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言修成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时一看时间，竟然九点半了，顿时心觉疑惑：“这么晚了？小诚怎么没有叫我起床？”

　　言修成穿好衣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往客厅走，发现客厅里没有人，转头一看厨房，里面没有人，桌子上也没有留早餐，道：“这人跑哪里去了？出去也不知道打声招呼吗？”

　　他语气很不善，一想到他媳妇儿今天一大早打来的电话，更是让他焦灼的胡乱抓头发，自言自语道：“这叫我怎么开口？”

　　他转身往卧室里走，准备去拿手机给言诚打电话，可经过小卧室，看见紧闭的房门，心想：“难道还没有起床？”

　　这样一想，他门也不敲的就推门而入。

　　把还在床/上抱着白徐清熟睡的言诚吓得一个激灵，身体猛的一抖，一眼警惕看向门边，发现是言修成，才松口气道：“爸，你怎么不敲门？”

　　“我是你爸，进你房间还需要敲门吗？”言修成道：“这都多少点了？还不起床做饭？”

　　言诚打了一个哈欠，摸着白徐清因为受惊而无意识亮出爪子勾着枕头的小垫子，道：“几点了？要是晚了就出去吃吧。”

　　“整天就想着出去吃，外面的东西又贵又不健康，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言修成心里正郁闷心烦着，言诚这样一脸无所谓的轻松恰巧撞到了他的枪口上，使他一脸不耐道：“多大一个人了，还睡得这么晚才起床。你弟弟早就起来学习了，你怎么连你弟弟都不如。”

　　听到这话，言诚更是无所谓的轻轻一笑，坐了起来，道：“弟弟很优秀。”

　　赞叹完，他坐在床/上慢条斯理的穿着衣服，继续道：“所以这次又因为弟弟的优秀要来找我帮什么忙呢？要钱？要多少？”

　　言修成大惊，根本没有意料到言诚会知道他来的目的，还有言诚知道后会这样明白白的摆在台面上来说，他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结结巴巴想要掩盖，道：“没……没有你说的那回事。”

　　言诚轻笑道：“真的没有？”

　　“真的……”言修成说不出那个‘没’字，因为他确实有事找言诚帮忙，可被言诚这样毫不留情的当面率先说出来，叫他作为成年男人的面子以及作为父亲的自尊心严重受损。

　　他脸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青，说不出的五彩缤纷。他眼角扫到言诚无所谓的轻笑模样，心中气得紧，破罐子破摔，道：“确实有事！”

　　言诚挑了挑眉角，一脸‘我果然没有猜错。’的调侃表情。

　　在言诚一脸调侃之下，言修成脸色变得更加的不好看，但他想到他是言诚的父亲，且前面好几年好几次言诚都在无声的妥协，便瞬间气势膨/胀，挺起自信道：“你知道你弟弟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我和你阿姨打算给他报一个幼儿美术培训班，好好的正式学习绘画，将来好成为一名画家。”

　　“幼儿美术培训班？”言诚重复了一遍，笑道：“多少钱？”

　　听到言诚在问多少钱，言修成心里那丝忐忑立马消散了，扬起自信满满的笑意，似乎已经确定言诚又一次的心软妥协了，道：“不多，不多，一学期就只要两千而已。”

　　“哦，两千。”言诚点着头，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像是在思考可行与不可行，想完了，又问道：“怎么个教法？”

　　言修成道：“我具体不太清楚，是你阿姨去找的美术培训班，已经找的是很便宜的那一类培训班，昂贵的那类培训班直接被你阿姨抛弃，就是担心你……我们没有那个经济能力。”

　　“哦，是阿姨找的啊。”言诚眉眼含笑，可不知道这笑到底何意，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不达眼底，却满目柔情，叫人无可辩从。他笑了笑，问道：“那弟弟要学多久？一个学期？两个学期？还是几年呢？”

　　其实话说到这里，凡是个有点情商或阅历的少年都会细细品味一下言诚这话是否话中有话，然后斟酌着去思考或回答，但言修成却当真的去思索言诚的这个问题，道：

　　“还没有确定，看你弟弟的天赋如何来决定。不过我看你弟弟比我当年聪明有天赋，一定比我当年还要厉害，你的投资一定不会失败的。”

　　提及言修成的当年，其实并不是十几年如一日的碌碌无为，只可以靠老婆靠儿子才可以窝囊过活。

　　他也曾有过红火的时期，是在他的学生时代，那时候的他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才华横溢，历任老师都赞不绝口的夸赞他，无数人看好他，称他一支画笔可以画尽人间美景，无数美丽少女拜倒在他的校服裤底下。

　　言诚的母亲就是这无数美丽少女中的一个，而且言诚的母亲张依依并非是无名之辈，也是学校赫赫有名的校花加才女，家中更是颇有资产，典型的白富美。

　　他们二人自从在一起就是众人口中的金童玉女，爱情佳话，尤其是后来张依依为了和言修成在一起不惜和家里闹翻，甚至离家出走，更是叫人赞叹不绝。

　　可惜，这段佳话终止了，而且是以一种十分难看的方式终止了。在言诚十一岁的时候。

　　每次看见言修成自豪又惋惜的提起他过往的辉煌史诗，言诚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内心是随着次数增长而在不停加大膨/胀的嗤笑，这一次也是如此。

　　不过以往他只是在内心嗤笑，这次他却是笑道：“爸，好汉不提当年勇，梅花不提当年绣，你这样有意思吗？”

　　这话一说出，言修成所有自信、自豪、惋惜的复杂表情都暂停在脸上，未曾退却，又带上恼羞、震惊、不可思议的表情，整张脸显得滑稽又可笑，低声试探问道：“你什么意思？”

　　言诚转过头不去看言修成这张丑陋不堪的脸，看了看白徐清睡成小死猪，然后伸爪子抓枕头的可爱睡颜，笑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言修成一脸不可思议、接受无能的表情，他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场景，每每他提起他的过往，无论是谁皆是夸赞与叹息，尤其是他的妻子和小儿子，更是满脸惋惜，甚至是痛惜。

　　一次如此，两次如此，久而久之，他就习惯了这些充满惋惜的叹息，甚至觉得当提起这些往事，旁人最该流露出的情绪就是惋惜，惋惜他的才华，惋惜他的婚姻，惋惜他备受生活摧残的可怜。

　　该当是这样的。

　　可为什么到了他的大儿子这里就不一样了呢？

　　为什么？

　　言修成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但也知道言诚这话是在奚落他，怒目责备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爸？”

　　言诚笑道：“爸，这件事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没钱，现在我身上的钱连我自己的生活都保不齐。所以你和阿姨决定给弟弟报的幼儿美术培训班，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吧。我现在没有那个能力养活一大家子……”

　　说到这里，顿了顿，想了想，言诚又继续道：“今年过年我会回去一趟，到时候我们把事情搬到台面上来说说吧。今天我们两个人就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惊得言修成大懵，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要和我们决裂吗？”

　　言诚笑道：“决裂倒不至于。今天我们不说这些话题，去洗脸刷牙吧，待会儿出去吃早饭，我顺道送你去车站。”

　　说完，言诚抱起在床/上睡得正香喷喷的白徐清，从言修成面前走过，无所畏惧，也无所留恋。

　　从家里出来到火车站这一路上，言修成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言诚全程为他操办买食物买火车票的事情。走到检票处前，言诚将食物和火车票递给言修成，道：“爸，路上小心。”

　　言修成低头看着言诚递过来的东西，愣怔的接过，再看向言诚，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恨我？”

　　闻言，言诚弯起眉梢笑了，道：“并没有，我一直都没有恨过你。”

　　按理来说，这话应当是言修成最想听的话，可他听到之后，却无半分开心与轻松，反而更加的压抑，他心一紧，忽然意识到了一种最坏的结果，于是压着呼吸小心试探道：“那你爱过我这个爸爸吗？”

　　言诚脸上淡淡的微笑渐渐消失，可仅消失了一瞬间，立马又是那个全副武装的言诚，轻笑道：“没有。”

　　语气轻如鸿毛落水，却瞬间砸断言修成心中那点侥幸，他大大咧咧捧了十几年的侥幸，他不相信的追问道：“那你为什么这么做？当年……这些年为什么这么做？”

　　言诚毫不犹豫道：“因为我爱妈妈。”

　　言修成：“……”

　　言诚在言修成一脸不可思议的注视中道：“我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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