊，“等等，这些内容为什么要出现在和原作者签的合同里啊？”

　　“如果达不到合同中所写金额，原作者将可以索赔与合同中的差额？”

　　芷枫已经彻底震惊了，“这是在向你保证，这部电视剧一定会砸钱？”

　　凌南笑道，“这么说也没错吧，但是正常的说法不应是这是在向原作者保证，这部电视剧会保证演员和制作的水平吗？”

　　最后的一个重磅炸弹炸的芷枫彻底懵掉了，“小南大大，版权费依旧是四十万，但原先四十万的报价，是电影电视版权的打包价，现在的四十万仅仅是电视剧版权的价格。”

　　“这份合同你究竟是怎么谈下来的啊……回头你来我们晋江文学城，给版权部的工作人员上上课吧……”

　　.

　　合同中的其他内容，都没有让凌南过于震惊，毕竟她和简阳说好了，要在合同中能够保证这部电视剧的质量。那么合同中她具有选角时的一票否决权，合同规定电视剧各项的最低花费，都合情合理。

　　不过版权费四十万变成了只买电视剧版权，电影版权依旧在凌南手中，凌南确实也没有心理准备，毕竟她和简阳根本都在谈作品，压根没有谈钱。

　　凌南打电话询问简阳怎么回事，简阳略微不好意思地说道，“小南大大，你不是问过我，知不知道你暂时不准备卖影视版权的原因吗？”

　　“那个时候我确实不知道，你也没有告诉我答案。后来我自己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因是你觉得自己的小说值得更高的价格。”

　　“之前的竞价我没有参与，是星驰根据市场报的价格，但是我也觉得桃之夭夭这本小说值得更高的价格，于是这次的合同就用四十万只买了电视剧版权，不知道……你觉得这个价格还可以吗？”

　　简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冷静一点，然而凌南还是从中听到了一丝忐忑。

　　凌南笑道，“可以啊。”

　　“这份合同挺好的……我会签的。”

　　.

　　没有费太大的功夫，凌南这辈子写的第一本小说《桃之夭夭》的电视剧版权，就这么卖出去了。虽然说价格和几年后比还是低一些，但是如今凌南也不差那几十万块钱，最重要的还是想看到自己的小说拍出来的电视剧确实好看。

　　简阳的想法和对女主角的解读，都令凌南很心动，换一个导演未必能有这样的想法，要是将冉香桃拍成一个万人迷玛丽苏之流，凌南觉得还不如不拍。

　　而且简阳在合同里，也展现了他具有的实力，他什么背景凌南没有过问，但显然不是一个为星驰打工的新人导演。

　　对于凌南而言，导演有钱有背景当然是好事，总比资金紧张服装和道具都要凑合，为了拉投资让一些花瓶演员进剧组要好多了。简阳既有想法，又在剧组里有发言权，凌南能放下一大半的心。

　　至于新人导演可能存在的经验不足之类的问题，凌南没有过多纠结，她不奢求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如果真是知名导演拍摄，也不可能和她这个原作者的合同里，保证各项资金的最低水平，还给她对演员的一票否决权了。

　　电视剧版权的事情，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

　　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高考倒计时，上面鲜红的字印着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每天撕掉一张，厚厚的一沓就越撕越薄。

　　距离高考还有50天整的时候，凌南在微博上发布了第二个视频，“坐上大灰机！10分钟看美国五十州的衣着时尚。”

　　视频刚一开始，就是全黑的画面，上面敲击出一行白字，“前方高能预警！本视频全都是地图炮和刻板印象。摊手。”

　　赵依然和魏思萱两个人一起在宿舍里看完了天涯小北的新视频，脸上都有一点茫然，“这是百年时尚的姐妹版视频？”

　　“是吧……百年时尚的视频是纵向的，按照时间，拍摄了百年内的十套衣服，这个视频是横向的，按照空间，拍摄了美国五十州的五十套衣服。”

　　“但是感觉没有百年时尚系列的视频好看啊……”赵依然有些失落，“不过也是衣服太多了，足足五十套，里面也是有些让人眼前一亮的衣服的。”

　　魏思萱也很认同赵依然的话，“这次的视频确实一般般，有几件单品还不错，但是大部分看了都不太想买。白T恤牛仔裤也能凑一套衣服？那是哪个州的来着？话说这也太敷衍了吧……”

　　“这样的衣服也就小北这样人高腿长比例好的，穿上后还能勉强看一看。我们这种普通人穿上，肯定扔人堆里就找不见了。”

　　“是啊，看到那身白T恤牛仔裤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还有吊带配热裤的，这期视频里的衣服都太简单太随意了吧，好看的不多……”

　　“不过那身吊带配热裤，其实还是很亮眼的，等我再瘦上几斤，练出马甲线之后，穿一身这样的衣服去海边啊，想想就很棒。”

　　“那身很随意很休闲诶，其实对身材的气质的要求很高的……”

　　两个女生将视频重播，每到一身衣服就按一下暂停，叽叽喳喳地讨论视频里的衣服，“其实这件休闲衬衣不错，百搭，最重要的是款型好，你看上身效果和淘宝上几十块钱一件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个靴子也好看……”

　　“仔细一看，其实好看的单品还不少？都是基础款，很好搭配衣服。”

　　“确实，但是拍成视频就一点都不好看了，50套衣服里有40套看上去都平平淡淡、普普通通，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百年时尚系列视频好看。你说天涯小北是不是吃到了甜头，这个视频在为淘宝店上新提前打广告啊？要不然干嘛都拍这些基础款？因为这些都是日常能穿出门的衣服，回头淘宝店里比较好卖吧。”

　　“不知道哦……但是视频确实不如百年时尚系列好看，这点是肯定的了……”

　　.

　　赵依然和魏思萱的想法，也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50州时尚”的视频，因为是“百年时尚”视频的姐妹版，关注度很高，迅速地上了微博热门。

　　不过评论中一大半都是负面的。

　　“天涯小北江郎才尽了？这个视频比百年时尚差多了，拍不出来就不要勉强拍。”

　　“视频里都是什么衣服啊，天涯小北你瞎拍的吧，美国50个州难道你都去过？我不信美国人穿衣服都这么普通，好几身还不如平常我在大马路上看见的呢。”

　　“有些人说话怎么这么阴阳怪气的，拍个50州时尚就要去过50个州？那拍百年时尚还得至少活一百年啦？美国很多的州穿衣服就是很普通很随便啊，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是加州的风格小北拍的很精准啊，我在加州留学好几年了，看到视频里的那套衣服，顿时会心一笑。”

　　“不知道视频拍的写实不写实，反正不太喜欢，更喜欢小北之前的百年时尚系列，既然是看视频，就让我们看一些华丽丽、亮闪闪、很有特点的衣服嘛。这些衣服不好看。”

　　“这个视频很棒啊！50州的气质展示的淋漓尽致好嘛！差不多是从头笑道尾，感觉里面埋藏了很多点，是有点刻薄的那种幽默啦，看不懂的人就不要乱说好吗？”

　　“怎么哪里都有到处彰显优越感的，就你懂的多，就你有幽默感，因为工作原因我在美国也住过好几年，美国朋友也认识几个，没看出来这视频里埋藏了什么‘点’……”

　　“视频开头的话啥意思啊？视频里都是地图炮和刻板印象？没看出来啊……”

　　.

　　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佩顿看到视频的第一天，立马就在微博上给凌南发了私信，“小北小北，50州时尚的视频，我能转发吗？”

　　“真的太有趣了！”

　　“你有好多好多的幽默！”

　　佩顿的中文进步了不少，但是听起来还是有些别扭，虽然能够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有些话让人看了想笑。

　　看到凌南同意她搬运视频后，佩顿立刻就将视频发到了Twitter上，然后才回来对凌南说，“你这个视频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也会有很多人讨厌。”

　　“小北！你太大胆了！视频里很多州的衣服那么夸张，就像你说的那样，都是刻板印象！”

　　视频发在Twitter上之后，反响特别强烈，不但转发数量惊人，评论的内容也和微博上截然相反。

　　“太搞笑了，不过对我们LA的穿衣风格戏谑的还挺温柔的，但还是好想笑，从头到尾的牌子都是LA的，Vans，Cypress，Stussy……哈哈哈哈，真的感觉看到了我身边的一个个同事们！算了我自己也是这么穿的……”

　　“吓得我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休闲衬衣和牛仔裤。”

　　“德州的牛仔帽子加靴子，这个真的有点刻板印象了吧，都什么时候了又不是所有德州人都这么穿……”

　　“拜托，有点幽默感嘛，幽默的来源不就是讽刺么，德州的牛仔帽子加靴子算什么，你没看见夏威夷的比基尼吗？还有科索拉多州的滑雪服。”

　　“不仅仅是衣服啊，很多细节都让我笑得肚子疼。北卡罗来纳州，视频里的女孩夹着一只烟；佛罗里达州，那身穿搭一看就不是年轻人的，一股老年人的范儿；马萨诸塞州，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感觉视频里的女孩无论是从装扮还是气质都很像les？”

　　“哇，佩顿你这个视频太绝妙了，百年时尚是令人惊叹的美，这个则是更令人惊叹的有趣。”

　　“这个视频不是佩顿拍的，佩顿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这个视频和之前的视频，都是她的一名中国朋友拍的。”

　　“什么？中国朋友？我还以为只是请了一个亚洲模特，视频的创意和内容也来自这个中国姑娘吗？那她一定在美国生活过很多年。”

　　“啊哈，没有在美国生活过？那她显然很了解也很喜欢美国……我好想认识这个有趣的中国姑娘。”

　　“佩顿，你的朋友为什么不开放Twitter呢？一定要你来转发？如果可以直接看到她的Twitter就好了，不过你转发也没关系啦，已经关注你了，希望你以后继续转发你朋友的视频哦，每一个都很棒。”

　　.

　　转发到Twitter之后，佩顿看着自己像坐火箭一样上涨的粉丝量，总是觉得不敢相信。

　　佩顿总是忍不住截图给凌南看，“你看我的粉丝，一个小时内就上涨了将近一万个！”

　　“啊，小北，上一个小时超过一万了！上涨了一万两千个！”

　　“天哪，我都不敢相信，我的粉丝数已经这么多了。小北我觉得很愧疚，这原本都应该是属于你的粉丝。”

　　“小北我知道你在睡觉，但还是忍不住截图给你，你看到这些评论了吗？大家都在赞美你，都说视频看的笑得肚子痛。”

　　第二天早上，凌南打开微博，看到佩顿发来十几条私信，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发一张截图，脸上都是笑意。

　　上辈子她知道佩顿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大明星了，自己也只是以粉丝的身份默默地关注着她。

　　没有想到，佩顿也曾经有因为Twitter上上涨几万粉丝，就激动地不能自已的时候。而自己竟然也有幸，在这个时候就成为她的朋友，陪在她的身边分享这份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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