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茉莉番
01.
蓝茉莉16岁被卖进翠红楼, 皮肤生得雪白, 五官已经不能用标志形容, 是极美。尤其是她那双眼睛, 蕴含着蓬勃的灵气, 极动人。因此, 蓝茉莉也被称之为上海第一美人。
她每天坐在台上, 给妓院的客人们弹琵琶曲,眼睛总望着一个方向,痴痴地, 楚楚动人。
蓝茉莉卖艺不卖身,更是惹得一些男人垂涎欲滴。可想给她赎身,却是不便宜, 一般人也给不起这个价。
也正因有她在, 才树立起了翠红楼的招牌,每天来看她的人络绎不绝。
这日, 郁郁不得志的白钰经过翠红楼, 他就立在窗户边儿, 和一群乞丐簇拥着往里头看。
那是他永远忘不了的画面。
那次之后, 他总是忘不了蓝茉莉抱着琵琶, 拨动琵琶弦的模样。
她贴身的旗袍是藕荷色白, 抱着琵琶,目光凝滞,不知思着什么, 白腻的手指飞快撩拨一根根细弦, 曲调抑扬顿挫。
无论过了多少年,他都忘不了女孩白腻的手指,以及她那与唇色相得益彰的嫣红的指甲。
第一次与蓝茉莉接触,是他冒充杂工进入翠红楼,伸长脖子去看立在二楼发呆的蓝茉莉。
被发现,老鸨拿着扫帚将他好一顿打。
他抱着头,目光却一直钉在女孩身上。
蓝茉莉被他狼狈的模样的逗笑,又让老鸨停手,放他离开。
第二次见到蓝茉莉,是在林涂的生日宴上。
那天杜悦请了许多人来为林涂表演,哄他开心,白钰和闪电也是其中之一。
蓝茉莉在台上弹完两曲琵琶,下台上便迎面撞上他。
女孩抱着琵琶,看他一眼便离去。待她走了好远,他才对着她背影大吼:“喂,蓝茉莉,你记住了!我叫白钰!我一定会出人头地,一定会让你风光出嫁!”
蓝茉莉驻足,抱着琵琶回头看他。
可惜,那晚光线太暗,她什么也看不清了。她也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原本记得他的名字,可是随时间消磨,这个名字也渐渐地被她遗忘。
每天,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告诉她的名字,说要娶她,替她赎身。
可惜,每一个男人能兑现承诺。
*
五年后。
蓝茉莉同往常一样表演,台下有个男人,已经连续坐了两个月,他每日都来。当她演奏完一曲,男人便抱着一束花上台,送给她,并且对她行绅士礼。
这样绅士的男人总能讨女孩欢心,蓝茉莉也不列外。
这男人是上海富商路善林的儿子,路凡,他刚留洋归来。
这个男人家世好,样貌佳,又留过洋,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更难得的是,她居然不嫌弃蓝茉莉的身份。
今日同往常一样,等蓝茉莉弹完一曲琵琶,路凡便拿着一枝玫瑰跳上台,对她行了一个绅士礼,把花交到了她手中。
下面一阵起哄,蓝茉莉抱着琵琶,红着脸从男人手中接过花。
她抱着琵琶下台时,路凡低声对她说:“三点,我来你房间。”
她微微点头,便下了台。
翠红楼内的歌舞不断,蓝茉莉下台后,就另有舞女上了台。热热闹闹的大厅内,有个男人注视着台上所发生的一切。
五年不见,那支茉莉比从前更明艳动人。
他将女孩面颊的羞红看在眼里,随手揪住一个人,问:“刚才上去给蓝茉莉送花的,是什么人?”
被他揪住的酒鬼,冲着他打了个酒嗝,喷了他一脸荤腥:“你不是吧?路家少爷你都不知道?路善林的儿子。这下,蓝茉莉可熬出头喽。”
酒鬼说罢便拎着酒罐离去,随从低声问白钰:“白先生,这个路凡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下午坐在东城明月楼听秦明月唱戏,晚上便来这里,撩拨蓝小姐,他可不止脚踩两条船。这蓝小姐不谙世事,只怕被这路凡蒙骗。”
白钰皱眉,对下属的话从不质疑。
现在白钰在军统担任要职,底下情报网十分庞大,想调查一个人的底细,可谓是轻而易举。
下属得知白钰要来翠红楼,便打听清楚了蓝茉莉的一切,连她最近的身边人也打听地一清二楚。
……
房间内。
蓝茉莉刚放下琵琶,路凡便推门而入。
女孩看见心仪的男人,眼睛发亮:“小凡。”
路凡冲她笑了一声,又递她一只锦盒:“礼物。你打开看看,喜欢否。”
蓝茉莉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条珍珠项链,她取出缕直,惊叹道:“好漂亮。谢谢你,小凡。”
路凡从她手里取过珍珠项链,一边替她戴上,一边说:“我跟我爹说了,他已经同意我为你赎身。明天,我便替你赎身。从此以后,你就是我路凡的太太,谁都没有资格看你弹琵琶,除了我。”
女孩从镜中打量自己和身后的男人。
珍珠串虽然漂亮,却与她喜穿的素色旗袍不搭。即便如此,她还是甜蜜蜜地低声道:“谢谢你,小凡。”
路凡盯着女儿饱满的耳垂,慢慢地俯下身,吻了一下。
蓝茉莉犹如触电般起身,红着脸躲开他。
路凡显然被她反应逗笑。又伸手拉她,将她拥入怀中:“你躲什么,以前没男人吻过你吗?”
蓝茉莉咬着唇齿说:“我只卖艺,不卖身。”
路凡以为她“卖艺不卖身”只是个幌子,却没想到,她真是个雏儿。心下立刻大喜,要继续去吻她。
蓝茉莉别开脸,推开他往后退了一步,说:“你别这样。”
路凡被她举动逗得哈哈大笑:“明天我就为你赎身,过了明天,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们迟早会结婚,即便提前行夫妻之礼,也没什么的,对不对?”
说着又去抱她,居然将娇小的女孩扑倒在床,猴急地去撕扯她的旗袍。
蓝茉莉很反感地去推他,捂住他的嘴:“现在我们还不是夫妻,你不能这样。小凡,你放开我……”
她话音刚落,门被“砰”地一声踹开。
路凡还压在女孩身上,他回头看门口,皱眉道:“没眼见力的狗东西,没看见小爷……”
他话没说完,已经被白钰一把给拎起来,直接扔了出去。
白钰看了眼床上被撕开衣领的女孩,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丢给了她。
路凡气得直磨牙,从地上爬起来后,指着白钰大骂:“你他妈是什么狗东西?敢坏小爷好事。”
白钰冷冷看着他:“你没听见她说不愿意吗?”
路凡继续骂道:“关你屁事!”
白钰对随从使了个眼色,门被关上。紧接着,白钰掏出枪,直指他额头。
路凡被他手上的枪吓坏,语气立刻软下来:“这位兄弟,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白钰挑了挑眉。
下属立刻在男人后膝位置踹了一脚,路凡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他想起身,却被白钰的下属摁住了肩,不能动弹。
蓝茉莉披上衣服,起身看着白钰:“你,你们是什么人?”
白钰看着女孩,反问:“你不认得我?”
蓝茉莉打量着这个男人,觉得眼熟,似曾相识,却又实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紧着眉头道:“我怎么会认得你?”
白钰凝眉一点头:“也是,你又怎么会认得我。”
蓝茉莉看了眼被他们强行摁着跪在地上的路凡,呵斥道:“你们放开他,否则,我叫人了!”
“不急着叫,先听听他的老实话。”白钰掏出枪,拿枪口指着路凡的额头,“说说,你在外面有几个女人。送过几个女人同样的珍珠串,又与几个女人说过相同的话。”
路凡看着那只黑洞洞的枪口,吞了口唾沫说:“你、你说什么呢!”
“不说?”白钰开枪打在墙上。
“砰”地一阵枪响,吓得小茉莉捂着耳朵大叫一声。
见女孩受惊,白钰伸手过去,捏着女孩饱满的耳垂,揉了揉:“抱歉,我保证,不会开第三枪。”
蓝茉莉脸色惨白,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瑟瑟发抖。
白钰把目光落在路凡身上,继续问:“给你十秒时间考虑,如不说实话,第二枪,就会打穿你的天灵盖。”
男人显然被刚才刚才那一声抢响吓到,连忙老实交代:“除了这个女人,我同时与三个女人有往来。我也没打算真的替她赎身,更没打算娶她……”
蓝茉莉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路凡:“小凡,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没错,我压根就不喜欢你,我喜欢的只是你的皮肉!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生,我这种身份的人会娶你?”路凡道出心中所想,又转而看向白钰:“该说的我都说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白钰收了枪,给下属使了个眼色。
下属放开路凡,男人立刻起身朝门口跑去。然而,他的手刚触碰到门,便听“砰”地一声,他的后脑勺开了一个血窟窿。
看着刚才还鲜活的男人直挺挺地倒下,小茉莉捂着嘴开始尖叫,看恶魔似得,看着白钰。
……
当天晚上,白钰为蓝茉莉赎身,带她回自己的府邸。
之后几天,路凡亲爹带人去警察厅讨公道,可对方却交不出杀他儿子的凶手。只说路凡和军统编制内的大鳄动手,甚至动手去抢那位大鳄的枪,出于自保,才误杀了路凡。
路爹通过关系辗转打听到儿子得罪人的是白钰,而白钰在军统位置不必说,单说他背靠周瑞清,便不是他这种商人能惹得起的。为了保住一家老小,便吃了这个闷亏。
蓝茉莉亲眼目睹白钰杀了路凡,视他为恶魔,她甚至觉得路凡不是那样的人,一切都是白钰的安排。
她呆在房间里,已经三天没吃饭。
白钰端着饭菜进去,女孩看见是他,吓得直往墙角缩。
他搁下餐盘,一边替她打汤,一边说:“还在为那件事生气?为了一个人渣,何必。”
“我和小凡认识一月有余,他从未对我动手动脚,从来都很尊重我。是你,是你逼小凡那样做,那样说的对不对?你怕小凡泄露秘密,所以杀了他。”
蓝茉莉说话时止不住地发抖,咬着下嘴唇说:“你这个魔鬼!”
白钰走过去,把汤递给她:“你想象力倒是很丰富。我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为了得到你?”
蓝茉莉拿身体紧贴着墙,因为害怕,额间浸出细密的汗。
“茉莉,我是很喜欢你,但不会为了你,去做那等卑劣的事。”白钰把汤递给她,“喝了它。”
蓝茉莉看了眼他端过来的汤水,咬紧了唇。
白钰继续耐心道:“就算我是魔鬼。可为了跟一个魔鬼置气,饿坏了身子,值当吗?”
她一挥手,将热汤打翻在地。
滚热的汤浇在男人手背上,立刻将他小麦色的肌肤烫红。蓝茉莉吓得缩了一下脖子,下意识抬眼去看男人。
可这个男人不仅没动怒,反而从裤兜里取出手帕,一边擦手,一边耐心说:“人是铁,饭是钢,为了我这个魔鬼,这样浪费粮食,不值当。你可知道外面,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
蓝茉莉望着男人,没说话。
他抬起下巴指了指搁在梳妆台上的饭菜说:“你也是穷苦日子过来的,也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儿。我出去了,待会让琴妈进来收餐盘,你慢慢吃。”
说完,他便走出了房间。
*
一个小时后,琴妈进来收盘子。
发现食物已经被她吃得干干净净,连忙收了盘下去禀报白钰。
白钰穿着马甲西装,坐在沙发上喝茶看报纸,得知蓝茉莉吃了饭,翘着嘴角看了眼楼上。
第二天早餐,蓝茉莉下楼。
一条长桌上,只坐了她和白钰两个人。
在白家这几天,她大概知道这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是周瑞清跟前的大红人,也是周瑞清的得力干将。
她很好奇,他难道没有家人吗?
她低头吃饭,一言不发。男人体贴地往她餐盘里夹菜,低声说:“多吃一点。”
女孩把他挑来的菜捡到一边,低头吃菜,并不搭理他。
白钰也没生气,自顾自道:“你气色恢复不少,待会儿我让人带你出去逛逛,买点衣服,再去布庄挑几匹布,做几套旗袍。”
女孩抬眼看他,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男人吃过饭便坐车离开了,她慢吞吞地上楼换衣服,再下楼,琴妈和几个保镖已经在楼下等她。
她很清楚,这些保镖明面儿上是保护她,实际上是监视她。
到了裁缝铺,她趁着试衣服的空档,翻窗出逃。
站在上海繁华的街道上,她茫然无措,居然不知道投奔谁,往何处去。
最终,她去了杜公馆。
她和杜悦也算有些交情,有段日子,杜悦心情不佳,常来光顾她,找她陪喝酒。这时候她能求助的,也只有那个女人了。
她到杜公馆后,接待她的是杜悦的小徒孙。
蓝茉莉一直坐在堂屋喝茶,等她回来。
杜悦入夜归来,然而同她一起跨进门的还有白钰。
两人同时跨进堂屋,看见蓝茉莉,也是一怔。
蓝茉莉看见白钰,吓得手上茶盏落地,打得粉碎。
杜悦一脸好笑道:“得知你失踪,白钰大半夜来找我,拜托我让底下兄弟去寻你。没想到,你竟来了我这里。白兄,青天可鉴,我可没藏你这小娇娥。”
白钰看见蓝茉莉完好无损坐在那里,也松一口气,对她招手:“过来。跟我回家。”
蓝茉莉吓得抱住杜悦胳膊,往她身后躲,求助道:“杜老板,您要救我。我不想跟他回去,您救救我。”
“他既替你赎身,你便是他的人。我再插手,实在不合理。你既不愿跟他,那么,回去翠红楼继续弹琵琶?”杜悦问她:“你让我救你,那我问你。白钰可曾打你?欺你?辱你?又可曾少你吃穿?”
蓝茉莉哑口无言。
白钰不仅没有打她,欺她,辱她。反而对她事事依从,并且给她好吃好穿,还让她上桌吃饭。
杜悦道:“既没有,我也不该管你的家务事。”
她让白钰把蓝茉莉带走前,又对女孩说:“若他有对你不好,杜公馆随时欢迎你回来。”
回了白家,她以为男人必定对她发怒,却并没有。
一进门,男人脱掉大衣递给佣人,又伸手过去,替她轻轻拍掉头发、以及身上的雪沫,低声嘱咐说:“你既成了我白钰的女人,便会有千万双眼睛盯着你。以后不要乱跑,想去哪里让琴妈带你去,想买什么尽管和琴妈说。”
男人低声嘱咐的模样,有刹那让她怔神,差点让她深陷进去。
可是很快,她想到那天他枪杀路凡的事,心里的疙瘩始终解不开。于是往后退了一步,有意避开他。
大概是摸透了男人的脾性,觉得这男人不会也不舍得拿她如何,第二天蓝茉莉从家里盗了些珠宝,出门逛街时再次逃跑,却被早有防范的保镖截住。
之后,她为了逃跑更是从二楼摔下来,断了腿。
这一次白钰终于动怒。
他推门进入女孩房间,迎面就砸来一只花瓶,他侧头避开,皱眉走了过去。待他靠近女孩,对方扬起手想打他,却被他抬手接住。
白钰皱眉看着她,伸手捏住她的下颌,怒道:“你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所幸今天摔断的只是腿,如果半身不遂,你还真以为我会找人伺候你一辈子么?”
蓝茉莉恨恨地看着他,抬起另只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白钰被激怒,捏住她的下颌,俯身便亲下去。
女孩奋力去推他,却无法撼动他分毫。她咬住男人的嘴唇,血腥斥进口腔,可男人非但没松口,反而吻得更深。
她被吻得喘不上气,最后甚至失去抵抗的力量。
白钰怒意渐盛,他身上的气息压得蓝茉莉不敢动弹。她又想起了那晚,这个男人枪杀路凡的情景。
在生命和清白之间,她选择妥协。
男人疯狂的吻着她,带着极度疯狂的怒意,他把所有担忧全部融化成了此时的愤怒,宛如嗜血的野兽,几乎要吞了她。
女孩被吓坏了,瑟瑟发抖。
蓝茉莉已经放弃挣扎,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她虽在烟花之地呆了这些年,但凭借美貌与才艺,一直保住清白。从来没有人这般吻过她,也从来没有这般暴露在一个男人跟前。
白钰瞥见她的眼泪,所有气焰全部浇灭。
他停下手上动作,就这么看着身下咬着嘴唇无声哭泣的女孩。他把她的裙摆拉下去,又拉过被子替她盖上身体。
紧接着,俯身过去,在她眼角吻了一下,低声说:“我只是担心你。”
女孩攥紧被子,浑身颤得厉害。
对这个男人,她又厌又怕,她是真的害怕这个男人杀了她。
白钰见她不说话,又道:“我再重申一次,路凡是个人渣。你如果因为他恨我,不值得。”
蓝茉莉哪儿还能听进他的话,想起刚才,她对这个男人的恨意更深。
……
从那天晚上开始,白钰便不再让她出门。
他每天晚上都会去蓝茉莉房间,偶尔也会像那晚一样发疯,不断吻她,撕扯她的衣服。可是她一哭,他便会立刻停下。
就这么过了半年,白钰不再碰她。每天晚上回家,他便自觉抱着枕头和被子,去蓝茉莉房间,躺上她的床,和她一起睡。
起初,蓝茉莉还小心翼翼整宿不能眠,之后便慢慢习惯分一张床给这个男人。
有几次,她想趁男人熟睡时拿剪刀杀了他。可她明白,如果她杀了这个男人,她也活不下去。
她会等男人睡着后,偷偷抱着被子和枕头睡地板上。
可第二天早晨醒来,她又总会回到床上。
不知道是梦游,还是那个男人的杰作。
这天清晨,蓝茉莉一睁眼,发现自己睡在男人怀中,立刻起身推开他。
男人悠悠醒转,睡眼惺忪看她。
她坐起身捂着胸瞪他:“你干什么!”
白钰也坐起身,揉着眼睛反问:“蓝小姐,你干什么?”
蓝茉莉指了一下他的胸口问:“你为什么抱……抱着我?”
白钰脸上没什么表情,打了个哈欠:“你问我?你钻进我的被窝,问我为什么抱着你?”
蓝茉莉低头一看,果然在他被窝里,立刻扯过自己的被子裹上。
白钰嘴角一翘,起身下床。
女孩盯着他离开房间,这才检查自己身上衣服是否还在。
……
两人就这么“相敬如宾”两年。
七夕节,城隍庙有祈福活动。未嫁的少女都会去凑个热闹,祈求自己有个好姻缘。
这天早餐,吃饭时,白钰一边垂首翻报纸,一边说:“今天是七夕,城隍庙那边很热闹。你挑件漂亮衣裳,我带你去逛逛。”
这两年,蓝茉莉呆在白家,几乎没出过门。
她每天都是院子、屋内,两点一线。她对外面的渴望已经达到巅峰值,可她清楚,除非自己妥协,或再度逃走,否则根本没有办法再出去。
她没想到白钰会提出带她出去。
看见小姑娘眼中浮现一抹光亮,白钰又说:“这次我陪你。”
言下之意明朗。
这次你别想再逃。
听见这话,蓝茉莉噘嘴,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这小摸样入了白钰的眼,竟呈现出思思绵软。他起身时,顺手便揉过女孩小脑袋:“吃完了把嘴擦干净,上楼去选件漂亮衣服。我觉得你穿那件月牙白小洋裙不错。”
蓝茉莉迅速把碗里的饭扒干净,欢快上楼。
她挑衣服时,特意避开了那件月牙白小洋裙,挑了一件自己喜欢的藕荷色旗袍。
等她收拾好下楼,男人见她穿了那件藕荷色旗袍,眼底居然露出一丝笑意。相伴两年,他们关系虽不融洽,但彼此性格却摸得熟透。
如此,男人一个眼神,蓝茉莉便道自己中计了。
这个狡猾的男人,故意让她挑小洋裙,实际上,他是想看自己穿藕荷色旗袍。
上楼换衣服已经来不及了,她生怕自己耽搁了时间,这男人反悔,迅速拉着琴妈出了门,上了车。
上车后,她故意让琴妈坐在自己和白钰中间,横生出一条三八线。
一路上,蓝茉莉望着窗外风景,两年未出门的她对外头的世界满眼都是新奇。但这两年她过得并不无聊。
白钰那个变态将她关在家中,却找了各种乐器大师,学习弹奏琵琶的更高境界。又或是聘请了许多老师来家里,教她念曾经未念完的书。
这两年她学了很多知识。加之每天读报,对外界局势也很了解。
而这些学习的乐趣,是她从前在翠红楼所体会不到的。其实想想这两年,除了和枕边人置气外,她在白家过得还算幸福。
她的鼻尖几乎贴着玻璃,在上面印下一个别致的印记。
她看窗外,白钰看她,两人眼神都非常痴迷。
*
祁山下,人生人海。
卖香烛的,卖手工小玩意儿的,卖糖葫芦酥油饼的……山下姑娘们居多,这么多摊贩中,数卖祈福红绸的摊贩生意最红火。
蓝茉莉往红绸摊贩的方向看了眼,她跑过去,立在人群外,踮起脚尖往里看,满眼新奇。
也难怪。毕竟她已经两年未曾出过门。
白钰立刻跟上去,见女孩不自觉间透露出的活泼气息,心里居然涌上一丝难过。
无论女孩如何踮脚,她都看不到前面的情况。
这时候,有人从后面抱住她的后腰,用力将她提了起来,她的身高立刻拔高,视线也开阔起来。
她垂眼看了眼那紧紧环抱在她腰部的手,一瞬间,有些错愕。男人的力量足够稳重,颇具安全感,她呆滞一瞬后,轻咬下嘴唇,一双无处安放的手,轻轻地摁压在了男人交握的大手上。
她伸长脖子往前看,终于看清女孩们纷纷抢购的东西,是一个双红绸的姻缘绸。
把自己的名字和心仪之人的名字,一并写在红绸上,再挂在城隍庙前的月老树上。
这样,红绸上的两个人,就能得到月老和城隍爷爷的祝福,两人必能修得一段美好良缘。
打探完什么状况,蓝茉莉的小手在男人结实的小臂上轻轻拍了拍:“好啦,放我下来吧。”
男人立刻放她下来,并问她:“想要吗?”
女孩就点点头:“想。”
男人立刻带着保镖把一群女孩轰开,人群之中立刻劈开一条道。
白钰走到发愣的老板跟前,放下一枚大洋,抓走了仅剩不多的所有红绸。
围观女孩们:“…………”我日太霸道了吧?
蓝茉莉看着粗暴的男人:“…………”所以他刚才怎么没用这招?他是故意的,为了抱她?
哼。
不过,看着男人抓着红绸,在女孩们鄙视下渐渐走出来的时候,他居然觉得这男人莫名有几分可爱。
瞬间,又想起这男人总在半夜,抱着被子枕头,闷不做声安静在她身边躺下的情景。
好像……是有点可爱?
蓝茉莉被他逗笑。
白钰把抓来的一把红绸全塞她怀里:“你笑了。”
女孩立刻又板回脸,抱着红绸快步往山上跑。
说是山上,其实不过几百个阶梯。
蓝茉莉很快到了传说中的月老树下,她把一堆红绸都放在树下的桌子上,只取了两双。
她把两双红绸分开,一双攥在手里,一双递给男人:“喏,你一双,我一双。你都这么老了,也该为自己求姻缘。”
白钰结果红绸说:“你知道的,我从始至终,想求的只有你。”
他话还没说完,女孩就已经转过身,捏着毛笔开始写字。
她故意拿臂弯挡着,不给任何人看。写完之后,折叠成三角形,再用红绳捆住,准备吊去树上。
可树梢太高,她又穿着旗袍,实在不好爬树。
她捂着裙边在树上转了一圈儿,又是踮脚,又是跳跃去勾树枝,始终不能将红绸挂上去。
白钰一言不发走过去,一弯腰,又将女孩腰身抱住,强行让她坐在了自己肩膀上。蓝茉莉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已经腾空,慌忙抓住男人头发稳住身体,整个人差点跌下去。
其实她不会跌,男人将她扶得很稳。
等男人站直,她触碰树梢全然没了障碍,轻松将红绸系在了树梢。紧跟着,白钰又将自己的红绸也递给她:“帮我挂上。”
“可是你还什么都没写。”
他说:“不必写,在心中。”
……
挂好了红绸,又拜过城隍爷,他们去看灯会。
灯笼挂满长廊,如银河繁星般密集。
经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她看了眼,十分不好意思地,戳戳男人的胳膊肘:“想吃。。”
她难得开口对他撒娇,男人一笑,搁下一个铜板。
蓝茉莉要了一串糖葫芦,咬了一口,糖皮酥脆,里面的果子饱满汁水多,非常可口。
这种东西以前在翠红楼时,她是不能吃的。她毕竟是翠红楼的招牌,身材不能走形,所以甜食基本杜绝,定餐定量。
她岁身处翠红楼,可大家都拿她当宝贝宠着。因她年龄小,也是最干净的,那些姐姐们都护着她,拿她当成希望。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出楼,替她们完成此生都不可能完成的愿望。
她生得漂亮,却并不招人妒忌,反倒惹人怜爱。楼里的姐姐们总喜欢偷偷塞糖果给她,让她记忆最深的糖果,是洋人的糖果。
坚硬地一颗,有很多种水果味儿。
她一边吃糖葫芦,一边给白钰讲以前在翠红楼偷偷吃洋人糖的往事。
这是她第一次在白钰面前提这些。
白钰仔细听着,也没插嘴。
大概十点左右,人渐渐少了些,他们也终于走到尽头,又回到了月老树下,却见树下站着一个熟人。
蓝茉莉指着那棵树下穿女儿装的人说:“是杜悦!”
白钰打眼望去,果然是她。
虽然知道杜悦是女人,可他从未见过她穿女人装,从来都是一件男人的素色长袍。
白钰轻轻“嗯”了一声,还未说话,女孩便跑过去:“杜老板。”
听见女孩声音,杜悦回过身,冲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只见杜悦虽然穿着女儿装,却用面巾遮脸,如不是这些年熟悉她的身影,又知她是女儿身,蓝茉莉未必能认出来。
白钰也走过去,抬眼看树,问她:“来求姻缘?”
“求什么姻缘,”杜悦笑着说:“我替别人求的。”
“为程沣?”
杜悦眉眼一弯笑道:“是。”
白钰拆穿她:“只怕那双红绸上面,不仅写了程沣名字,还写了你的?”
杜悦看蓝茉莉一眼,反调侃说:“怎么?白局长金屋藏娇两年,终于舍得带小娇娥出门走走?”
这两年蓝茉莉被白钰宠得越发娇气,已不似两年前那般惧他怕他,日常也以呛白钰为了。
她也道:“还怕我逃走,要亲自出来盯着我呢,一路上寸步不离,我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不知道的以为他白钰多么小气,买了个婢女回家,却还要亲自盯梢,担心婢女跑了。”
蓝茉莉的卖身契到了白钰手上,她一直以来不愿妥协,没有身份,理当是婢女。其实这些年她也想过,如果她真的妥协了,这个男人得到之后是否会珍惜?又是否会让她做白夫人?
其实这些年除了和他同床共枕外,她对白钰这个人并不了解。唯一了解的是,无论她怎样发脾气,男人都不会生气。
当然。除了她逃跑摔断腿那次。
而蓝茉莉不知道的是,她的卖身契,早在白钰替她赎身那天,就被白钰给撕毁了。
既然碰巧遇见,三人便一起下山。
三人身后跟着数名保镖,旁侧无人,便聊起来。
他们三人并排而行,白钰开口问蓝茉莉:“茉莉,如果你离开白家,是否愿意去杜公馆?”
突如起来的问句让她呆滞在原地:“你……什么意思?”
白钰说:“我打算放你离开,却又担心你的安全。你若离开白家,便去杜公馆吧,在杜兄家中,你总算是安全些。”
杜悦立刻就道:“到我家来可不能白吃白喝,我姑婆今些年身子骨不如从前了,也需要一个人照应。你若决心离开白钰,便来我杜公馆,日后,我自会为你找一门不错的婚事。”
“好……好啊。”她木讷地答应,却又下意识地看向白钰。
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空。仿佛即将要丢到什么东西似得。
见她答应,杜悦离开就拍着白钰的肩膀说:“白兄,你前途可期,又一表人才。既不能得到所爱,那边放任她自由,省得她恨你一生。我师父林涂有个侄女儿,知书达理,又念过洋书,现今在银行上班。她早听闻你的名号,想认识你,不知你可否有兴趣见见。”
“不着急,等安排好茉莉的事,再见不迟。”男人说。
听着他们的对话,蓝茉莉一路上都不是滋味儿。
如果白钰真的和别人去相亲,喜欢又娶了其它女人,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从前过的床,都要让给那个女人睡?
路凡那件事已经过去两年,但这两年,她见白钰与杜悦关系愈发好,心里便隐隐觉得,可能当初真的是路凡骗了她,而白钰只是替她出气。
毕竟,杜悦虽然与各界人士交好,但真正能与她交心的,却只有她欣赏且尊重的人。
白钰能和杜悦成为挚友,品性必然不差的。
越是这样想着,她心里愈发难受了。
……
七夕节之后几天,家里开始替她收拾行李,把蓝茉莉的东西逐一搬去了杜公馆。
在她走之前,她立在门口看着自己住了两年的卧室发了会儿愣。白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低声说:“这张床你走之后我便让人搬走,这间房改成书房。”
“为什么?”
白钰冲她笑着说:“你既不愿嫁我,我也不可能一辈子打光棍对不对?我以后若娶了别人,总不能让妻子睡曾经和其它女人一起睡过的床。虽然,我和你之间清清白白。”
蓝茉莉撇了撇嘴角,想说什么,话却堵在了胸口,无法溢出。
白钰伸手捏住她饱满的耳垂,揉了揉:“快走吧,东西都收拾好了。”
蓝茉莉下楼,白钰却一直立在二楼,靠着围栏望着她。
到了楼下客厅,女孩几乎是三步一回头看她,分明眼中不舍,嘴上却道:“白钰,谢谢你放我自由。这些年承蒙你照顾,但我还是想知道,你见我第一面时,说我不认得你,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我们曾经认识吗?”
站在二楼的白钰笑看着她:“你还记不记得,七年前,林涂大寿,你被杜悦请去林公馆给他弹琵琶贺寿?”
“嗯?”女孩仔细一想,终于回忆起那晚有一个迎面撞上来的少年。
她抱着琵琶垂头一路往外走,因走得急,院子里光线又暗,等她回头打量那个少年时,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少年对她招手,大声道:“喂,蓝茉莉,你记住了!我叫白钰!我一定会出人头地,一定会让你风光出嫁!”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可她当时所感觉到的少年,是张满活力的,同那个在翠红楼“初见”的男人浑然不同。
那时候,这个男人浑身带着戾气和杀意。
五年后的白钰,是绝不会说出那番稚嫩又令人可笑的话。
只是五年时间,如何会让一个人变化这般大?这个男人五年时间里,又经历了什么?
她不得而知。然而两年来的困惑,却是解了。
她抱着琵琶上车时,又回头看了眼这栋院子很大的小洋楼 ,对着二楼卧室的方向,拨了一下琵琶弦。
“蹬蹬”一阵琵琶响,仿佛在于她住了两年的地方道离别。
*
蓝茉莉在杜公馆呆了一连两月,却时不时地,听到些关于白钰的消息。
白钰去相亲了,听说对方是个不错的女孩,有学问,谈吐优雅,并不介意他和另一个人不清不楚纠缠了两年。
听到这个消息是,蓝茉莉胸腔满涨酸楚,满脑子都是——“与我何干”。
这天晚餐时,她和杜悦、以及杜姑母同桌吃饭。
便听姑母感慨说:“听说白钰那小伙子,终于要订婚了?这小子真不错,又能干,这个年龄才找到心上人。哎,这就是缘分。小悦,你什么时候也给姑母找个好姻缘回来?”
姑母并不知道蓝茉莉和白钰曾经的事,她只知道白钰苦追一个女孩两年未果。
杜悦笑着说:“姑婆,您又瞎操心。你们家小悦只要在上海滩振臂一呼,何谈嫁不出去?”
姑母笑眯眯道:“又吹牛,那你倒是给我找个好男人回来呀?那个程沣啊,我看就不错。”
“姑婆……”杜悦往老人饭里夹菜,脸微微红。
她也只有在最亲的人面前,才会露出如此神色。
一整个晚上,蓝茉莉都心不在焉。
又过了没几天,她正在厨房里给姑婆熬药,却听厨房里的丫头和厨子们说:白钰今晚要在明月楼同林佩佩小姐订婚了。
听到这个消息,蓝茉莉手一抖,汤碗都打翻。
当天下午,蓝茉莉便独自一人跑出杜公馆,到了街上才知道,原来白钰和林佩佩订婚的消息,已经上了报纸头条。
她一路狂奔至明月楼,结果到了门外,就被人拦住。
对方不认人,只认请帖,无请帖一概不能入内。无奈之下,蓝小姐便学盗圣翻墙,直接从后院的高墙上翻了过去,结果一个没稳,从上面摔下来,还好下面是个草垛,没让她骨折。
她戴了顶男人毡帽,又低头把小脸埋进围巾里。
明月楼宾客满席,唱戏的唱戏,吃酒的吃酒,她一眼看见了坐在最前席和林佩佩谈笑风生的白钰。
两人言笑晏晏,貌似十分合拍。看到这里,蓝茉莉心里又开始酸涩。
她来当然不是阻止对方订婚的,她只是单纯地想来看看,到这一刻,她还不肯承认自己这是“吃醋”和“嫉妒”。她只是站在角落里,静静地望着男人所在的方向,又找了一个离男人最近的酒桌,开始吃酒。
自她一进来,白钰的人就已经盯紧了可疑的她。白钰往她的方向看了眼,即便女孩将小脸埋进围巾,戴着毡帽,他还是一眼认出。
他装作没看见,继续听戏和林佩佩说话。
酒席到了快末尾时,楼内所有光线全部灭掉,一瞬间陷入黑暗。
很快,她听见枪声,却想也不想,蹲下身往白钰的方向去,凭借直觉找到了白钰刚才坐的位置,并且抓紧了他的手腕。
四周枪林弹雨,蓝茉莉很快意识到这些人是冲着谁来的,下意识抱着蹲在地上的男人,想用身体护着他。
如果有子弹,便往她身上来。
很快,楼内恢复光明。
宾客们探头探脑起身,这才发现四周围满了白钰的人。而打算偷袭的人,悉数落网,只留了一个活口。
白钰起身,将蓝茉莉拉至身后护好,取出手帕一边擦手,一边说:“带下去。”
继而转身盯着女孩,摘掉她的毡帽,用手将她下巴抬起来,笑着说:“这里危险,你不该来。”
面对满堂宾客的注视,她脸愈发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
她不是来破坏他和林佩佩订婚的,不是……她只是单纯想来看看。
白钰握住她的手,问她:“既然都来了,那就与我订婚吧。”
蓝茉莉一脸诧异望着他。
“不说话?不会说同意,拒绝总会吧?拒绝是你一贯的作风。”白钰望着她顿了一下,又说:“你若不说拒绝,那我便宣布了。”
蓝茉莉抿着唇,下意识得看了眼林佩佩。
可那个女孩,却始终笑眯眯望着她。
白钰拉着她,让她面向众人说:“我的未婚妻,蓝茉莉。抱歉,今日报纸上登刊有误,佩佩又是我座上宾,让大家误会了。”
林佩佩起身说:“看来我这个红娘做的很成功嘛。”
蓝茉莉望着林佩佩,又望着白钰。紧跟着,杜悦也从内堂走了出来,她道:“我也是红娘之一。”
蓝茉莉终于明白了,她红着脸看着白钰:“你……”
白钰握着她手,笑眯眯道:“没错,后院的草垛是我故意让人放的,方便你翻墙。那蓝小姐,到底答不答应与我结婚?”
他从兜里掏出一枚戒指,说:“呐,我现在替你戴上,你若不拒绝也不摘,我就当你同意了。”
白钰把戒指套在她手指上,女孩终于垂首点了点头。
……
原来这场所谓的订婚宴,只是一场鸿门宴,为了引出白钰身边的奸细。而林佩佩,则是白钰下属,也是特务。
这场风波之后,蓝茉莉和白钰订婚的消息在上海不胫而走。
有人感叹,蓝茉莉熬了两年终于熬出头。
只有白钰自己知道,这两年的苦,都是他在熬。
*
抱得美人归的白钰立刻为自己筹办了婚礼,他一直记得当日在林公馆,鼓足勇气对蓝茉莉喊出的那句话。
他要让全城都知道,有上海滩第一美人之名的蓝茉莉,今日要嫁人了,且是风光大嫁。
每一份请帖,都是白钰同蓝茉莉一起写的。
蓝茉莉一手簪花小凯写得极好,白钰的字刚毅潇洒,两人风格不一样的字交织在了一张请贴上。
写完最后一封请帖,蓝茉莉问白钰:“我问你,当初路凡那件事,真的如你所说?”
“是。”白钰搁下笔,偏过头看她:“那你信我了吗?”
蓝茉莉望着他,没有回答:“这两年,我一直不信你,其实也是在和自己怄气,我有我的小骄傲,用杜老板的话说,我就是作,身在福中,而不知福。我从前觉得是她不懂我的处境,可是现在想想,其实她一直都在羡慕我。现在我既选择和你在一起,那件事真相到底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谢谢你,这两年从未想过磨灭我的骄傲,事事听我的。这两年你虽不让我出门,却会变着法儿满足我,让我有足够时间去学习从前不能奢求的知识。大概也是被你给惯的,我恃宠生娇了。在杜公馆的这些日子我仔细想,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遇到像你一样待我好的男人。既然你真心待我,那我回报你的,也只能是真心。”
蓝茉莉捧住男人的脸,此刻,男人已经红着眼,笑得从未这样开心,像个孩子般。
她继续说:“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危险,也有很多人不认可你。此刻我想告诉你,从今日起,你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就算全世界都与你为敌,我也会不离不弃,和你在一起。”
白钰握住女孩的手,有些嘶哑地说了一声“谢谢”。
这场婚礼,白钰邀请了很多人,就连周瑞清也带着夫人来观礼。
文艺界、金融界、政界、商界……所有大鳄都收到了请帖,也都来了婚礼现场。
蓝茉莉想穿婚纱。
于是,白钰为了给她定制一套最美的婚纱,特地从美国请来了知名婚纱设计师来参与设计。这套婚纱甚至掺杂了中国的顶级刺绣阵法。
这场婚礼可以说是非常盛大。
当天白家庭院里,宾客满席。
在诸多大人物的见证下,白钰握着蓝茉莉的手,齐声宣誓:
“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
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同心同德,宜室宜家。
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
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
此证!
仪式结束后,新娘上楼,新郎在下面接待宾客。
蓝茉莉从置物架上取下琵琶,弹了一首他最爱听的《秋风亭》。
楼下大厅,宾客们在舞池区跳华尔兹,白钰正和周瑞清交谈,顶上台灯忽然“砰”地一声爆炸。
大厅宾客四处逃窜,一片混乱。
今日既是白钰婚宴,来的必然都是大人物,安全防范的严密自不必说。加上有杜悦的人加持,今日的白家,安全上面可以说是密不透风。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杀手混进来了,可见对方筹谋之精良。
对方想刺杀的人是白钰和周瑞清,可是很快便被逐一灭掉。
就在此时,楼上新房传来一阵枪响。
白钰几乎是在枪声发起的那一刻便冲上了楼,一脚踹开门,却看见穿着婚纱的蓝茉莉倒在地上,满地血泊,宛如在她身下簇拥而开的红玫瑰。
她睁着眼,望着天花板,绝美的脸上被覆上了一层僵白。
而站在她尸体旁拿着枪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伺候他们多年,看似忠心耿耿的佣人琴妈。
琴妈脸上淌着泪水,她拿枪口对着自己太阳穴说:“抱歉先生,这是我的任务。”
说完,便开枪自尽。
琴妈的尸体被抬出去,白钰将地上的女孩抱起来,抱在怀里,轻抚她的脸。
她的胸腔开了一朵红玫瑰,显眼刺目,灼得他眼眶发烫,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白钰一下一下,低头吻怀里的姑娘,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你看,我们都结婚了,今晚你总不能再让我自己卷一个被子吧?我抱你上床。”
他将女孩的尸体抱上床,替她上了一件她最爱的藕荷色旗袍。
做完这些,他给她盖上被子,然后喜滋滋钻进被窝。
他像个小孩一般,脸枕着她胸口,握着她冰凉的手说:“睡吧,睡吧,睡醒了记得醒来,记得和我一同用早餐。”
她没有一点呼吸,静得宛如一块石头。
到了凌晨四点,白钰掀开被子下床,取过她的琵琶,靠床坐在地上。
他一边拨弄琵琶,一边说:“你从不让我碰你的琵琶,见我碰了,总会骂我。今天你是怎么了?你就这么困吗?”
男人又将琵琶紧紧抱住,脸埋在膝盖上,哭得泣不成声。
他眼泪哭干了,便又起身钻进被窝,抱着她说:“以前我一碰你,你要么哭,要么发脾气,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说说话,好吗?你这样,我真的好怕,好怕……”
此时,已经是第三天早晨,蓝茉莉的尸体已经有异味散发而出。
无论门外的动静有多大,他都默不在乎。
杜悦拿了把斧头,把门劈开,强行让人把蓝茉莉的尸体搬走。
白钰红着眼像疯了一样,他甚至想杀了杜悦。可他已经三天未饮一滴水,食一粒米,身体全然无力,此刻的他对杜悦来说,只是一个废人。
杜悦给了他两巴掌,然后告诉他:“琴妈是王经伟的人,潜伏七年,只为等今日机会。王经纬想夺周瑞清的政权,野心蓬勃。为了能除掉你和周瑞清,那日之事,他已筹谋许久。你要真是个男人,就给我振作起来,给茉莉报仇。”
男人无神的眼睛这才渐渐清晰,染上无尽杀意,嘴里一字一顿,吐出三个字。
王—经—伟。
没过多久,王经伟被杀,白钰手下千名与他有关的特务,无一幸免。
白钰是重新站起来了,可他再也不是从前的白钰。
一个心早已死了的人,早就不再是从前的自己。
七年后,白钰所乘坐的飞机失事,黑匣子中有他写给杜悦的遗书,还有一个叠成三角,被红线拴紧的红绸。
拆开来看,上面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蓝茉莉,白钰。”
时间仿佛回到那一天。
月老树下,女孩拿手护着红绸,悄悄写下了她和他的名字。
谁都不知道,她心里藏了一个秘密。
一个女孩爱上了一只魔鬼,无论最后结局如何,她都甘之如饴。
……
从此,白钰退出历史舞台。
而他和上海第一美人蓝茉莉的爱情佳话,变成各种版本,留存于世。
02.
20X9年,齐宅。
齐家二小姐齐茉莉,在被自己哥哥强行棒打鸳鸯后,离家出走。半年后,竟又拖着行李箱回了家。
闪电替她叼着包,乐滋滋把包叼到了齐钰跟前。
齐钰弯腰取过小茉莉的包,摸摸闪电狗头,然后问她:“怎么想通回来了?”
“是你求我回来的,我给你一个面子。”女孩哼了一声,丢下行李箱上了楼。
保姆要替她拎行李,却被齐钰打断,他亲自把行李箱给她拎进了房间。
女孩看见他进来,立刻撇过脸说:“你进来干什么?怎么不去和别人相亲?听说你要订婚了,呵呵,恭喜你哦。那个渣男虽然渣,但你也算干涉了我的恋情发展。等那个女人进了门,我一定也会捣乱!虽然我和你没血缘关系,但你也休想在结婚后赶我出门,除非你找人把我给扔出去!”
她当然知道,齐钰不会让人扔她出门。
齐钰见小姑娘发脾气,走过去,伸手捏住她饱满的耳垂,轻轻揉捏:“你要当真喜欢那个渣男,会只生气,不哭?”
她嘴硬道:“渣男那么渣,我为什么要生气!”
齐钰笑着说:“那我送你的花,你到底喜不喜欢?”
小姑娘气势突然低了,往床上一坐,垂下头,偷偷瞥他一眼,嘟囔说:“你可别骗我了,玫瑰花里塞了情书,你八成是送错了吧?分明是送给那个女人的。”
齐钰在她跟前蹲下,望着她的小脸说:“哪个女人?我怎么不知道,我还给除了你之外的其它女人送花送亲情书?”
小姑娘神情一滞,望着他:“就那个……和你一起逛商场的女人啊……我还看见他跟你勾肩搭背。”
齐钰似想起什么,“哦”了一声,尾音拖地老长。
“他啊。他是我以前在美国念书时的舍友,你见过,廖一天。”
“哈?”小茉莉疑惑:“不可能!我见过他!他分明是个男人!”
“女装大佬直播,没听过?他有这个癖好,不过人家可是实打实的直男。”齐钰笑眯眯道:“这种二次元文化,你一个小姑娘,应该比我懂吧?你若不信,现在就打开一天直播APP,上去看看。”
小茉莉果然掏出手机,看着直播里的女装大佬,又掏出自己偷拍的照片,进行对比。
果然是一!个!人!
此刻,她更不敢直视齐钰了,脸都红到了脖子根:“你……你给我写情书做什么?你……”
她话没说完,男人勾住她的脖子,往下一拉,吻住她的唇。
两人嘴唇贴着嘴唇,鼻尖贴着鼻尖。
小茉莉眼睛瞪得浑圆,推开他,摸着自己嘴唇一脸不可思议看她。
齐钰坦白说:“你不是想我有一天来追你?你不是想,找个不怎么样的男人来刺激我?你不是想,如果我没有动作,就真的嫁给那个渣男?”
她眼睛瞪得更圆,吼道:“齐钰!你偷看我日记!”
“不是偷看,是闪电叼给我的,我以为是什么东西,便随手翻了翻。我是无辜的,比任何人都无辜。”
小茉莉回身看着坐在门口的闪电,指着它:“混蛋闪电你出卖我!”
闪电迅速起身往后一退,“嗷呜”一声,夹着尾巴离开了,哈赤哈赤跑下楼。。
它离开后,听见房间里传来小茉莉尖叫的声音:“你给我忘掉日记忘掉日记!!!啊啊啊啊啊啊!”
女孩恨不得找个地缝马上钻进去,她脸都被闪电给丢光了!
男人轻声道:“抱歉,忘不掉,一辈子都忘不掉。你报复心这么强,那我给你个机会,我给你一生的时间来报复我,如何?”
小茉莉大声道:“不可能!我要用两辈子!”
“好,两辈子。”
……
闪电刚跑到楼下,自己那几个圆滚滚的狗崽子便朝他冲了过来。
小家伙们刚出生不久,走路不稳,几乎是连滚带爬,来到它身边。
它将两只小家伙从地上叼起来,依次送回狗窝。
狗窝里刚睡醒的母犬睡眼惺忪看它,它忙走过去,和母犬窝在一起。
别墅内,暖意四溢。
它想,所有人都有了美好的结局,几时能轮到那个叫孙燕的男人呢?
大概于他而言,默默守护,见她无忧,就是最美好的结局吧。
恐怕连杜悦自己都不知道,有个男人为了她,易容了一辈子。
从上海到山城,再到美国。
在杜悦去世后第二年,那个易容成杜家厨子的孙燕,也长辞于世。
有人为等挚爱回家,用了一生。
有人为守挚爱,耗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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