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这一句，郝友乾忽然意识到，她不是随便聊聊天，而是抱着什么目的在谈话。藏在两片玻璃镜片后面，看似和蔼含笑的眸子迅速聚了聚拢，而后无声的看向了张雅萍。

　　张雅萍与他目光对视，两人又都明白了，这个小女孩是借着谈与永振电视台签约的由头，想要商谈其他事情。

　　方若绮的情商与城府，在年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之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了。可是跟包间里两位驰骋了商场十几二十载的中年男女相比，她太过稚嫩了。

　　瞬间被人看穿了心思，方若绮尴尬的张了张樱桃小口，“我……说错话了吗？”

　　“赫赫，”郝友乾干笑了两声，唇畔笑容仿佛愈加宽厚了，只为了放松所有人的精神，以便谈话继续下去，“没有，钟小姐，我正在考虑你的建议，接着说下去！”

　　方若绮一门心思要谈公事，没有过多的去揣度桌台对面那只笑面虎的笑容是何含义。她不徐不疾的把心中的宏图愿景，用相应简洁的几句话语概括了出来，“既然要兴建国内最大规模的影视城，地址的选择就十分重要了，风景要够好，地势要够开阔，地价也不能过高……一旦选定了地址之后，郝氏集团旗下一条龙的旅游服务行业，譬如酒店、餐饮等，都可以作为配套设施入驻影视城，也就是说，整个完整的产业链，都是属于郝氏集团旗下的。”

　　说得比唱的还好听！难不成钟曼妙是想来郝氏集团上班吗？

　　郝氏集团里，除非有股份的高层才是富豪名流，没有股份的中层小领导，收入远远不及做明星来得多。

　　那么，她的这一番话语是以何身份，站在什么立场来说的呢？

　　郝友乾清了清略微浑浊的嗓子，“钟小姐，不妨开门见山吧。”说着，他从随身带的鳄鱼皮男士手包里，摸出了一支上好的雪茄。

　　张雅萍柔声提醒道，“乾哥，你嗓子不好……”现在是在外人面前，她话留了半句，没有往下说；若是在家里，她早就走上前，轻柔的夺过他手里的雪茄了。

　　郝友乾微微一笑，把雪茄轻轻搁在了铺了洁白桌布的圆形桌台上，自己的左手边。

　　如果换做唐妮雯或温珊珊，哪里敢这样管束他？

　　方若绮就算再傻，此刻也彻底弄清楚了，郝友乾与张雅萍的关系，必然不是包养与被包养那么肤浅。

　　“乔亚影业在今年初，刚刚买下了位于南郊的19号地，离白云高尔夫球场不远，想要开发成为一座集合影视、餐饮、酒店、旅游……于一体的影视文化基地。”

　　方若绮初涉商场，雄心不小，以为自己的计划书能得到岳行空的肯定，应该也能打动郝友乾吧？小脸上洋溢着清甜的微笑，话音里不经意的流露出了一丝丝自信，“这一块蛋糕不算太小，虽然乔亚有能力独立完成开发，不过如果能寻求更有实力的合作伙伴，一同开发，双赢岂不是更好？”

　　笑话？有能力独力开发，还用得着刻意套近乎，绕着弯子提起这件事吗？依照乔亚集团的实力，这么大的项目就算是找银行融资，也未必敢独立担得起风险。郝友乾对此心知肚明，面子上却仍维系着一派祥和的笑意，“钟小姐，你今天是以什么身份，来代表乔亚和我谈呢？”

　　“郝总，这是我的名片，”方若绮从身后椅背上拿起了LV老花款METIS手袋，翻开了包包的翻盖，掏出一枚小巧轻薄的黑色真皮名片匣，摸出了两张名片，双手毕恭毕敬的依次递给郝友乾与张雅萍，“我刚刚入职了乔亚影业。”

　　张雅萍接过名片，清澈如水的眸子闪了一下，暗自思忖：刚才EMBA班下课的时候，所有同学都交换了名片，钟曼妙却只收名片，不发名片，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去乔亚上班的事情吗？

　　“人力资源部，”藏在两片玻璃镜片后面，精明的眸子微微嘘起，郝友乾凝神端详了一小会儿名片，上面只印了部门，没有头衔。“貌似你刚才谈的话题，超出了人力资源部的工作范畴吧？”

　　“曼妙只是在人力资源部挂职而已，她是我的私人助理。”中气十足的男声响彻在整个包间，帮方若绮解了围，来人正是乔亚影业的董事长岳行空。

　　“岳总，你好！”

　　“岳总，幸会！”

　　张雅萍与郝友乾纷纷站起身，异口同声的寒暄着。

　　方若绮则踩着细高跟靴子，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包间门口，十分自然的搀起岳行空伤势才痊愈了不久的左臂，引着他在自己与郝友乾之间的空座坐下。

　　“郝总，张台长，不好意思，路上塞车，我来晚了，让大家久等了。”岳行空没有避讳与方若绮的亲昵行为，新认的女儿可比古芊菁贴心多了。入座之后，他象征性的问了一句，“刚才你们在聊些什么？”

　　郝友乾笑了笑，“钟小姐跟我聊到了乔亚对19号地的规划，不过，据我所知，地铁8号线要2020年才会开始兴建，起码要2024年才能营运通车……”

　　关于江滨市政府修改了地铁兴建计划，延迟兴建地铁8号线一事，在座的四位都一清二楚。

　　不过方若绮这份计划书，却可以避免因交通带来的不便所造成的问题，她忙不迭的澄清道，“我们乔亚集团跟市旅游局，和南郊旅游分局的关系都不错（前文中，《一代歌后钟湘》的外景，就是在南郊秦水河景区拍摄），影视城属于重要的旅游景点，只要能够按照计划开发，加一条公交专线不是难事，况且，许多旅游团的大巴会直接在市区与影视城之间往返。”

　　“赫赫赫，”郝友乾对她的澄清不置可否，客套的赞了几句她的设想，“南郊的那块地皮，就像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加上8号线的兴建被推迟了，那儿不论开发住宅区，或者兴建建材、五金、服装、小商品之类的批发市场，都不太合宜，兴建影视城的计划，倒是可以将死地盘活。”

　　方若绮如点墨般的眸子、倏地一下被点亮了，强行压制住心头忽然涌上来的狂喜之情，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问道，“可以理解为，郝总对这个计划也有兴趣了？”

　　郝友乾是老狐狸了，一番堆着笑容的亲切交谈之间，他早就在心里揣摩出了七八分，话锋一转，直切主题，“不过，岳总和钟小姐找我，不单单是为了谈19号地的发展计划吧？”

　　今晚，在这个包间里，方若绮已经被他或明或暗的看破了好几次心思，只得自认甘拜下风，“呵呵，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郝总的眼睛，市政府明年开春，会在西郊的西江片区放出第13号地，听说郝氏集团对这块地势在必得，我们乔亚虽然也有意，不过自知实力单薄，没法同郝氏集团竞争，只希望能够与郝氏集团合作，共同开发。”

　　咚~咚~

　　轻快短促的两下敲门声传来，一名个子高挑的女服务员站在原本就大开的房门口，礼貌的冲着包间里的客人们躬了躬身子；而后她走进来，在装餐具的柜子上放下手中的托盘，从方若绮与张雅萍之间的空位，端上了第一道热菜。

　　“13号地要明年才竞拍，现在就讨论为时过早了，”郝友乾站起身，拿过桌台上搁着的一瓶一早就备好的、已经开了封的梦之蓝，给岳行空与自己各满上了一小杯，“菜来了，大家吃菜吧，我郝某人从来不在饭桌上谈生意。”和蔼的笑面又转向方若绮，“钟小姐，赏个脸喝一点？”

　　“曼妙身体不好，不能喝酒，”岳行空伸出右臂，拦住了正欲给女儿斟酒的郝友乾，左手则在桌台下面悄悄拍了拍她的右臂，示意不要再谈公事。随后，他端起了面前三钱装的满杯白酒，“郝总，张台长，先敬你们俩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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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餐精致而不算奢侈的便饭，四个人面子上，谈笑风生的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题；里子上，站成了两派，各打着小九九。

　　郝友乾、岳行空、张雅萍都只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罢了，虽然有一丁点儿小龌龊（第五卷竞选影视协会会长一事，郝友乾对岳行空打太极，暗中扶持张雅萍），却没有太大的矛盾。

　　唯独方若绮，怀揣着深仇大恨，面子上却不得不笑意嫣然。她委曲求全，刻意逢迎着想要与郝氏集团合作，伺机报家破人亡的仇恨，郝友乾却没有给她机会。

　　商场上的初次交锋，她就碰了个软钉子。

　　也对，论资历，论城府，年轻的方若绮都远远不及对手。

　　论实力，乔亚集团与郝氏集团，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或许应该换个思路，走裙带路线，向张雅萍讨巧示好？

　　嗯，就这么办！方若绮暗暗拿定了主意，眸光越发的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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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持续了两个钟头，直至包间里的四个人都酒饱饭足。

　　张雅萍与方若绮交头接耳的谈论了一些服饰、化妆品之类所有女孩子都感兴趣的话题。

　　郝友乾与岳行空则说着男人们的话题，不过，今晚有他俩至亲的两个女人在场，所以话题并没有太过于放肆。

　　散场的时候，他俩都酒醉了五分，熏熏然的样子。

　　四个人故作热络的寒暄道别后，方若绮就搀扶起岳行空走出了包间，准备开车送他回半山西园。

　　郝友乾则把餐厅大厅就座的阿虎，叫到了包间里，吩咐道，“找DK先生，查一下钟曼妙这个人，尤其是她和岳行空的关系，记住，切勿打草惊蛇。”

　　DK先生，是江滨市最大的私家侦探社——蝙蝠侠商务咨询有限公司的创立人，名片上的名字是Mr.DarkKnight（暗黑骑士），简称DK先生。这是一个传奇而神秘的私家侦探，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DK先生办事效率极高，收费亦是令人咋舌的天价，因此，江滨市有头有脸的名流，如果要查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情，都会委托DK先生。

　　“是，老爷。”阿虎干脆利落的应道，嗓音冰冷，不含一丝感情。

　　“雅萍，阿虎，扶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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