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良秦又起晚了。
这一回他和严柏宗都起晚了。但还好只是比他们平时起床要晚一点, 但还是赶在老太太她们起床之前了。祁良秦匆匆跑回严松伟的房间, 严松伟都已经洗漱好在穿衣服了,看见他回来,嘴里冷笑一声,说:“你们俩也悠着点。”
祁良秦不好意思面对严松伟, 所以直接进了浴室。进了浴室却发现他的东西都规整到了一起, 他的牙刷牙膏毛巾水杯拖鞋浴袍,全都归置在了台子上。他愣了一下,就看见严松伟一边系着袖口的扣子一边说:“我想了想,你既然如今和我大哥谈恋爱呢,跟我住一个房间也不合适。你这些东西你都带到大哥那边去, 或者带到客房里去, 以后我们就别共用一个洗手间了,别扭。”
祁良秦把他的东西抱在怀里, 也没说什么, 就搬到客房里去了。严松伟本来想让他把衣服都拿过去, 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祁良秦是他的媳妇, 如今要接受祁良秦是他的准大嫂, 他觉得浑身不对劲。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荒唐, 他都懒得见到这两个人,所以他早饭没吃就去上班了。
春姨说:“今天松伟心情不好,你们吵架了?”
祁良秦没否认, “嗯”了一声。
春姨说:“为什么事吵起来的?”
“一些琐事, 我也得赶紧走了, 今天起的有点晚,来不及吃早饭了。”
祁良秦觉得他或许应该营造出和严松伟感情破裂的假象来,所以他从严松伟房里搬出来的那些东西他并没有藏起来,而是摆在了客房的桌子上,等着春姨去发现。
但显然春姨也并不是时刻窥探着他们的生活,晚上他回来的时候,家里气氛一切如旧。老太太约了几个朋友在打麻将,他过去打了招呼。
“小祁越来越精神了,还是你们严家的柴米养人。”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家那个儿媳妇,天天给我脸色看。”
“是啊,咱们这代人,真是没赶上好时代,想咱们做媳妇那会,谁不得看婆婆的脸色。如今多年媳妇熬成婆,结果这世道却变了,婆婆还得看着儿媳妇的脸色过日子。我小儿媳妇,每天做了饭叫她吃,她还不肯吃,我说了她两句,她居然跟我顶嘴,说什么不想吃干嘛强迫她吃,把我气的,也懒得管她了。倒不如找个你们家小祁这样的男儿媳妇,多懂事。”
“你们可别夸他,”老太太一脸嫌弃地说:“他也就是个花瓶摆出来好看,别的什么都没法提。”
虽然表情是嫌弃的,语气是嫌弃的,但那笑容却藏不住。她那些姐妹儿自然也乐得说两句好听的叫她高兴,都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他还年轻嘛,如今不是已经上大学了么,好好教两年,以后指定有出息。不过张姐,他们什么时候准备要孩子,如今找代孕什么的,可得提前找,不光是代孕的要挑好的,就是那卵子也得挑条件好的女人的卵子,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才能健康,漂亮,又聪明。我见老李他儿子找代孕,身高低于一米六五的不考虑,不是重点大学毕业的也不考虑,还要五官端正身家清白,啧啧啧,那比挑个儿媳妇还费事呢。”
老太太说:“什么时候要,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他们两个哪是懂得规划的人,说都听我的。不过我觉得他们小两口刚结婚,孩子要的早了也不好,先让他们过过两人世界,孩子的事不着急。”
严老太太想孙子想的跟什么似的,在座的谁不知道呢,但是大家都不戳破:“是啊,如今年轻人孩子都要的晚。”
祁良秦在客厅里听到这些事,只觉得这帮老太太除了打麻将逛街买东西,就只剩下这点子事了。他才多大,他如今才二十岁啊,二十岁就让他当爸爸,这是不是也太早了。
他回到严松伟的卧室,推开门却看到严松伟在床上躺着,把他吓了一跳。严松伟没好气地说:“吵死了,把门关上。这帮女人嗓门怎么这么大。”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嗯,我们今天下午散的早。”
“我是被你们气的。”
“……”祁良秦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笑了笑,说:“那你消消气。”
严松伟从床上坐起来,盘着腿说:“我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你说你们俩搞上就搞上了,为什么要瞒着我?”
“没有打算一直瞒着你。我们俩确定关系其实也没几天啊,你算算看,我们从云南回来,也才没几天,还没想好怎么说,就被你发现了……我听他说,你不是昨天才发现的,都发现好几天了。你也挺能沉住气啊。”
严松伟听到“他”“他”的心里就不爽,觉得这个称呼透着一股子暧昧骚气。于是他就说:“他是谁,哪个他?”
祁良秦果然就不好意思起来。严松伟瞅着他那样子,觉得祁良秦果然眉梢风流,带着一股子欠草的样子。其实他刚认识祁良秦的时候就发现这人眉眼不老实,但是后来祁良秦突然变得那么内敛正经,又有个爱脸红的体质,他就渐渐地忘了他原来的样子,在他心里的形象也越来越良家少男,纯情的一逼。如今撞破了他和严柏宗的“奸情”,他再看祁良秦,就觉得祁良秦眼角的春情又复苏了,而且有超越以往的趋势。
他大哥被这么个人拿下,也不是说不通了。毕竟他大哥不像他见多识广,平时接触的也都是正经人,突然撞见个这么个浑身春意盎然的,一时把持不住沦陷了,也是人之常情。
祁良秦放下背包,大概和他共处一室不知道说什么,又不好到客房去,所以便伸手去摆弄窗台上的百合花。严松伟就一直盯着他看,看的他非常不自然。
严松伟在尝试着摒除偏见,以一个男人审视女人的眼光去审视祁良秦。他的眼睛从祁良秦的脸到他的手,再到腰身和屁股,再到腿,然后整体身形再看一遍……
……也确实算不错。
这样的脸蛋和身材,再加上这样的闷骚的性子,在同志圈应该也算是很吃香的。只是他疑惑,怎么没见有谁追他呢。按理说这样的男人在基佬圈子里,应该和孙淼那样的美女在直男圈子里一样,是供不应求的……
就是在这个时候,严松伟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追求者……
对啊,如果有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赢得了祁良秦的心,那祁良秦和他大哥这事不就黄了么!
想到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严松伟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个人来。
接到严松伟电话的时候,王泽刚从固炮家里出来。
虽然如今同性婚姻已经合法,但同志毕竟是少数,异性恋想找到真心相爱的结婚都不容易,何况同性恋,几率太低。但是作为王泽这个层次的人,什么都不缺,对于感情也就有着更高的追求,他既不想到处约炮,也不愿意找个人凑合过日子,所以固炮就成了他最好的选择。
所谓固炮,就是固定的炮友。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两个人都会对对方忠诚,有需要的时候打一炮,没需要的时候就各过各的,这既解决了两个人的生理需要,又不需要和自己一个不够爱的人一起生活。这在如今的同志圈也是比较常见的。
他的固炮叫楚昊,二十多岁,一般上班族,模样长的好,重要的是独立,不粘人。固炮当中如果有其中一方固出感情来,其实也是很麻烦的事。楚昊在这方面做的特别好,下了床就不认人。
王泽看到手机上那个号码,愣了好一会,听到严松伟的话之后,更是愣了好一会。
严松伟居然请他吃饭。
王泽看了看头顶的天,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来的。
今天依旧是个很炎热的天气,大概是人们所说的秋老虎。祁良秦摘了帽子,头发湿漉漉的贴着头皮,帽子都快要湿透了。
“祁良秦!”严松伟远远地喊他。
祁良秦愣了一下,赶紧跑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么?”严松伟说:“上车凉快凉快,看你一身的汗。”
车里果然凉快的很。祁良秦将迷彩服脱了,里头的短袖都已经湿透了,贴着后背。车里空调一吹,竟然还有点冷。严松伟上了车说:“带你去吃饭。”
严松伟这态度变得太快,祁良秦有点追不上。车子一路驶出校园,在他们学校对面的一个仿清建筑门口停了下来。祁良秦跟着严松伟往里头走,看气派就知道这是个高消费的地方。服务员领着他们进了一个叫“荷园”的包间,祁良秦说:“这里包间的名字都是花。”
严松伟说:“想吃什么,点。”
祁良秦也没客气,点了一个菜,一个汤,然后便把菜单给了严松伟。严松伟看了看,就又点了三四个菜,祁良秦说:“够了够了,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严松伟又点了一道菜,说:“不止我们两个,还有别人。”
“谁?”
“你的小王叔叔啊。”
祁良秦也没多想,只是听说还有别人,且是他的老师,他心里其实有些不自在。他不喜欢跟领导一起吃饭,吃的不尽兴不说,还压抑。他是不太爱社交的人。
不一会王泽就被服务员引着过来了。王泽看到他的时候也愣了一下,大概也没想到他也在。
祁良秦赶紧站起来跟王泽打了招呼。严松伟笑着说:“坐坐坐,都坐。”
祁良秦觉得这顿饭吃的怪异,可又说不出哪里怪。吃了饭他就要先回去了,他们军训时间比较紧。等他走了之后,严松伟问王泽:“你觉得良秦怎么样?”
王泽说:“你这是要在我跟前晒恩爱?”
严松伟摇摇头,说:“我没有恩爱可以晒,其实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王泽一愣,就听严松伟说:“我跟他并不是夫妻关系,我们俩是假结婚。”
王泽听严松伟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只觉得这个严家二少爷看着精明能干,内里却是个糊涂鬼。假结婚这种事实在荒唐,以至于他一时分辨不出这个严松伟是不是在糊弄他玩。
严松伟讲完了,看王泽那略有些尴尬的神色,自己也跟着尴尬起来。不过他很快就克服了这种尴尬,说:“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
王泽点头:“我的确很疑惑。”
“你不觉得你和祁良秦很合适么?”严松伟说:“他还是个处男。”
王泽正在喝茶,一听这话差点一口喷了出来,呛了一下,背过身咳嗽了两声,说:“这你又知道?”
“我们俩无话不谈,”严松伟笑着说:“你看他,长的挺好看的吧,身条也好,我是不喜欢男的,我要是喜欢,肯定把他拿下。这样年轻的小帅哥带出去多有面子,我不知道你们这个圈子在不在意处男这件事,我说给你听,也是告诉你说他这个人不乱。我是真心想给他找个好归宿,周围的人看了一圈,觉得你最合适,条件最好。当然了,我也不是硬塞给你,就是告诉你,你可以跟他处着看看。反正你们俩在学校里见面也方便。”
“我是挺喜欢他的,”王泽笑着说:“不过我们学校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不提倡搞师生恋。”
严松伟说:“算了算了,我跟你交个底吧。”严松伟也觉得自己说这些又尴尬又莫名其妙,觉得还是以情动人比较好:“我跟他假结婚是真的,也是我糊涂,没想那么多,见他在我家跟我家里人相处挺好的,也就没急着离婚。但是我忘了他是同志,喜欢男人,结果一来二去的,最近我发现他喜欢上我大哥了,你说这操蛋不操蛋!”
王泽的神情这才认真了许多,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严松伟。
严松伟说:“跟你说这事我也挺尴尬的,这算家丑了吧。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
“那你大哥呢?我没记错的话,柏宗是直的吧?”
严松伟立即非常果断且严肃地点头:“那是肯定的啊。我大哥人品怎么样,我不说,小王叔叔你还不知道么?他刚离的婚,这事大家都知道……你可别想多,我大哥离婚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他那是跟我大嫂感情破裂,不是因为他喜欢男人!”
王泽往椅背上一靠,想了想,忽然摇着头笑了。严松伟红着脸说:“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事,我头都大了。本来他喜欢我大哥这也没什么,反正他也得不到任何回应,可是他这单相思苦啊。”
王泽点头,叹息了一声,说:“爱上直男,确实是同志最痛苦的事。”
“说的是啊,我就怕他越陷越深,最后伤了自己。我跟他也算有缘分,做了一段假夫妻,也不想他蹉跎时间在我大哥身上,也怕我大哥知道了尴尬。我想啊,他这是一时意乱情迷,陷得也不深,大概也就是跟我们年轻的时候一样,不过是寻找真爱的路上走岔了一个路口而已。你我都是过来人,应该都能理解。你要是觉得他不错,就跟他处着看看,就当做好人好事,拯救他于火海。”
“我怎么在学校看见过几次你大哥来找他,你确定你大哥真对他没什么意思?”
“他勾引我大哥啊!”严松伟赶紧解释:“他就是想跟我大哥多相处,千方百计地找借口让我大哥来看他。我们严家的男人没一个弯的,我大哥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我严松伟更是花名在外,我交过的女朋友,光小王叔叔你见过的,就不止一只手了吧?所以我大哥喜欢他,不可能,我跟他假结婚,这也够可信吧?”
严松伟当时突然跟祁良秦结了婚,他知道的是时候确实非常意外。这世上没有比严松伟更直的男人了。
倒是这个严柏宗……
他怎么觉得相比较而言,严柏宗确实更有弯的可能,以前看他婚姻生活就不咸不淡的样子,他离婚的时间好像也是祁良秦到严家之后不久。他倒不是怀疑严柏宗骗婚,他觉得严柏宗那人虽然比他年轻,但是灵魂比他还老气,大概循规蹈矩,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虽然大部分同志在青春期的时候一般都有所察觉,但他身边也不是没有那些三十几岁才突然变弯的男人。
严松伟说:“小王叔叔,我今天可是跟你交了底了,你可千万替我保密,不然我们家就乱套了。”
王泽点点头,忽然笑了,说:“你倒是很少会这么喊我。”
“嗯?”
严松伟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王泽在说什么。
小王叔叔,他的确很少喊这个称呼。大概是因为中学时候他和王泽打过架,彼此都不对付。虽然辈分上他应该喊一声叔叔,但王泽也并没有比他大几岁。今天有求于人,所以多喊了两句。
“这本来的嘛,你是王叔叔的弟弟,也该喊一声叔叔。”
“我记得以前打架的时候让你喊一声,你拎起一块砖头把我头给砸破了。”
“……”严松伟讪讪地笑了笑:“那不是在打架么,怎么喊得出来。那时候年轻不懂事。说起来我也纳闷,你以前也是混不吝的样子,怎么后来变了样了?”
“什么样?”
“就你现在这样……知书达理的……”严松伟又是讪讪的笑。
“高中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大概太苦恼,又暗恋上一个直的不能再直的男孩子,心虚又羞愧,慢慢的就变了吧,浑不起来了。”
严松伟看着王泽的眼睛,讪讪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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