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松伟被叫到楼上, 果然一进门就看见严老太太沉着一张脸, 严媛则看好戏似的地看着他。
严松伟咳了一声:“妈,你找我?”
“你坐下。”
“不用,我站着一样的。”
“坐下。”
严松伟赶紧老老实实地坐到了椅子上。
“夫妻两个,都要当酒鬼?”老太太直接问。
严松伟当然知道老太太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故意笑了笑, 纠正说:“是夫夫,男女平等,男男更平等。”
“你少跟我糊弄,”老太太并不吃这一套:“都结了婚的人了,能不能收点心, 难道你跟小秦结婚, 就是为了气我,逢场作戏?”
严松伟一听这话赶紧摇头:“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婚姻大事, 岂能儿戏。”
严老太太很严肃地说:“照你这鬼样子, 也找不到我想要的儿媳妇了, 事到如今我也是死心了, 不求你找更好的, 依我看, 小秦就算很不错了,虽然条件差点,人还是乖的, 不像你从前找的什么青青之类的妖艳贱货。”
严松伟讪讪地笑了笑。
“我今天给你撂下一句话, 好好过日子, 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你外头还有人,我不是不知道,这年头像小秦这样忍辱负重的能有几个,你要惜福。以后晚上十点之前必须到家,不准在外头喝到半夜才回来,更不准在外头留宿,知道了么?”
严松伟虽然已经是成年人,在严老太太跟前却一直都是孩子一个,他对他母亲有着从小养就的畏惧心理,这也是为什么严老太太不同意他跟谭青青的婚事,他却不敢硬来的原因。他只敢搞迂回战术,来一些幼稚荒唐的主意,严老太太一皱眉头,他就怂了。
严松伟嘻嘻哈哈地应承完就出去了,严媛问:“妈,你觉得二哥会听你的么?”
“你二哥爱胡来,但是好管教。从前我是觉得我这一辈就是苦过来的,我那么苦不就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所以一直由着他,但我只要说话,你二哥还是会听的。这男人啊,平日里看着嘻嘻哈哈不正经的,其实性子柔和好管教,软的硬的总有能降得住的法子。反倒是你大哥那样的,平日里听话懂事从不让人操心,一旦造反起来,那才真是油盐不进,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
有些人就是这样,不轻易做决定,一旦做了,排山倒海不回头,这是严柏宗的恼人之处,也是最可贵之处。
严媛笑道:“我大哥什么时候犯过混,他可是三好生。”
“唉,以前没让我操过心,不代表以后不会。今天起床的时候,接到你大嫂娘家的电话,问你大哥如今怎么样,有没有跟我说什么事,真是古怪的很,我要她有话直说,她有笑呵呵地说没什么,就挂了。”
“你看吧你看吧,”严媛一下子来了精神:“我就说大哥最近情绪有些不正常,说不定真有什么事……不会是他和大嫂之间出什么问题了吧?”
严老太太却是冷笑一声:“异地的夫妻,不出问题才怪呢。我早就劝说过他们两口子,他们就是不听。夫妻俩不在一起住,那还叫什么夫妻,那跟如今流行的一夜情有什么两样,有需求了就见一面,上完床就各忙各的?何况他们俩还隔着千山万水呢。”
“那妈你觉得……我大哥跟我大嫂,要出问题,是谁会出问题啊?”
“这还用问!”严老太太语气嘲讽,又带着点怒气:“我自己的儿子什么品行我是知道的,肯定是沈訸那边耐不住寂寞了。”
“要真是这样,那我大哥……”
“你放心,沈訸要真做出对不起你大哥的事,你大哥铁定会离婚的,都不用咱们劝。他这人别的都好,就是洁癖重,尤其这精神洁癖,你等着看吧,虽然你大哥这些年一直维护着沈訸,沈訸有什么缺点他都能包着,我怎么劝他离婚他都不肯,可沈訸要真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来,你大哥定狠心的不像话。这人啊都有自己的七寸,你大哥的七寸啊,就是这个!”
关于严柏宗的这个七寸,祁良秦也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所以他更觉得前路漫漫,一个自身就严于律己,忠诚于婚姻的男人,又怎么可能看上一个不忠于婚姻,甚至想要搞不伦恋的祁良秦?这是每个人的三观和底线,各有不同,可巧的是祁良秦踩中的,正是严柏宗的雷区。
严松伟从楼上下来,就去换衣服准备出门,祁良秦也进了卧室,问:“老太太喊你过去说什么呢?”
“还不是喝醉酒的事,想也想的到。”严松伟一边系着领带一边看着镜子里的祁良秦说:“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走偏了?”
“嗯?”祁良秦坐在床沿上,扭头看过去。
“你说咱们俩结婚,不就是为了让我妈对比之下觉得青青更好?可是我觉得咱们俩好像扮演的太像夫妻了,还是关系不错的夫妻,导致我妈渐渐都有些接受你了。我也是糊涂了,跟你的关系还处的这么好。”
“这不是为了消除他们的疑心,让咱们的婚姻看着更真实么。你一个直男,突然弯了,不做出点样子来,你妈他们也不会信啊。”
“也有道理……”严松伟看了看镜子,拧拧头:“可我总觉得怪怪的,你在家里可不要表现太好了,像刚才吃饭的时候,你怎么就想起主动给我妈盛饭呢?”
“……我以为是我该做的……”
“以后还是不要做这种事了,你就做一个好吃懒做脾气又大的少奶奶,这样我妈她们才会讨厌你啊。”
祁良秦“哦”了一声:“我要让她们讨厌么?”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可怜,严松伟抿抿嘴,看了祁良秦一眼:“那好吧,别让她们讨厌,起码也别让她们太喜欢你了。”
“她们喜欢我么?”
叫他意外的是,严松伟居然点点头,说:“我看他们都还蛮喜欢你的。我也觉得你自从结了婚之后,变化就挺大的,贤惠了不少。”
祁良秦低着头说:“那你肯定是看错了,你妈老是挤兑我,你大哥更不喜欢我了,也就媛媛,对我还客气。”
“说到我大哥,我在想大哥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什么?”
“上次在马场,他突然无缘无故问我们两个感情怎么样。看来咱们俩以后少在他跟前晃悠,我哥这人聪明的很,早晚被他看出猫腻来。我得寻个时间跟他坦白了,叫他站在我这边,说不定将来还能帮我一把。”
这是好事啊!他巴不得赶紧让严柏宗知道他和严松伟是契约婚姻,他要想和这个正儿八经的大伯哥有进一步的发展,首先就得消除这个壁垒,撇清他和严松伟之间的关系。
但很遗憾的是,小说里头的祁良秦目光短浅,只看到眼前。他只想着能有机会留在严柏宗身边,他很怕如果他和严松伟契约婚姻的秘密暴露,他会不得不离开严家,那他就和严柏宗再也没有任何交集了。所以他极力阻止严松伟将这个秘密说出去,总是想尽办法拖延。他甚至想尽办法拆散严松伟和谭青青,以图在严家能够长居。
从某些方面来将,小说里的祁良秦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他大概是想多点相处的时间,等他勾搭上了严柏宗,再公开他和严松伟的秘密,那时候他和严柏宗已经暗通款曲,自然不怕离开严家。只是他小看了严柏宗的定力,也错估了严柏宗的品行,导致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作为局外人,自然看的更清楚一点。但眼下没办法,他还是得阻止严松伟,于是便说:“那你可不要急,慢慢来,先试探试探大哥的意思,我觉得他还是挺正儿八经的一个人,假结婚这种事,他也未必能接受,你先探探他的口风,再考虑要不要他帮你。”
严松伟点头,拎了包朝外走,走到门口了,忽然笑着回头:“对了,咱们两个可不是假结婚,虽然是契约婚姻,户口本都登记了的,你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严家人。”
“那你怎么不说你是祁家人?”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咱们俩谁是老婆谁是老公,你光嘴硬没用,你别的地方不硬啊。哈哈哈哈。”
严松伟大笑着出门去,倒是叫祁良秦臊了一下。
接下来是一系列的重头戏,祁良秦要对严柏宗集中开炮,今天要完成的任务,就是洗衣服和偷内裤两大重头戏。
后面一件事他得好好做个心理建设才行,不过前面这一件,倒是很容易做。
给严柏宗洗衣服,那简直他分内之事啊,舍他其谁!
严柏宗的衣服分两内衣外衣两类,他是有些洁癖的人,内衣都是自己洗的,他们那房的阳台就有专门的内衣洗衣机用来洗内衣,但是作为豪门大少爷,他自然也不可能什么衣服都自己洗,尤其有些外套只能干洗,有些洗完了还要熨平了才行,这些都交给春姨了。当然了,大部分春姨也不会自己洗,她会把这家里每个人的衣服分类放好,联系外头的店来人取了,洗好再送回来。
但是祁良秦为了套近乎,向严柏宗显示自己的贤惠勤劳,从还未来得及送走的衣服里头,将严柏宗的单独挑了出来。
不过是一件衬衫而已,西服西裤他是知道不能手洗的,也不敢乱洗,毕竟都是值钱的衣服,至于严柏宗的内裤,他倒是想帮着洗,但是严柏宗有很好的卫生习惯,每天洗了澡之后,换下来的内衣他都用专用的洗衣机洗了,晾晒在了阳台上。
祁良秦很快就将那衬衫偷出来了,为了掩饰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还将严松伟的衬衫也拿了出来。两个人的衬衫都很干净,即便是只看领子,也看不到一点穿过的痕迹。祁良秦攥着严柏宗的衣服,抿了抿嘴,终于还是放到了鼻息之间,偷偷闻了一下。
竟然有淡淡的香气。
人的身上也会有香气么,所谓的体香?体香这个词,听起来矫情又言情,叫人想起香妃,好像是很娘气的一个词,不适合用来形容男人。但每个人的气味,又的确会有细微的不同,这种不同,可能只有常年肌肤相亲的爱人才能分辨的出来,它细微又私密,但是祁良秦却能轻易分辨出严柏宗的气味。
这种气味是香的,又不像是香水的那种味道,大概类似于雄性荷尔蒙的香气,或许也不是香,只是叫人闻了心理愉悦,便和香气联想到一起。祁良秦眼瞅着四处无人,赶紧放到鼻息间用力吸了一口气。
他却觉得自己要醉了,这是属于严柏宗的味道,只是这念头就叫他心理满足,心跳加速,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荡漾。他又觉得羞愧,觉得自己太过重口味,是每一个陷入爱情的男男女女都会为对方的气味所着迷么,还是单独他一个,因为他生性太淫?
大概是羞耻心作祟的缘故,他为了自我安慰,便也拿起来闻了闻严松伟的衬衫,严松伟的衬衫也有细微的气味,但却无法叫他兴奋,对他而言,就只是一件穿过的衬衫而已。
他就觉得气味这东西,更像是人的心理在作祟。它本是若有似无很缥缈的小颗粒分子,因为感情的渲染,才有了动人魂魄的魔力。
他将两件衬衫都认认真真地洗了。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他将衬衫搭在了小花园的一角,那里阳光很好,两棵树之间系了个绳子,有时候春姨会在上面晾晒衣服。雪白的衬衫在微风中慢慢地飘摆,春姨看到之后很惊奇地问:“这是……”
“我看到松伟的衣服在一个盒子里放着,就拿出来洗了。”
“哎呀,这是我放盒子里要送洗的衣服。你可能不知道,他们的衣服啊,洗的时候都有讲究的,我都不敢轻易给他们洗,都是送到外头一家洗衣店里去洗,都是老顾客,那儿的老板知道该怎么处理。以后你可千万别洗了,你自己的衣服也是,交给我就是了。”
祁良秦有些心虚地点头,其实这段时间他的衣服脱下来放在篮子里,第二天基本上都被春姨收走了,然后过一天春姨就会叠放整齐给他送回来,他今天突然洗衣服,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
“以后我们的内衣裤,都我自己来洗就好了。”他说。
春姨便笑了,说:“这个事老太太前几天就跟我说过,就是我没好意思跟你们提。以前他们兄弟还小的时候,老太太就教导他们内衣裤一律都要自己洗,柏宗倒是养成了习惯,他这人也有些洁癖,内衣裤向来不爱别人碰的。但是松伟自从上了大学之后,便懒散下来了,工作之后更是忙,他哪是会自己洗衣服的人,所以他的内衣裤都是我来洗的。家里买了专门洗内衣的洗衣机,因为老太太她们说男女不能混用,所以还专门买了一台,专给松伟洗内衣裤。如今你们俩的我都是放一起洗的。但是老太太觉得都是结了婚的人了,还是你们自己洗,其实我是看着松伟长大的,倒没有什么。以后你要自己洗,就放到蓝色那个洗衣机里,那是专给你们洗内衣裤的。”
祁良秦本来还没仔细想过这些事,一听春姨说他的内衣裤都是和严松伟的混在一起洗的,心下骇然,赶紧点头说:“以后我们的衣服我来洗,我来洗。”
但其实他也是想多了,每次他的衣服和严松伟的衣服都是分开放好送回来的。男人的内裤都是差不多的样子,春姨如何分辨的出来,可见应该是分开收也是分开洗的。但是祁良秦没想到这么多,只是觉得自己穿的内裤和严松伟的放在一个机器里搅拌过,赶紧回了屋洗了个澡,换了一个新内裤穿上。
穿好衣服之后他站在窗前,又觉得自己矫情。不过是衣服而已,又有什么性意味在里面?都是他想的太多。而且严松伟也是很干净的人,大概比他还爱干净,就算一起洗,又怎么样呢。
但他还是心理上有些排斥。他望向对面的阳台,看见对面阳台上挂着的严柏宗的内衣裤。
平角的,灰黑色,很符合严柏宗周正的性子。不过是看了一眼,他的心竟然热了。
人心啊,真是复杂难测,毫无公允可言。试想如果是严柏宗的内衣裤和他的混在一起洗,他还会受不了么?
大概也会,只不过不是这种受不了,而是那种受不了。
祁良秦的脸便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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