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一遍通关

　　剧组的拍摄十分紧凑，演员人前光鲜亮丽，人后付出的辛苦不为人知。

　　上午有戏拍的女演员天不亮都起床了，单是化妆兼更衣，就捯饬了足足一个钟头。

　　黄店影视城，清宫馆。

　　片场，高门贵府后花园，草木郁郁葱葱，娇花姹紫嫣红。

　　方若绮身着贵女的华服，梳着少女发髻，莲步款款，穿梭在花丛中。

　　并肩而行的年长女子梳着妇人发髻，簪花珠玉绕满头，衣着亦更为雍容华贵，边走边道，“贞儿，娘知道你心里有人，可那位公子也从未来寻你，只怕已将你忘了……你这般日盼夜盼，只怕会蹉跎了岁月，耽搁了大好姻缘……”

　　方若绮回头，冲年长女子嫣然一笑，眸光清澈明澄，似能看穿一切，“母亲，不必绕弯子了，选秀关乎家门荣耀，氏族兴盛，女儿会参加的……”

　　年长女子面上表情一松，“那就好，那就好……”

　　方若绮上前两步，在一株红艳似流霞的牡丹花前停下，伸手一掐，就摘下了枝头绽放的最为热切的那一朵，搁在胸口的位置，回眸一笑，“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

　　柔白纤长的素指拈着花朵，分不清是牡丹更娇艳，还是朱红蔻丹更醒目，却都远远不及笑吟吟的二八佳人倾国倾城。

　　年长女子看着女儿不俗的容貌风姿，颇为满意，“你能想通了，娘深感欣慰。”

　　方若绮勾起一侧的唇角，笑容讽刺，“未遇惜花人，谁折不都一样，皇上好歹是个尊贵的。”轻哼了一声，随手就将牡丹花往旁边一丢，拂袖离去，与年长女子擦身而过。

　　寸寸金莲，从花朵上践踏，碾碎成泥。

　　年长女子一愣，台词不对呀，最后一句方若绮改台词了，满脸错愕的回头，只看见方若绮的背影，看似娇弱，实则坚韧。

　　不远处的摄像机旁，李恩光高声道，“Cut！”

　　摄像抬头，“导演，过了？”

　　李恩光笑笑，“过！这还不过吗？”

　　方若绮最后一句台词，本应是“多谢母亲教诲”，她强忍住对母亲的不满就退下了。岳行空在创作时，考虑到了杏贞因进宫选秀一事与母亲产生了隔阂，故而恭敬的唤作母亲，连一句娘都不肯叫。可是没有考虑到，彼时的杏贞只有十六七岁，常年养在闺中，未识人间险恶，未尝世情冷暖，多少有些千金大小姐的脾气，放到现代来说，就是公主病。

　　方若绮考虑到了这一点，擅自改动台词，将恭顺改为了抱怨，将隐忍改为了爆发，似乎更合乎杏贞的少女心性呢，而杏贞性子由方磨圆，由锋芒毕露到韬光养晦，皆是在入宫之后、得势之前……

　　剧组里，敢自由发挥的唯有两人，一是黎华，二是方若绮。

　　黎华是老戏骨，加之在演艺圈里的地位不可撼动，自由发挥多半合情合理。

　　李恩光没想到的是，方若绮也喜欢自由发挥。开机这些天来，她时不时临场发挥，篡改几句台词，每一次都改的恰到好处，画龙点睛，改动后往往更符合人物设定与剧情逻辑。

　　~

　　这一场，是叶赫那拉.杏贞、钮钴禄.瑞芬等秀女进宫后，已进入了层层选拔，成为了后宫妃子的候选人。

　　一日，咸丰帝心血来潮，召见了几位尚未临幸与册封的秀女。

　　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的偏殿中。

　　黎华身着龙袍，端坐龙榻上，手边是一盘围棋，刚刚开局落了几个子而已，修长白皙的两指间，夹着一枚檀木制成的黑子。

　　天子脚下，一溜排的跪了六个秀女，个个都低眉顺眼，不敢抬头仰视龙颜。

　　黎华微微抬起下巴，垂眸，睥睨着一众美人儿，眸光一个接一个的扫过去，在落到方若绮脸上时，停顿住了，将黑子往棋盘上随手一撂，伸手往前一指，“你，抬起头来。”

　　方若绮不确定是不是在叫自己，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倾城祸国的绝美容颜。

　　黎华唇角微勾，不急不缓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眼里划过一抹惊艳，转瞬即逝，不想让旁人轻易窥测到喜好。

　　方若绮抿了抿唇，笑容很淡，“民女叶赫那拉.杏贞。”

　　“叶赫那拉……”黎华轻声重复了一遍她的姓氏，失神的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你擅长些什么？”

　　方若绮答道，“民女不才，琴棋书画略知一二，不敢妄称精通。”

　　“那就陪朕下完这局棋吧。”黎华说完，指了指榻上隔了一局棋的空位子。

　　方若绮起身，看了黎华一眼，就迅速的垂敛眉眼。本来有一句自谦的台词，她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的走到了龙榻的另一侧，与黎华隔着一副棋盘的距离。

　　（导演没有喊停，剧组的工作人员不好停，有人还以为女主角忘词了。

　　李恩光看的清楚，她省略一句谦虚的客套话必然有她的理由，应是饱满了角色的人格。）

　　方若绮拿开了黎华方才胡乱搁下的黑子，从白玉雕的棋盒里，摸出一枚象牙质地的白子，往棋盘上的某个点，落下。

　　“好棋。”黎华半是真心夸赞，半是恭维佳人。

　　“皇上谬赞了。”方若绮微微一笑，有着少女憨直，却无娇羞情态。

　　黎华落下一子，看向对面的美人儿，漫不经心的口吻道，“若你赢了，想要什么赏赐？”

　　奇珍异宝，黄白之物，或是高一些的分位，她能够想到的一切，他都能够给得起，谁让他是集天下权力于一身的真龙天子呢。

　　方若绮又拈了一枚象牙棋子，偷瞟了男人一眼，才将棋子落下，开玩笑似的说道，“如若民女侥幸赢了，请皇上册封民女为后。”

　　啪！

　　黎华一拍案头，龙颜大怒，陡然拔高声音，气势骇人，“大胆！”贪心不足的女人！

　　偏殿里，气温骤降，空气凝固。

　　人人面若寒噤，吓得的不敢说话，甚至大口喘息都不敢。

　　清风徐徐荡荡穿堂而过，撩起珠帘晃动，水晶珠子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方若绮不惊不乍，缓缓起身，退后一步，对着黎华的脚边，俯下身子，跪了下去，低垂下头，咬着下唇，一语不发。

　　黎华见她做小伏低，不悦的情绪消散了少许，眸色阴郁的审视着跪拜在脚下的女子，“你可知罪？”

　　“民女……”方若绮顿住了，脸色纠结不定，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吐出两个欠抽的字眼，“不知。”

　　从来没有人敢如此顶撞天子，黎华一时语结，“你……放肆！”

　　方若绮忽然仰起脸，直白白的迎上了男人盛怒的双眸，俏面上不见一丝畏惧之色，不卑不亢的语气道，“是皇上问民女要何奖赏，民女只是坦诚心之所愿。”

　　黎华抚掌，笑容与声音皆阴测测的，听不出是喜是怒，“好，好一个心愿！”转念一想，又觉得她十分有趣，唇角的僵着的弧度柔和了几分，“那朕就给你一次机会，赢了这局再说。”

　　“谢皇上。”方若绮起身，又返回了榻上。

　　一屋子的伺候的太监宫女们，都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主子总算息怒了，要是真发起火来，他们这些奴才才是最容易被迁怒的。

　　而地下跪着的五个秀女中，有两三人的面上闪过羡慕嫉妒恨。

　　凭什么她们跪了半天，腿都麻了，皇上都没有宣布平身，难道有了叶赫那拉氏那个狐狸精，皇上把大家伙儿都给忘了？

　　龙榻上，黎华调侃道，“不过，你若输了，又当何论？”

　　方若绮唇角噙起一抹笑，态度恭顺了许多，“任凭皇上处罚。”刚才那一幕，她面子上强作镇定，现在想想，心惊肉跳，后怕的很呢。

　　手谈继续。

　　……

　　一炷香的工夫。

　　哗啦！

　　黎华衣袖一挥，棋盘一掀，落子遍地。

　　黑黑白白，叮咚滚落，散了一地。

　　大太监惊呼道，“皇上！”刷的一下就跪下了。

　　紧接着，满殿的太监宫女们都齐刷刷的跟着跪下了。

　　黎华不以为意的一摆手，“动不动跪什么跪，也不嫌累得慌，这局……和了。”

　　方若绮诧异，明明是己方劣势，皇帝优势，怎么会？他为什么要偏袒她，难道……就算下成和棋，她也攀登不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宝座的呀！

　　黎华站起身，双手往后一背，龙行虎步的迈出几步，走的很慢，边走边想，边下达了口谕，“来人，拟旨，叶赫那拉氏杏贞，温婉淑德、娴雅端庄，着，册封为贵人，赐号兰，钦此。”

　　众人跪拜，“谢主隆恩。”

　　方若绮眸子倏地一亮，满面惊喜不言而表，慌忙跪下谢恩，“谢皇上厚爱。”

　　李恩光高声道，“Cut！过。”

　　一旁的场记忍不住说道，“又是一遍就过，厉害啊。”

　　扮演秀女的五个女演员们纷纷起身，坐在一旁揉着酸痛膝盖，捶着发麻的小腿，幸亏这场戏一遍就过了，否则吃亏的是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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